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经历过这样荒诞又真实的噩梦,我是恐慌和无助的。
更因此,面前神色迷蒙、棱角柔和的江逐水,更被我需要。
我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他缓慢放下手,表情像是没睡醒,显得空蒙。
“你的过去?”他眼中逐渐恢复神采,“我认识你比较晚。但我知道,你有个前夫叫孙榭。你们离婚是因为孙榭爱上了别人,但是孙榭跟那个人没过多久就离开人世了。那时候我并不在你身边,所以不知道太多的细节。”
关节轻抵床单,我说:“既然孙榭是变了心的前夫,想不起就想不起了。”
我总不至于,跟孙榭玩情-趣喊他“哥哥”,在他变心、离世后,还要对他念念不忘?
他又说:“孙榭有个二哥,跟我也有点关系。他很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可以说,我们就是在躲他。”
二哥、哥哥,会是一个人吗?
“二哥?”舌头微卷,勾起了些许涟漪。
江逐水解释,“不是亲的,是孙榭的堂哥。不过孙榭是不被承认的,要不是我跟你在一块儿,我可能也不会知道这则秘闻。”
比起孙榭,“二哥”更能引起我身心的波澜。
是因为“二哥”和“哥哥”只差了一个字?
还是因为他做了很多阻挠我和江逐水在一起的事情,我对他的名字有了生理性的厌恶?
霎那间掠过心头的感觉太过负责,我还没有辨清悲喜,它就已经无影无踪。
“等风波过去,我带你回去。”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这么干说,也没意思不是?”
我浅浅淡淡看他,“真的能回?”
他怔住,随后笑得勉强,“怎么不能?”
伸手关灯,我在黑暗里说:“睡吧。”
如果喊“哥哥”的小女孩是我,那时我估计都没有遇到孙榭。
可连孙榭跟我离婚的事,江逐水都是一知半解,他怎么跟我讲那段过往?
我相信江逐水,他唯一作假的,大概是哄我——其实我们的处境没那么糟糕。
也许是我真的失忆得彻底,总之孙榭和二哥,这两个人都没有激得我头痛欲裂,还不如那渗人的海-腥味。
我人是躺下了,但睡不着。
身边不时传来窸窣的翻转声,想必江逐水也被我扰了清梦。
心里过意不去,我翻过身,手搁在他腰侧。仍觉得不够,我收了收手臂,跟他贴得更紧。
他身体变得僵硬。
我有些困惑:难道那些人分开我们的手段层出不穷,害得他不敢和我亲热了?
想到这,我佯装半梦半醒,呢喃两声,在他颈窝蹭了蹭。
****
“蒹葭,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做?”江逐水从简单隔开的“画室”出来,乐陶陶问我。
我说:“我都出院了,你还不放心我来做?你这双手这么好看,画出来的画更有魅力,为什么非要坚持?”
照应医生所说,我醒过来已经是危机过去。
诊所确实小,那两三个病房在方圆几里算得稀缺资源。因此,我住了几天就出院。
江逐水心疼我,自然十万个不愿意,最后依了我。
我看他难过失落的模样,觉得辜负他的心意。等回家他不准我做饭,我只好依了他。
事实上,我醒来想要吃面,是我想吃模糊印象里的那碗面。
但我不想挑明让他伤心。
也许那晚令失忆的我念念不忘的面,是那个变了心的前夫做的。
何必闹得两个人不愉快呢?
“你随便做,我都行。”我调侃,“你要是舍得多做肉,自然更好。”
江逐水面色赧然,“行,今晚给你熬鱼汤!”
我:“……”
算了,我“休养”期间,别指望他给我做什么大鱼大肉了。
他熬得鱼汤,和他水煮的蔬菜一样,淡得没味儿。
我挑当然不挑,只是想念刺激味蕾的真正美味。
的木门虚掩,我可以从狭窄的门缝里看到他忙碌的声音。
我嘴角不自觉漾出笑容,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得不真实。
明明他应该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我总觉得,这般岁月静好的日子,实属难得。
大概,离开这座偏僻的海岛,那些阻挠我们的人,就会出来群魔乱舞吧。
江逐水特别尽心,照顾我身体,还尝试帮我恢复记忆。
奇怪的是,自打那晚噩梦,我居然夜夜好眠。
不知道是江逐水的怀抱起了作用,还是噩梦暂时蛰伏。
胡乱想了许久,从门缝飘荡出来的软糯米香,拉回我的神思。
抬头望挂在墙上的钟,距他进厨房已有半个小时。
我居然发了这么久的呆。
是不是没有记忆的人,都会这么无所事事?
江逐水的时间除了给我和睡眠,就是画画。我看他动笔,偶尔会萌生想拿画笔的念头,但最终消失不见。
可悲的是,我忘记了我喜欢过的人、忘记了我喜欢做的事。
喜欢的人就待在眼前,我可以慢慢再喜欢。
但是,我不知道我曾经喜欢什么。
江逐水毕竟不是我,问他,他就能知道?
“吃饭了。”江逐水的笑语,及时拉回将要走神的我。
我站起,走近厨房端碗筷——他不准我碰油烟,小事还是准的。他喜欢跟我亲亲热热、搭配着过日子。
我也喜欢。
鱼头汤,素炒海带,番茄炒蛋。
我抿了口汤,夹了筷海带,咬了口番茄——果然没油没盐。
搁下碗筷,我捏捏他泛红的脸,“江大画家,辛苦了。”
“你喜欢吃就好。”他居然还害羞上了。
我:“……”
收回手,我专心扒饭。
虽然他的食疗让我嘴上没味,但确实对我的身体恢复大有裨益。
且他我说什么都信的傻样,非常可爱。
晚饭后,江逐水带我去散步。
走到半道,他说:“这条路离应医生的家近,我打探过,今晚他休息,我们去谢谢他?谢谢他,把你从鬼门关捞了回来。”
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温柔,“也把我捞了回来。”
我不傻,听得出他想说。
如果我出什么事,他就会过行尸走肉的生活。
再极端点,跟我一块死。
我不想气氛那么凝重,歪头浅笑,“诊所里就应医生,他放假了,有人生病怎么办?我们是要去谢他,别人看不到病,是不是要砸了他家?”
被我感染,他徐徐笑开,“别乱说。”
熟稔地挽住我的胳膊,他领我往前走,“诊所的确就应医生能动手术、治大病,但他也需要休息。他不在,小钱会管好诊所的。听说小钱最近开始做小手术了。”
靠在他胳膊上,我完全信任他,跟着他的脚步走。
深一脚、浅一脚,我们在沙滩上踩出大大小小的脚印,他普遍大一点,我则小一点。站在某个路灯前,我回头一望,我们的脚印,合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路。
风,吹不散。
江逐水轻声问,“怎么了?”
近在咫尺的嘴唇,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我鬼迷心窍,重重啄-上他的嘴唇。
像果冻。
QQ软软的。
凉凉爽爽的。
但很快,就不凉了。
因为,他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手掌摁住我的后脑勺,不给我逃的机会。
“今晚,我想。”
一吻作罢,他在我耳边,拂洒着滚烫的呼吸。
瞬间听明白他的内容,我莫名脸热。
猛地推开他,我快步向前,同时干咳几声,“不是要去看应医生?”
他追上我,手不安分地牵住我的,“拒绝我?”听这委屈巴巴的口气,仿佛他随时能哭。
我瞪他,“闭嘴。”
似乎终于满意,他长臂一伸,揽住我的腰,亲亲热热跟我并肩走。
方才的旖旎劲儿,依然盘亘在我们之间,灼热了我的心。
事实上是我挑起的。
他对我太客气,如果不是我要求,他不会跟我同-床。我不解:我们不是相爱吗?转念,我又想,他一定是受到了伤害。我都因此跳海了,他对我有什么障碍,也情有可原。
我出院那天他做了一桌的菜,气氛到了,我吻他、也准备进一步。
但他推开了我,说我身体还没有恢复。
我有点生气,把他关在了门外。
第二天一早我情绪好转些,问他:“江逐水,我们不是相爱吗?你为什么要排斥我呢?”
他解释不清,我粗鲁地打断他:“我等你想。”
过了几天,我忘了,他冷不防提出来。
虽然感觉像是我在求他跟我做,但我对他终于能接受我表示高兴。
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无以为报,唯有欢喜。
应医生正坐在小院的藤椅上看报纸,瞧见我们,自然而然折好报纸放在石桌上,“你们怎么过来了?真是稀客。”
在海岛上熏陶了十来天,我已经能听到应医生正常语速的话了。
江逐水笑着回:“应医生,谢谢你对蒹葭的尽心。我今晚临时起意过来,没带礼物。要是不嫌弃,改日你来我家,我送你一幅画。”
江逐水跟我谈不少往事,却鲜少提起自己的。
但我看得见,他能画出那样的画,不会籍籍无名。
应医生爽朗而笑,“不嫌弃,怎么会嫌弃?”
江逐水携我坐在应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应医生,你倒是好兴致,看报纸、赏月,一举两得。”
“你可别取笑我了,我眼睛就是这么瞎的,”应医生推了推眼镜,“对了,你们坐会儿,我给你们倒杯茶。”
江逐水连声说不用,却拦不住他。
我百无聊赖,取过石桌上的报纸,摊开来看。
“啪”,报纸将将打开,生被江逐水按了回去。
我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
他唇色尽失,“这报纸……不好看,别看了。”
欲盖弥彰。
我凛神:“江逐水,你应该知道自己不擅长骗人吧?”
他十分用力,手腕上经络分明,“蒹葭,能不能……不要看。”
“为什么?”我较真的劲儿上来,“我为什么不能看?江逐水,你这样,反而叫我非看不可了。”
“我真的是为你好……蒹葭,你不信我吗?”
“我信你。”我用力去掰他抠住报纸的手指,“但这和我读这份报纸不冲突。”
我执意要拿,他死活不松。
就这么僵持着。
最后,是他妥协。
他垂下眼睑,委委屈屈地说:“你要看,就看吧。”
瞬间好像有根针扎在我心坎儿。
可我还是翻开了报纸:他可以有事瞒我,但不要当我面瞒得这么蠢。
两面都是娱乐新闻版面,基本上都是些或杜撰或揣测或真实的绯闻。
江逐水有一句是对的:这报纸不好看。
我想,他不想我看是因为最角落那一则:温有容与周氏千金决裂,疑因男方夜宿小三的公寓。
因为,温有容是孙榭的二哥,是不希望我们在一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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