西源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说话不带任何情绪,却能在行为上体贴温和总是打动你。
很矛盾。弄得她也六神无主,心绪不宁。
心情烦闷地点了杯香草冰淇淋奶茶,就这样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吹风,夜晚依旧闷热,对这个南方的城市来说,唯一能解暑的或许就是冷饮和空调。
坐了一会儿小腿被蚊子叮得难受,又不得不回到店里吹大风扇。店主和她认识,唠嗑了几句,往她身后看了几眼,调侃道:“怎么前几天跟你来的那个大帅哥今天没来?”
西源无语:“就跟他来了一次,你记得这么清楚?”
店主擦了擦杯子,毫不在意:“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占优势,脸盲都不怕认不出。我还不是见了你四五次就记得你了。”
西源被呛住。
“你俩没戏?”店主又问。
“我跟你很熟?”她差点没翻白眼。
店主撅嘴:“不说就不说,留着好资源大家共享。”说完又忙去了。
等到店主回来,见她还坐在吧台上,有些意外:“今天不急着回去?我们要关门了。”
没过多久,莫名其妙地听见她来了一句:“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两个很相似的人?”
“情伤?”
“……你再天马行空一点,说正经的。”
“当然有。”
“比如?”
“兄弟姐妹啊,同胞兄弟姐妹啊,或者,”店主把杯子上的水擦净放下,“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
迷糊间竟然爬在吧台上睡着了,醒来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店主不在,只有店员在打扫,正巧有一个人探出头来,见她醒了才说:“你醒了?我们要打烊了,刚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她摇头说没事,刚想掏钱包,才发现忘记带钱。
正想掏出手机,又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
都不是熟人,不好赊账,店长也不见踪影。她尴尬得坐在原位,自己面前新点的糕点也没付钱,店员们好像也顾不上她,反而感觉是不是要下班了几个小姑娘说说笑笑脸红扑扑的,情绪有点激动。
是赊账?还是现在跑回去拿钱?
刚想厚脸皮拿店长当借口先赊账,开口:“是这样的……”
听见有人低呼:“诶!”
什么情况?
她眉头一动,鼻尖嗅到熟悉的淡淡烟草味。
“睡醒了?”
西源背后一麻,反射性地回头,看见倚在店门口的段意,嘴里很随意的叼着一根烟,烟头有细微的火光,升起一缕青烟。
和她老师的动作很相似。
不愧是林老头一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连抽烟的样子都一样。
只不过没有段意这么性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在琴房练琴?
“医院有事。”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西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桌面,杯盘狼藉,未曾收拾,不禁脸一红,招呼店员埋单。
“吃饱了没有?”他靠在门口叼着根烟,吐字不太清晰,透过缕缕青烟目光垂垂地看她,看着她一阵心痒一阵耳烫。
“饱了。”她转过身背对他,不敢再接触那道视线。
等待结账的同时,身后已经传来女生问要联系方式的声音。
西源叹了口气,心有不甘,悄悄回头。
彼时他已经站在了门外,右手插进裤子口袋,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烟头,肩背宽实硬朗,是男人独有的宽肩窄腰的线条。
他好像有常用左手的习惯。
翻了包里所有的零钱,还差一半。此时再抬头,才发现店员小姐姐受挫后,大家已经不再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段意身上,而是分散注意力似的,同时看着她慢动作掏钱。
怎么也说不出口赊账。她讪讪一笑,说了句稍等,就走到门外。
见她出来,段意把半截烟按灭在水泥墙上,将烟屁股丢进一旁的垃圾铲里,抬脚就要走,“送你回去。”
“欸等等——”她扯住他的衣袖,见他低头看向自己,才讪讪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我……我钱包忘带了,能不能借我这么多钱?”
***
车上。
空调的冷度瞬间袭满全身,身上还残留着夏天的闷汗,一时不适应让她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安全带系上。”他打开车门钻进车里,丢了一句话。
“哦。”西源偏头去找安全带。再回头,发现他正上下打量自己。
“怎么了?”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的绿茶?”
“……”
她忘记了。
段意倒像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声音的幅度不再波澜不兴,跳转话题:“小丫头看着小个头,吃得倒不少。”
西源脸臊,低头,小声说:“下次一起请你。”
他没说话,单手从烟盒里又抽了根烟叼嘴里,伸进裤子口袋里掏了一番,顿了顿,像是意识到还有她在,收手。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不碍事,你想抽就抽,没影响。”
“小孩子还在长个儿,”段意说,“间接吸烟对身体不好。”
西源窘:“我都22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他又没了声音,对话戛然而止。
他们从初识到现在的对话总是这样有上句没下句,起初她还敏感地认为他不待见她,后来又发现他对很多人都是这样。
说话能省则省,又冷又酷,男人味十足。
过了几个红绿灯,转个弯就到了公寓入口。她把安全带解了,拿好包,等了半天没听见车解锁的声音。
疑惑地偏头看他。
然后望进了一双眼睛。
她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从小到大一定是备受关注的学生,长得好个子高,五官又正,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天他仿佛是在和林老头对峙什么严肃的问题,双双对视的第一眼,她的心跳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双初遇时在审视她的眼,又是在冰冷对峙中刚刚抽离的眼,仿佛是风雪中的喜马拉雅山,有着让人不敢仰视的威慑力和深不可测的危险。
而如今,又是这双带着审视却不似那般寒冷的眼,稍许打量,若有所思地停在她身上,连左手食指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的动作都带着不可估摸。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更加无限放大了自己的紧张与躁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他待会可能会说的各种话,问的各种问题,然后一一想好措辞如何回答,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淡定自如,天衣无缝。
她以为他会问她为什么这三天都没去练琴,毕竟两个人要在开学典礼上合奏,她作为研一优秀学生代表,他作为研究生毕业优秀医生代表。
但她忘了他一直都是那样不可捉摸,在人意料之外。
“西源。”他叫她。
“嗯?”偏头,却没看他。不敢看,怕露馅。
车窗降下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转头,发现他嘴里又叼着一根烟,熟练地点火。吸了一口后向外吐了个烟圈,棱角分明的侧脸伴随着青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刚才不是还说小孩子不能间接吸烟的吗,这会儿怎么又抽上了?
生平第一次闻别人的烟草味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尼古拉丁让她的意识都微微醉了起来。
西源被这个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道自己真是中毒了。
等了半天没见他下文,忍不住开口:“你自己都是医生,知道抽烟对肺不好吧?今天见你都第二根了……”
他又好似才意识到她还在车上,刚才有话要说的人仿佛从来都不存在似的。
转头看她,顿了顿,神色些许凉薄:“丫头,对我有意思?”
欸——?
她一时心乱如麻,交握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停地搓着,刚想回,就听见他又说:“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有话要问他吗?当然有。
她瞬间抬眼直视前方的动作验证了段意的猜想。
而此时身旁小姑娘的眼神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紧张、羞涩、无助,而是清明坚定,仿佛下定决心的眼神。
变得真快。
段意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咬着烟笑了下,左手拈下那根烟将手臂伸搭出窗口外,意味深长:“果然是个小公主。”
“三个问题,”他敛了笑,“你可以随便问,只要在我能回答的范围以内。”
西源垂眸:“什么条件?”
段意看了她一眼,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食指又开始敲击方向盘。西源看向他右手的目光一滞,停了几秒,才艰难地移开,再度垂下目光。
他只见她的脸都藏在阴影里,悠悠道:“林老头那点小心思太明显,我去说无用,你去说。”
她没有说话。
段意顿了顿,又说:“这次表演之后你就好好学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多找林老头,有需要也可以找我。其余的,别想这么多。”
他正欲继续,想了想,话锋一转:“你的问题?”
西源怔了怔,目光恍惚。半晌,才轻轻问他:“右手上的疤怎么弄的?”
段意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小臂上那条十厘米长的永久性伤疤,似是回忆了几秒,转而轻描淡写:“高中那会儿出去玩,不记得怎么弄的,好像跌池子里划的。”
“池子……”她喃喃道,五指慢慢握紧,“玩过江湖情缘吗?账号名叫什么?”
段意蹙眉,好像在回想这个游戏,“账号是别人的,帮打过,不过也是很多年前了,没怎么玩。”他转头看她,黑暗中看不清她愈加发白的脸色,“怎么,这个很重要?”
西源摇了摇头,指甲插进手心,泛白,“你……”
多少个日夜想要说的话,多少次呼之欲出,却在如鲠在喉,问不出来。
西源,这不是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吗?不是你一直想要找的人吗?不是你最想感谢,最想看清一次他的脸的救命恩人吗?
“你……”她深吸了一口气,“有没有兴趣参加下月底的全市游泳杯比赛?”
几秒的寂静。
她此刻终于偏头看他,直视他的双眼。他手指夹着根烟含住烟头,姿态慵懒地靠在座椅上,也回视她。
又是几秒。
第一次,他先移开视线。朝外长长吐了个烟圈,抽过烟灰缸把烟按在一堆烟屁股里,熄灭。
“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他说完,隔了几秒,自己倒轻呵了一声,看着前方毫无波澜地诉说着一个事实:
“我不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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