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的妈妈在这个城市读书的时候认识了他爸爸。易爸爸是个农村孩子,性子耿直,心眼儿实。对清秀美丽的妈妈一见钟情,苦苦追求了好几年。毕业的时候,妈妈终于被他的痴情和执着打动,嫁给了他。
婚后,夫妻两人的感情好得人人称羡。因为在国营企业,又是已婚,两人按政策分到一套房改房,日子虽不大富大贵却也小康安乐。
才结婚的时候,易爸爸想过二人世界,完全没有考虑生孩子的事。后来两人的事业发展地很顺遂,妈妈也获得了升职,顾不上考虑孩子。直到妈妈意外怀孕,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高龄产妇。
随着胎儿的发育长大,妈妈渐渐习惯了新生命的存在,也准备好迎接他的降生。就算生活和事业会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混乱,她也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可是爸爸却不一样,他对于这个意外一直有些抵触。即将出现的那个孩子,会破坏掉他俩幸福的二人世界。
都说母爱是天生的,父爱是靠后天培养的,因为父亲们在孩子降生以前都不会确实地感觉到它的存在,更遑论产生感情了。
时光在妈妈越来越高昂的期待和易爸爸越来越紧张之间流过。作为母亲,越是临到生孩子的那一刻越坚强,因为她知道要将一个全新的生命带到世间了。她在那一刻拥有了和神一样造人的能力,那是多么伟大的事。
可是爸爸却因过度担心妈妈,看了很多关于生产的资料,觉得生孩子真的是一件高风险又痛苦的事。他最大的痛苦是不能替她做任何事,除了定时陪她去产检。
到预产期的时候妈妈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连要带去医院的衣服、被子、日常用品都已经打包好,结果,阵痛却没有如约而至。妈妈有些担忧地等了两天之后还是没反应,和爸爸去医院做检查,结果相当危险,马上紧急入院进入催生程序。
打催产针又是生第一胎的高龄产妇,她所经历的痛苦过程非常人所能承受,也一直处于高危的边缘。为了孩子能顺利产出,医生建议她不要躺着,运动一下最好。她让易爸爸扶着她在屋子里慢慢走着,阵痛来的时候就站住忍过去,然后再继续走。后来疼痛的频率越来越高,她双腿再也迈不开,还是用额头抵着墙壁坚强地站着。疼得厉害的时候她就咬着唇,抓着墙壁,用力忍着。
易爸爸发现她的指甲里都是石灰粉的时候,握了她的手在心里说:
“你疼得受不了就抓我,想咬我也行。别抓墙,手疼。”
那时候没有剖腹产技术,不管过程再痛苦,都得等到自然生产的条件具备以后才能上产床。妈妈的体质有些特殊,直到阵痛超过24小时后进入了产房,孩子还是无法出生。在产床上呆超过两个小时的生产时间以后,都是非常危险的。所幸那位老医生的经验非常丰富,当机立断地侧切之后将小易言拽了出来,保住两条人命。
孩子清洗干净递出去以后易爸爸不仅没接,而且没看,他冲进去就看到妈妈已经大出血。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刻血液滴进桶里发出的声音。
后来,他甚至忍受不了水龙头关得不严实在滴水的声音。当时的场面就像一个噩梦,不断在他眼前闪现,让他心生恐惧,不断自问
——我是不是要失去她了?
第二天妈妈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直不眠不休守候在床边的易爸爸望着她,眼泪唰唰地往下掉。他一把抱住她,扑在她肩头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说:
“你再也不要生孩子了。”
和素未谋面的孩子比起来,朝夕相对的爱人和他的感情当然深厚得多。妈妈大出血,有她体质的原因,年龄大了生产风险也大,还和她一直忙于工作疏于调理有关。但是,易爸爸把这一切都怪在了易言头上。
就为这,爸爸一直不喜欢易言,不抱他,也不想逗他,甚至不会主动去看他。易言的姥姥住在小两口的房改房里照顾女儿的月子,虽然住的紧巴了点,却因为新生命的出现,增添了许多乐趣和欢笑。只有易爸爸一个人很不高兴,易言一哭他就觉得很烦躁,想当初妈妈生他的时候那么辛苦,现在还要没日没夜的照顾他,他却只知道哭!
妈妈看出爸爸的坏情绪,却又无从安抚。只好不让他呆在家里,总指使他出去买东西,也不指望他帮忙照顾孩子。妈妈出了月子就回单位工作,她很在乎自己的事业,现在又多了一个帮着花钱的人,需要比以前更努力,赚更多钱。
姥姥一个人把小易言照顾得很好,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就给他喝牛奶,每天带他到村里散步,看红花绿树,枯荣兴替,日子像流水一样涓涓潺潺。
易言四个月的时候,妈妈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奶水开始供不应求。姥姥一狠心就将奶给他断了,与其吊着让孩子想着那一口母乳,不好好喝牛奶,不如干脆断奶开始搭配吃饭。
完全摆脱了孩子的束缚以后,妈妈能更集中精神做好单位的事,爸爸也可以常常和妈妈二人世界浪漫一下。眼见着易爸爸的笑容多起来,夫妻两人的感情也更好了,姥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在这边五个多月了,留下他姥爷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也不好,我最近就想回去陪他了。”
妈妈赶紧说:
“要不把爸爸也接过来住吧?我这边离不得您啊。孩子还这么小,在上幼儿园以前,都需要大人不错眼地照顾着。”
“你们这房子,一室一厅的格局。接他过来住哪儿啊?不方便。何况,老家的房子挺大的,就算易言长大了也有住的地方。”
“妈妈您的意思是,要带易言一起回老家?”
“你们夫妻俩很有上进心,这样很好,有了孩子不比从前,生活压力也大了。易言现在太小了,哭闹的时间多,我在这儿带也会影响你们休息,不如让我带回老家和他姥爷一起照顾他。你们放假了回去看他就是了,现在的家庭不都是这样吗?孩子多是老人在带。”
妈妈还没有说话,易爸爸就抢着说:
“妈,您说的这个办法我赞同,相信您和爸一定会照顾好他的。我们会按时汇钱回去,经常去看他,以后就辛苦您二老了。”
妈妈有些不情愿,可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晚上关起门来质问爸爸:
“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让妈把孩子带走啊?你对他没感情吗?就这么舍得?”
易爸爸拥了她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问道:
“你要听真话吗?”
妈妈叹息了一声,有些话,她就算心里清楚也不想亲耳听他说出来。只好在心中默默决心
——等过几年经济宽裕了,再买套房子,把爸爸妈妈和易言都接过来,大家热热闹闹地住一起。
易言被带走以后,夫妻俩又过回二人世界,感情如胶似漆像新婚时候一样甜蜜。某种意义上来说,易言就像是他父母的第三者,并没有受到两人一致的欢迎。
时光匆匆,易言在姥姥姥爷的膝下度过了好几个寒暑,这期间他有了第一个小伙伴顾若宁。每年过年的时候爸爸妈妈会去老家看他,寒暑假的时候也想接他去身边玩。他不想去,都拒绝了。爸妈对他而言感觉很陌生,相处起来总有些不知所措,并没有觉得他俩比家里的其它亲戚和他更亲近。
易言慢慢长大,越发觉得,爸爸妈妈更像一个符号。他认识那个符号,知道它代表是的含义,但他不懂它的作用是什么。他更愿意和顾若宁、蒋千钧一起度过假期,因为熟悉他们,喜欢他们,比起遥远又陌生的父母,他觉得这两个人要亲切得多。
随着童年的结束,他的心智成熟了一些。开始试着接受父母,体谅他们的不容易。后来两人把楼上买下来了,提了几次让易言转到S市去读书,他都没同意。S市用的是另一个省的教材,和易言一直在学的不一样,转学会有进度差,他担心跟不上。想等他大学直接考到那边去,离得近了就可以常回家看他们。
易言的父母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他才初中就想到了考大学的事,说明他很有上进心,都支持他的决定。
可是,生活之所以充满挑战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陷阱在哪里,它也完全没有游戏规则。
易言的妈妈病得很突然,本以为是简单的胃痛,入院半月之后接到了一纸病危通知书。姥姥姥爷接到电话,连夜带着易言赶去S市,也只来得及陪伴她几天,就迎来了她的离世。
易爸爸被突发的生离死别打击得溃不成军。最爱的人不在了,走得那么淬不及防,他还没有准备好道别,就已经被迫接受了事实。
他俩从相识、相恋、结婚到有了易言,几十年来,过的一直是相依为命的日子,两个人的世界里都只有对方。妈妈去了,爸爸的世界崩塌了,他的心早就跟着妈妈一同去了。
易言一夕之间失去了母亲,虽然悲恸,却也明白他是爸爸最后的家人了。他决定要和爸爸生活在一起,陪伴他,照顾他。姥爷赶回学校办了转学手续,一家子全部迁居S市。自家姑娘只有易言这一根独苗,他在哪里,他们二老就在哪里。
那一段日子,并不是失去母亲的孩子和失去妻子的父亲相依为命,互相依靠扶持来度过的日子。而是易言试图表达善意,爸爸拒绝接受。
爸爸在世的时候,对易言说得最多的话就是:
“明明是我的身体比较差,为什么生病的偏偏是她呢?”
“易言,你长得真像妈妈啊。”
“易言,你不要劝我了,没有她我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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