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温蘅的拐杖又要落在温有容肩上,我出于本能,握住了拐杖末端。
镂刻的花纹贴上皮-肉,滋生奇异的酥-痒感。
“你以为你是谁?”温蘅怒视我,没有什么肉的脸颊抽凹陷着。
就连温有容,都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没有温度,反而显得冷漠。
敢情我自作多情?
我收回手,顺势拎开温有容放在我腰侧的手,看向仍然怒发冲冠的温蘅,“不好意思,我刚才是条件反射,您继续。”
大概是我不咸不淡的态度刺激到温蘅,他挪动拐杖,点了点我的肩膀,“你跟我去书房。”
“行。”
温蘅转身,走向楼梯,我紧跟上。
没有回头看温有容。
这个男人有很多面具,我看到过他很多面。最温柔的,绝对是在温有心面前。再温柔,笼罩在温家,他就是颗不定时炸弹。
经过沙发时,我冷冷扫了眼温有度,撞上他些许阴鸷的目光。
或许,他得知是我给王泱发他和侯在斯乱来的视频了。
书房比我想象得简单,顶墙的书柜占了大半空间,使得整个人书房显得狭窄,有压迫感。
关上门后,温蘅背对我,双手交叠按在拐杖,气冲冲地问:“你到底有什么意图?”
我笔直站着,不乱看,盯住他的背,以及被他遮了小半的窗户。
窗是简单的玻璃,没有窗帘,遮不住朗朗夜色。
“我没有意图。”我语调平稳,“还是,您希望我回答是为了钱,然后甩张支票给我?”
“你不图钱。”他嗤笑,肩膀随之抖动,“你先嫁给孙榭,又爬上温有容的床,不图钱?温有容给了你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百分之一的股份还填不饱你的肚子?”
我无声抽了下嘴角。
温蘅先入为主,各种事情连在一起,确实勾勒出我别有用心。
就算我解释,当时我并不想要温氏集团的股份,是温有容硬塞给我的,也没有用。
“是,填不饱。”我索性认了,“我知道温有容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他想要的,必然不仅仅是现在的财富与地位。他想要更多,也值得更多。温老先生,难道您觉得,站在温有容身边的女人,应该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吗?我虽然没有很好的家世,但我有信心可以帮助他站得更高,睥睨他的山河。”
不管我愿不愿意,我跟温有容回了家,我现在就是他的未婚妻。
我想要过个太平年,必须要让温蘅觉得,我没有那么碍眼。
“你有信心?”他反问,不掩讥诮。
我更加坚定地说:“我有信心。”
闻言,温蘅转过身,老辣的目光在我周身逡巡。
我和他对视,不卑不亢,不惊不惧。
他的呼吸渐渐和缓,像是在酝酿说辞。
我也不急,静静等着。
“叩叩叩”,有人敲门。
“爷爷,爸爸叔叔伯伯们都来了,我们该吃年夜饭了。”悦耳如莺啼的声音,我认得,属于温有心。
这株出淤泥而不染的小清莲。
直觉告诉我,是温有心放心不下我和温有容,连哭带求喊来的人。
温蘅神色稍霁,“你先下去。”
听到脚步声远去后,他才锐利看我,“林蒹葭,既然你放了大话,我等着看你的表演。”
不好不坏的威胁。
温蘅的团聚观念还是挺重的,竟然能压下对我的努力,先下楼吃年夜饭。
哪怕温有容坚持让我坐在他旁边,他也不过是冷哼一声。
我匆匆扫一眼餐桌,低头专注自己的方寸天地。
温知行抛弃了亲生儿子孙榭,还有个女儿温榆,我也在医院见过。我对她的印象是温柔似水、笑起来有浅浅梨涡,今晚亦是。
温知礼和妻子夏挽忆坐在一起,夏挽忆比照片上更瘦弱、更苍白。两个人结婚多年没有子嗣,婚姻生活十之八九不如意。
温知思单身,挨着温有心,两个人眉目有几分相似。温知思比温有心年长许多,输了年轻灵动,但赢了气质。岁月留给她的是韵致与气度。即使她笑起来眼角有细纹,她也比我想象得要年轻。
年轻得多。
温有度自然和王泱坐在一起,还有最明目张胆打量我的温知书。
温家亲戚很多,但年夜饭不一样。
这张桌子上,只有我是外人。
还是个跟温有度结了梁子、顶撞了温蘅的外人。
我自知多余,努力让自己透明。
刚开始吃,氛围有些拘谨,除了温知思和温有心交流,我只能听到筷子碰到瓷器的声音。
后来,温知礼起头,喝酒聊天。
话题自然落到我身上。
温有容不躲不藏,在桌面上包裹住我的左手,掷地有声地宣布,“她是我的未婚妻。”
一时成为焦点,我都不知道去观察谁。
我干脆偏头,看他正儿八经扯淡的侧脸。暖黄色的灯光柔和了他平日里过于冷硬的线条,微弯的唇角更令他平添温柔。
还是那么好看。
我见过很多老天爷赏饭吃的帅哥,独独温有容,由内而外,最合我胃口。
太可惜。
温蘅不像开放之前大发雷霆,绷脸抿酒。
温榆知道我是孙榭的前妻,不像别的女辈那样热络地问我问题,但没表现出怒气。
兴许是气场缘故,我总是不知不觉去观察温榆,可以很平凡亦能很迷人的温榆。
吃到一半,温有心带头,罢筷离座。
温知思、王泱、温榆陆续离席,饭桌上只剩下我和夏挽忆是女的,不喝酒也不谈事。
耳廓忽地一热——温有容的唇凑近。
他喝了点酒,“觉得无聊,可以找温有心玩。”
混杂酒气的呼吸,灼热了我的耳朵。
我清咳两声,“好。”
离开餐桌,我四处张望,几秒后发现躲在露台吹风的温有心。她歪歪扭扭坐在藤椅上,孩子似的依偎在温知思的怀里。
不想打扰她们,但我更不想去找惹不起的王泱和莫名让我有愧的温榆。
温有心见我,惊喜万分,“二嫂?”
她腾地从温知思怀里离开,走到我跟前,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你来找我玩呀。”
不太习惯她的亲近,但碍于在温家,我没有抽离手臂,“嗯。”
“姑姑,我带二嫂散散步,看看附近的风景,好吗?”温有心全然不在意我的僵硬,笑容飞扬地跟温知思撒娇。
温知思宠溺地说:“当然可以,你别乱走,早点回来。”
一得到温知思的同意,她立马拽我出去,根本没有问我的意思。
我:“……”
感受着她温热的手心,我忍不住好奇:她喜欢我,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温有容?
温有容的心,其实又冷又硬。
在罗马,他完全就是在利用我。稍有差池,我就像许照月那样被他无情割舍。
他似乎从不把人放在眼里,男人、女人。
但温有心,绝对是他不可触碰的柔软。
大多数人都会羡慕温有心,哥哥姑姑叔叔伯伯爷爷,随便拎出个都是人物。而且,她是温有容真正的心头肉。
可我不。
如果不是温家人保护得好,温有心该被多少人伤害?
温有容的对手,不挑着他最在乎的人事去毁灭?难道选无关紧要的?
“二嫂,给你看。”走到田埂,她才停下,神秘兮兮地捧起双手。
就着清亮的月色与昏黄的灯光,我看到了横在她两掌的仙女棒。
我错愕抬眸,却见她笑得两眼弯弯,“二嫂,你说,过年怎么可以不放烟花呢?”
我点点头。
估计嫌我木讷,她抽出几根,塞到我手心,“二嫂,我们一起吧。他们都觉得我孩子气,你陪陪我,好不好?”
回想起饭桌上几张脸,我是跟温有心年龄差距最小的。加上我长得不显老,她觉得我是同龄人,也正常。
反正在外面吹冷风也无聊,我接过仙女棒,“拿打火机了吗?”
她在大衣口袋摩挲一阵,摸出在月色下泛着冷光的打火机。我一眼就认出,是温有容的。
“我从二哥那里顺来的。”她语调欢快,像是偷做坏事的孩子。
本来她也是个孩子。
星火的光芒跳跃,温有心乐得跳起。我忙虚虚覆住她后腰,怕她摔倒。站稳后,她高兴地来回走着,甩着手里的仙女棒,“二嫂,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我学着她的样子,在静谧的夜幕中画着圈。
很别扭。
但新鲜。
这是属于温有心的人生。
再多根仙女棒,都有燃尽的那刻。
“没了呀。”温有心嘟囔,心有不甘。
我说:“下次,我给你买更多。”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温有心却当真了,眼如星辰,“真的?二嫂,你不许骗我!”
我竟然狼狈地敷衍过去。
温有心不急着回去,带我绕着天地瞎转悠。她努力跟我聊天,发现我并不热络后,她就努力讲学校一些趣事。
我就陪她走着,耳边泉水叮咚,挺舒服。
迫近零点,已经有等不及的人放起了鞭炮。这里是乡下,并没有那么多禁令。就像温蘅死活不搬家,这里的习俗就是过年放鞭炮、点烟花。
我主动拉住温有心的手腕,“我们该回去了。”
掏出手机,她看了眼,“确实,快零点了。”
“二嫂,你是不是觉得,二哥人不好?”往回走两步,她突然小心翼翼地问。
我几乎断定,这才是温有心拽我出来的真实目的。
“是。”
面对温有心,我没有欺瞒。
小姑娘低头绞手指,闷闷不乐地走着。
感受到她不高兴,我想要劝劝,却不知道从何劝起。
她心里顶天立地、世上最好的哥哥,在我心里,确实不是个好人。
在接连的爆破声里,温有心紊乱的呼吸,我逐渐听不清。
“二嫂。”她突然拉住我的手。
掌心相贴的瞬间,我居然瑟缩了下。
“嗯?”我有些迷蒙。
她端起小脸,难得严肃地说:“我知道二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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