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猛地站直,后退两步,警惕地与她对视。
脚底传来柔软的触感,我才发现我惊慌中直接赤脚,好早铺了地毯,不凉。
蒋乐清减不少,但脸颊红润,气色出乎意料的好。
她望向我的目光,没了往日的干净,反而像温有容那般深邃。
从她遇见游移那刻起,她应该已经变了吧。自跟我摊牌,她不再掩饰,彻底放纵本性。
人有心,就会疼。
“别害怕。”蒋乐一屁股坐在铺满玫瑰花瓣的婚床上,素白的手抓起几片花瓣,孩子气地抛高,“我真是来祝你新婚快乐的,顺便送你份新婚礼物。”
细碎的玫瑰花瓣散落,与她如脂如玉的肤色重叠、错开。
“条件。”我坐在正对她的单人沙发上,继续揉捏脚踝。
看情形蒋乐确实如江恒望所说,是有选择的。假如她真觉得愧对于我,一开始就不会背叛我,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与我作对。她主动找我,想必是知道我有寻她的心思。偏等到这个时候来,要么是遇到了危险需要我帮助,要么是终于想好了跟我谈的条件。
原先蒋乐确实是个单纯到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但游移和方家垣在我不知道时,彻底改变了她。
“我告诉你方家垣的秘密,我希望你帮我彻底摆脱方家垣。不要为了你的利益,或者是温有容的利益,用他的秘密换得和他的和平共处。”
蒋乐说话时眼神空蒙,表情麻木,却透着股子决然。
毕竟她现在心思变多了,我不敢松懈。我牢牢盯住她的脸,“蒋乐,我自认算了解你。游移为了征服你,可谓用尽手段。你宁死不屈。你是有原则的,可你为了方家垣,能做出那么多游走法律边缘的事,你说你对他没感情,我不信。我怎么判断,你现在,不是特意来唱一出‘请君入瓮’?”
“你爱温有容对吗?”不等我回答,她倏地嗤笑,“当然是爱。相比你和温有容的眉目传情,你和孙榭简直就是儿戏了。”
她揪起一瓣花瓣,忽地垂头,慢条斯理地撕扯。
“你听好,我就解释这一次。对,我爱方家垣。而且这个男人已经融进我的骨血了。这辈子他生他死,我心里永远有他的位置。因为爱,我为他背叛你,为他抛头露面,为他做不一样的自己,甚至逼自己去接受他的残酷、变态与嗜血。
可是林蒹葭,那不是我。再这么下去,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方家垣不愿意承认,但我感觉得到他是痛苦的。可他回不了头了,更听不进去我的劝。所以,我想找你。我偶尔发现他的秘密,他并不知情。他以为我躲避他,仅仅是想要过曾经的正常的生活。”
“呵”,蒋乐突然抬头,自嘲一笑,“他也不想想,我走到这里,怎么回到从前?”
直觉告诉我,她此番皆是肺腑之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蒋乐算计过我,我没办法就这么信了。
但我的脸色缓和了些,“你说说你的秘密。你跟我这么久,应该清楚我的本事。真要扳倒方家垣,凭我一己之力万万不行。我要跟温有容商量的。”
她敷衍地“嗯”了声,状态游离,似乎在遐想什么。
我觑了眼映在红光里的门,“蒋乐,我时间不多。等会赵青山会催我下去。方家垣那么在意你,你应该也没多少时间吧?”
“方家垣是孟想,孟想是方家垣。”蒋乐冷不防扔出个炸弹。
我惊诧,“什么?”
孟想和方家垣,难道不是双胞胎兄弟么?
的确,我查不到他们一家更多资料,却能肯定方家垣和孟想这两个人都存在啊。
虽然他们都偏执,但一个阴鸷狠毒,一个游戏人生,不是一个画风的啊。
虽然孟想偶尔也会耍狠,但都是被逼急了,而且远不到方家垣的程度。初见孟想时,他顶着一张精致的美少年脸,扮无辜、耍弄我,绝对不是方家垣。
何况一个在S市做各种职业体会人生,一个在德国扎稳根基……
能是同一个人?
恍然想起,孟想和方家垣,在我面前确实没有同框过。
我猛地激灵,脊椎骨发凉,传递到神经末梢。
旋即,我又驳回:两看生厌的双胞胎兄弟,不同时出现,有什么稀奇的?
“你不信我。”蒋乐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力有千钧。
我下意识反驳,“我不是不信你。”
“方家垣是双重人格。”蒋乐咬字清晰,“一个是方家垣,一个是孟想。这两‘人’往不同的放心走极端,却藏不住同一颗偏执的心。他爱我,所以他在我面前露出过破绽。我当时害怕,没敢说。但我开始查他。我对他百依百顺,因此他没那么防备我。他认定他是原主,孟想是他分裂出的一个人格。可我觉得,恰恰相反。这是我的直觉,没有任何依据。我能调查到些情况已经是踩过刀尖了,没办法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但凡他知道我知情,他不会再爱我,且摧毁我。”
“可是……方家确实有两个孩子啊。”
“也许,其中一个人早就死了呢?”蒋乐语态平和。
想必,这件事,她在辗转难眠的夜里,设想过无数可能。
我陷入沉默。
她又说:“林蒹葭,不管方家垣和孟想哪个是主人格,我都希望走的那个是方家垣。这样方家垣也能解脱。”
“叩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赵青山的话传来,“夫人,先生催您了。”
蒋乐欲言又止,最终说,“林蒹葭,你不要觉得我在开玩笑。我是拿命在跟你谈条件。我赌的,是我和我爱的人的结局。”
屈指,抵住太阳穴,我回:“我知道了。我能联系你么?”
她手机号换了,估计跟着方家垣学了不少本市,最近可以说是来无影、去无踪了。
蒋乐摇头,“方家垣发现我跟你联系,我跟他的追赶游戏就彻底终结了。必要时,我找你。”
顾及到等在门外的赵青山,和正在独自应对酒宴的温有容,我松口,“你走吧。”
蒋乐翻窗出去,一溜烟不见了。
我管理表情,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约摸是妆容遮掩,赵青山并没有发现异样,毕恭毕敬走在前头。
温有容酒是敬全了,他领我坐的那桌,有同辈的温知思、温榆、温有度夫妇,也有他的哥们,梁医生也抽空来了,不过是孤身一人。
我怀孕这事不是秘密,他们想敬我酒也没法子,全去灌温有容了。
见战火不在我身上,我用筷子戳饭粒,不自觉想方家垣或者是孟想患有双重人格的事。
蒋乐撒谎的可能是百分之一。
暂且抛开百分之一,且不说哪个是原人格。
如果真能扼杀其中一个,我更希望谁死?
也许……还是方家垣?
孟想对我,就是有股子“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的念想。他并不执着于对付我,而方家垣手段狠、势力广、资金雄厚且时间充裕。如果留他下来,怕是我和温有容有段时间不得安宁了。
我得去咨询咨询徐萌。
一个人,总不能无端端就人格分裂了吧?
要是真如蒋乐所说,两兄弟中死了一个,或许跟这事也有关系?
父母离异,家庭变故,都有可能。
病因甚至可能是……掩藏在岁月长河里的细节。
“二哥,喝!”
游移喝高了,一嗓子吼回了我的魂。
霎时铺天盖地的酒味钻入鼻子,我拧眉:他是喝了多少?
这几个灌酒的,好像都没结婚。
我目光逡巡一桌,将未婚男性全都记住——等下次他们结婚,我逐一回敬。
温有容耳朵都红了,却还要往嘴里灌。
覆住他腕骨泛红的手腕,我说,“别喝了。”
游移这货估计逮着整我呢,大嗓门又吼,“二嫂,你别不厚道!我们都不闹洞房了,连酒都不给灌了?”
我也不怕,挑衅,“你把他灌醉了,谁陪我过洞房花烛夜?”
此话一出,闹哄哄的酒桌陷入寂静。
恐怕他们都没想到我会这么直。
除了手搁在我腰侧胡作非为的温有容,游移最先反应过来,笑得意味深长,“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懂。我懂。”
素净许久的周遗梦面色不改,轻啜杯子的茶水。
许照月显然放不开,脸上表情五彩斑斓。
他们不灌酒了,温有容在我耳边瞎闹,不知道真醉了还是借酒装疯。
不管醉没醉,温有容喝成这样,是不能开车的。
我也累了。
酒宴结束,送走宾客后,赵青山去车库取车,我扶着温有容站在酒店门口等他。
望着缓缓驶进的汽车,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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