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双月扑哧一笑,“她再怎么捉弄我,也不过是一些宫里人斗来斗去的无趣伎俩。我现在是明白了,像我如此惜命,在宫里头,要强势一些才能把这些麻烦都处理了。这里这么无聊,若不是嫌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我还盼着她来找麻烦呢。”
“苏姑娘,膳房那边的饭菜送过来了,还请苏姑娘享用。”
香儿闻言走出内室,接过了御膳房的小宫娥手里的食盒,自然没有瞥见,琦音嘴边一闪而逝的笑意。
“那奴婢先下去了,苏姑娘您好好享用。”后几个字,延得肆意张扬,颇有所指。
就算是在内室之外,琦音也不是会伪装的主,以至于在内室,苏双月也能想象到她嚣张跋扈冷笑连连的样子。
依她的性子,态度突然转变,多半是又企图给自己使绊子。苏双月怅然一口气,老天真是待她不薄,她一想安定下来,周围给她塞的全是不省心的主。
苏双月微微揉皱眉心,突然开口道:“等等。谁让你们走了?”
声音里的清冽寒意让几人瞬时心虚,几个送菜的小宫娥一霎那腿脚发软,竟像被地面黏住了一般,不安的感觉从下而上,胸腔肺腑都拧揪在一处,呼吸不过来。
琦音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苏双月,此刻她已经从内室重新提了食盒出来,香儿在后面意味不明地跟着,她依旧没什么表情,清清冷冷的。
“苏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苏双月心念一转,狡黠地笑道:“我吃不惯宫里的吃食,倒不知道御膳房的菜肴合不合口。如今正好你在,你陪我试吃一遍,如何?”
话题转得太快,琦音这才知道这丫头总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冷静理智城府不深的样子,此刻也是暗暗叫苦。
几个小宫女偷偷互相打量了一眼,脸色各异,最终还是决定沉默下去,只静静地恭候在一旁,不敢出声。
“苏姑娘言重了,奴婢身份卑贱,怎敢擅自动主子们的饭菜……”
“你也知道我是主子?”苏双月云淡风轻地说,“既然如此,我的命令,你从还是不从!”
话音刚落,琦音便面如菜色,又想起独孤弋的话,慌忙行礼:“是,奴婢遵命。”
苏双月顿了顿,脸上笑意愈发狡黠,立即让香儿又拿了另一副碗筷来,看戏一般看着琦音手中餐具在几盘菜肴之间逡巡不定,最终艰难地分别挑了几盘菜下手。
她很有眼力劲的,随着琦音的品尝,也吃了一遍那几盘菜,琦音见她如此,气噎声堵得说不出话,一直隐忍着不发作,直到试了四盘菜肴之后……琦音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继续了?”苏双月淡淡地笑看着琦音,感受到对方的厌恶和战栗后,她深深体会到了捉弄人的恶趣味。猜也能猜想到,她在菜肴上动了手脚,正沾沾自喜着,只怕还以为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罢。
她的目光看向琦音迟迟不肯动的那几盘菜,面上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啧啧啧,既然那几盘菜肴珍贵得你都舍不得动手,那些菜肴就赏给你了。”
琦音顿了顿,猜不透苏双月到底想做什么,可这样,总比亲自尝下自己吐了痰的饭菜好多了。她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谢苏姑娘赏赐,奴婢……很是欢喜。”
说完,她放下筷子,逃一般的在苏双月面前跪下来行礼,苏双月一怔,愈发觉得受宠若惊,“既然你喜欢这些菜,不如和我一起用膳,怎么样?”
苏双月的目光一寸一寸移在她身上,正对上琦音突然震惊的面孔,几不可见地一笑,“请。”
琦音眼里是浓浓的气愤,见她还跪着不动,苏双月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宫女几乎是生生地把她架起来,拖到了桌前。
琦音颤巍巍地举起筷子,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香儿迷糊地看着两人不经意地过招,御膳房的几个小宫女也是会看眼色的,苏双月贵为郡主不说,此事本来就是琦音自己挑起来的,因此,都齐齐等着琦音的反应。整个大殿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无比。
“你怎么不吃了?”苏双月心里笑了,这样的回应,她并不奇怪。“你是不喜欢这些菜呢,还是不敢吃?”
琦音面色陡变,正想着开口辩解,苏双月眼锋扫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就只有这些低劣的招数了?”
“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琦音立刻脸黑了,“空口无凭便想诬陷人么?我自认问心无愧,还能给你下药不成!”
见她还不承认,苏双月知道她不认,也没多说什么,笑道:“既然你没有胃口,只能让她们帮你了。”
她使了个眼色,宫里的另外几个小宫女便应声上前来,微一作力,押住了琦音。琦音心里的怒气翻腾,却辩驳不出什么话来,讽笑了两声:“郡主是打算在贵人的寝宫里呼风唤雨了……”
啪。
她换来是一个狠厉的耳光。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呼风唤雨总比你以下犯上好!”
在场众人心里一个咯噔,便听苏双月继续说道:“你今天要是不当着我的面吃下去,你以往对薛贵人的好,我便一一禀报皇上……”
听着她淡淡地说着,琦音一边的脸颊已经慢慢红肿了起来,她不服气地抬起头,仍旧不甘心地睨着苏双月,神色变幻间,努力掩饰着心里的不安,气势却顿时弱了不少。
苏双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觉得在皇上面前,你家主子能怎么护你?!”
琦音脸色瞬的一变,眸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丝惶恐。
这句话带来的打击无疑比那一记耳光来得剧烈,琦音心中被一语击中,遭了个雷击一般,突然想到了薛凝的下场,顿时心惊胆战。
且不说自己的性命安全,光是苏双月知道独孤弋的事,若是把她是独孤弋安插的人这件事抖落出来,到时候牵连的不仅是她一个人!
苏双月平静地看着她,在权衡利弊之后,怔怔凝目着盘子里的菜肴,筷子举起,落下,如此一遍遍重复,挑了挑嘴角。
殿内的人不敢出声,一时间,连咀嚼声都能清晰地听见。香儿觑眼打量着,只见琦音吃到一半,终于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以言说的窒息感把她吞没,她终于捂住嘴,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香儿征求一般看向苏双月,得到了苏双月默不作声的一个允许,在琦音跑出宫殿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宫殿外晴光正盛,琦音俯身在宫墙一角的柳树下,频频弯腰,口中抑制不住的呕吐。
旁边递过来一碗水,琦音接过喝了,冷意滚进喉咙,才觉气血平稳些,抚着胸口,只觉得喉咙里都堵塞着咯嘴的硬物,连连喘气:“不过是个庶出的贱.人,没有皇上封她郡主的名分,怎么会轮到她在这里作威作福!”。
话音未落,香儿立即作“嘘”状,捂住了她的嘴,“琦音姐姐,不是我说,苏姑娘是个顶好的人,你这样冒犯她,她已经很是忍让了。若是姐姐因为薛贵人的死伤心,也万万不可把气撒在苏姑娘身上……
“你懂什么?”琦音的怒火才刚平息下去,又因为她一番话窜了起来。“你们都乐意替她说话是吧?她无辜她是好人?真是个笑话!”说完,她就面带凶煞的甩开香儿的手,走进偏殿的厢房,“砰”地一声,把房门重重一关:“谁也别来烦我!!”
留下香儿在殿前,思绪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琦音才犯恶心跑开,这边在殿内,几个小宫女已经争先恐后地议论开了。
“她这般反应,你们同我说说,这里面是有毒药呢,还是有泥沙?”苏双月笑得阴测测的,便见香儿回了来,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也知道琦音连对自己关心的人也没给好脸色。
“郡主别气恼,我们几个亲眼所见,是琦音姐姐自己往饭菜里吐了秽物,她这样做,也是……自作自受了。”这个叫小文的宫女声音渐低。
“琦音姐姐从进御膳房开始,便没有好脸色看,我们都以为她是因薛贵人的事心情不悦,实在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冒犯姑娘……”另一个人语气不稳,摆明了是怕怪罪。
她这话一出,几人便一齐叫起无辜可怜来,都一个劲地想撇清自己和琦音的关系。
苏双月微蹙长眉,边喝茶边听着她们吹的耳边风,缓慢地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极其嘲讽。薛凝被怀疑的那段时间,宫里的人不也是这样么?
既要揽得利益,又想要片叶不沾身,宫里的人,还都是一副样子,让人恶心。
“我刚进宫里,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只要是没有权势的,落到你们这儿,都是这般下场吧。”
小宫女们都脸色怏怏,没有说话。
“罢了。你们几个,跟御膳房那边说一声,就说这副饭菜不小心被哪个贪嘴的小宫女动过了,我不要。再备一份同样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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