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逐水哭成了孩子,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你怎么又哭了?”我无奈道,“我失去记忆甚至更多,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慌忙抽纸巾擦眼泪,“蒹葭,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为了私心伤害你,你会原谅我吗?”
不能。
这是我的答案。
但我知道,江逐水听了,大概会再哭个没完。
我转移话题:“你现在有事瞒我?还是备着以后用?”
“蒹葭,你别误会!”他接连摆手,着急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
拉起他的手,我轻轻拍打,“江逐水,我们在一起肯定不会和和顺顺的。只要你遇到事情跟我商量,我不会怪你的。”
他鼻头泛红,笑容却灿烂,“对了,看我这记性。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
“面,”脑海涌上男人为我做面的场景,我笑着补充,“就是你之前做的那种。”
江逐水连声应是。
出门前,他反复叮嘱我好好躺着。可他关上门,我就慢悠悠下床。我尝试站起,剧烈的震颤却迫使我坐在床沿休息。我全身发软,可能躺几天它就生锈了。
等那阵直逼心口的疼痛散去,我手撑床头柜,艰难站起。左脚还好,右脚死活使不上劲,稍一用力就涌上钻心刺骨的疼痛。
我怕强来彻底废了右脚,沿着墙面,几乎靠着左脚挪动。
好不容易,我才走到窗边。
我倚在窗台上,倾身推开窗户。
“嘎吱”,翻涌的绿意瞬间侵入视线,馥郁的花香裹挟清甜的草木气息侵扰嗅觉。
我深呼吸,似乎闻到了一股独属于海边的咸-腥味。
照江逐水的意思,我当着他的面跳海的,那他肯定第一时间下来救我。遑论他看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白面书生,就算他身强体壮技能好,也要花点时间才把我捞上来。
我泡在海里很久。
那种腥-咸海水灌入耳朵、鼻孔、嘴巴,冲击脸庞、眼睛、太阳穴的感觉,从未消散。
此刻,我敏感地捕捉到那抹淡得几乎不存在的海水味,从右腿开始痛,顷刻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最痛、最难熬的,是一片混沌的大脑。
我跌坐在地上,难耐地抓着头发。
可于事无补。
我耳边尽是杂音,眼前满是看不清的人影画面,脑子里冒出各种各样的想法……
这些全都犹如南风过境,瞬息殆尽。
“哥哥,你疼不疼啊?”
唯一能听得清的一句话,属于稚嫩的童音。
难道是我?
我有个哥哥?
我忽然才想起来,除了问我的名字和“死因”,我没问江逐水我的过往。
是不是知道了,我就不痛了?
可江逐水说,有很多人想方设法不让我们在一起,逼到我跳海。难道我劫后余生,那些麻烦就不是麻烦了?
总比一无所知好吧?
“啊!”
我一会握拳砸地,一会掐自己,奈何都无济于事。
我想把江逐水喊过来,但是我站不起来。
“医院”里只有应医生,他估计很忙,没听到我这里的动静。就算听到了,我和他也沟通困难。
门再次推开时,我蜷缩在地,渗出的一层汗又被沥干了。
“蒹葭!”
江逐水惊讶万分,慌张又小心地放好保温饭盒,火箭一样冲到我跟前,将我打横抱起。
我精疲力竭,揽住他的力气都没有。
所幸他力气比我想象中的大,将我稳稳抱起。
他细致地将我安置在床上,抽出之间轻拭我的脸,“蒹葭,你怎么了?”
往枕头靠了靠,我说:“你能不能先帮我把窗关了。”
他照做。
兴许是心理作用,那股味道一直萦绕在鼻端。
我请求他:“你能不能带我去下卫生间?”
觑了眼天空蓝的饭盒,他应道:“行。”
江逐水再次集中注意力,小心翼翼将我搀扶到卫生间,途中还念叨我的右腿被割伤、感染严重,这段时间都要好好养。
难怪这么痛。
半靠在盥洗台,我惊见镜中苍白、瘦削的女子。
就我现在这副尊容,去演鬼片肯定能吓到人。
忙推他,我说:“你先出去。”
他两手虚虚拢住我的肩膀,并不愿意走,“你真的可以?”
我尝试拧开他的手,颇为不悦,“你觉得我现在伤了、残了、失忆了,就可以不尊重我的想法了?”
唇色一白,他慌忙松开我,“那我在门口等你,你要是难受,记得喊我。”
“嗯。”我显得别扭。
他目光担忧,接连后退,最终带上门。
关门声响起的霎那间,我的身体软了下来。好在不比刚才。
右脚尖抵住左脚跟,我俯下头,用热水洗脸。
反复清洗后,我又刷了很多遍牙。
想到不久前我主动亲吻江逐水,我脸上微微发热:他竟然不嫌弃?
柜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品,要不是都没拆开,我怀疑江逐水用。
不过他皮肤那么好,又是男人,应该不太需要。
镜面洇染了热气,白蒙蒙的。我伸手去擦,镜子的女人,脸色比方才好,脸上的肉不太够。皮肤状态不好,好在嘴唇泛着水润的红色。
我想了想,没往脸上添补。
拢了拢肩头的长发,我右手撑着盥洗台,缓慢走向门口。
或许是心有灵犀,江逐水先我一步打开我,却正好迎接我。
“身体还好吗?”他自然而然揽住我的腰,搀扶我。
我回答:“还行。”
这么一折腾,我总算是闻不到属于大海的味道了。
刺激消失,痛苦也随之殆尽。
江逐水不放心,“你怎么躺在地上?我不是不让你乱走吗?”
我说:“我想吹吹风。可能是跳海的缘故,我闻不得海的腥-味。”
他动作顿时僵硬。
“怎么了?”我问。
到了床前,他左手捞住我,右手掀开被子,仔仔细细照顾我坐上床。为了让我舒服些,将枕头垫在我背后。
“蒹葭,我们现在就在海岛上,你……避不开。”他垂下眼睑,愧疚地说,“对不起,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办法带你离开。这里……是最安全的。”
我拽住他垂在一侧的右手,揉捏他的手指,“不怪你。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既然生活在海岛,我必须适应这个味道。其实对我也有好处,我必须要克服自身的恐惧,不是么?”
他点点头,潋滟的眸色中始终化不开担忧。
我努嘴,指向那一抹蓝,“我饿了。”
江逐水恍然惊醒,绕到右边,认真地替我打开饭盒。
蓝色掀开,映入眼中的就是红与绿的顶配。碧绿的小青菜一摞,成块的番茄一摞,剥好并对半切的水煮蛋占了最后的空间。
我喃喃:“这怎么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他递到我跟前,作势喂我,“你再养几天,我带你去吃海鲜。既然到了海边,不吃海鲜怎么行?”
快速从他手里抢过饭盒,我说:“我自己来。你怎么不吃?”
他脸上再次浮现可疑的红晕,“我吃过了。”
在地上折腾那么久,我确实饿了,没工夫深究。
一筷子下去,我捞出了白净净的面条。
我再一口咬下去,味道极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扣缩那点油盐。
随后我将配菜吃了个遍,确定他全都是水煮的。
他毕竟是为我的健康着想,我不会挑刺,吃得干干净净,残渣都不剩。
江逐水又忙里忙外拾掇,且不忘叮嘱我吃药。西药、中药都有。
我按他的要求,一样样吃。
吃到最后,我舌头发苦,问:“这么多药,你不怕吃死我?”
他坐在我跟前,拆了包芒果干,“苦了吧?吃这个会好很多。”
灯光下,他近在咫尺。忙活了大半天,他的脸色反倒更为红润,眼睛也更有神。
我心里清楚,是因为我。
低头,我咬住鹅黄色的蜜饯,扯下一块,卷进嘴里咀嚼。
甜。
溢开的甜。
口腔、咽喉沦陷,连心脏都不幸免。
江逐水笑得我心口发酥,“甜吧?”
我用再咬一口回答他。
病房空间有限,睡觉就成了问题。
江逐水准备窝在吱吱嘎嘎的躺椅上,我哪里愿意?
床虽然不够大,但够两个人睡。
听我这么提,江逐水涨红脸,“不……不好吧?”
我睨他,“难不成,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这么艰难,你都没碰过我?”
听完我这话,他的脸再次“噌”的染红,都快变成皇后手里的毒苹果了。
“你……我……”他支支吾吾,“对不起……我会负责任的。”
掀开被子,我拍了拍床,嘴角上扬,“过来睡吧。”
他不再忸怩,上了我的病床。
关灯,睡觉。
耳边绵延不息的,是他均匀的呼吸声。
那种安心,再次滋生。
我渐渐入睡。
入梦。
“哥哥,你疼不疼啊?”
“不!”
“你放开我!放开我!”
……
“你是坏人!坏人!”
“不要!”我喊出声,也就醒了。
抬手一摸,全是湿热的汗水。
江逐水浅眠,被我惊醒,“怎么了?”
我坐起,打开灯,暖黄色的灯光倾泻一室,也暖了我的心头。
“我好像梦到以前的事情了。”我靠在床头,“江逐水,我是不是有个哥哥?”
梦里出现了新的声音,新的嘶喊,但“哥哥,你疼不疼啊”是重复出现的。
应该是我在喊“哥哥”吧。
他揉了揉眼睛,“在我的记忆里,没有……”
“那你说说你知道的,我的过去吧。”我开口。
倒不是执着于想起,而是不想噩梦来袭时那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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