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她在她家楼下,沙迁走在她前方,他一手打开单元楼的铁门,另一手往后伸着,拉着她的手。
白念痴愣地看着沙迁的背影。楼道狭窄,不适合两人并肩,前方的沙迁背对着她,他显然对于自己牵在手里的人已经穿越过一事全然不觉,还在答她穿越前跟他说的话。
白念觉得不真实地在相牵的手上加重力道,握紧一下,又松开。她以为自己见到沙迁会委屈又激动地扑他怀里去,然而真的见了他,她却僵硬到不敢发出声音,不敢有所动作。她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扑去他怀里,有没有资格去委屈。
是好好的,拥有温暖体温的沙迁。因为定位偏差和休眠,她已经跟他分别二十多天了,久到她一度真的以为她永远失去他了。
白念眼眶发酸,任沙迁就这么牵着她,就这样继续看着沙迁的背影。
这是沙迁遇害那晚,她跟他分开之前。
那时候她正喋喋不休地跟他说着,不许觉得自己比不过徐长夏。
【以后都给我在车里等我,我绝对不会放你鸽子。】
白念之前听沙迁这声浅浅淡淡的“好”听得通体舒畅,认为自己已经给沙迁吃了足够的定心丸,现在重放一遍,却如鲠在喉。
她这不痛不痒的几句安慰就想填补那么巨大的伤口,简直天真到不负责任。她都这么对过他,他凭什么相信她“绝对不会”?
顶上来的副作用越来越强烈,白念试图迈步子继续跟着沙迁,然而实在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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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感觉到她被沙迁抱住快步上楼,接而被沙迁安置在他家的沙发上。她勉强睁开眼睛,看沙迁在柜子那边找药,一如过往每一次那样,满是焦急和担心。白念越发难受,对她这么好的一个人,她竟然那么对他。
沙迁喂白念喝完药,他表情凝重了几分,猜到自己可能又遇害了一次:“莫近又动手了?”
白念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她不敢太直视沙迁,只埋下脑袋,没出声地点了点头。
或许也察觉到白念反常的安静和低沉,沙迁坐到她身侧,伸手帮她拨了拨乱成一团的头发,修长的手指由耳后滑至她的侧脸,指尖触上白念脸上两道指甲印,沙迁脸上的表情腾起几分怒意:“谁撕的?”
白念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鸠占鹊巢”,被沙月“修理”过。
她低声道:“你妈。”
“……”沙迁蹙眉,“你怎么会被她欺负?”
其实沙迁的记忆里,白念泼辣得很,才不像会被恶婆婆欺负的委屈小儿媳。初世界白念好几次跟沙月杠上都凶巴巴的,一点没占下风,经常把沙月气得摔门而去,这样的白念是怎么被他妈弄成这副模样的?
白念不知道怎么答。
说她当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又心灰意冷以为再也见不到他,才一点都不想折腾?白念现在甚至都不敢开口跟沙迁说,她知道了他的疤怎么来的,知道自己过去做过一些什么。
连忏悔都不知道从何开口,连祈求原谅都觉得自己可耻。她知道,她还没道歉,沙迁已经原谅她了,她要是道歉,沙迁肯定更加不计较,这样的忏悔就跟走形式一样虚伪。她肯定会控制不住情绪,哭兮兮的,到时候沙迁还得反过来安慰她,反复强调不怪她。这算哪门子祈求原谅?她还不如别开口。
沙迁有办法原谅她,她却没办法原谅自己。
她讨厌那个时空的自己,但她又隐约能琢磨出那个时空自己的逻辑。可能就跟现世界的她一样,认识沙迁以后,觉得沙迁不同寻常,总不自觉在意他,触动于他对她的好,却又因为心里有人而直接按死了这些动心的可能。她或许只是不想陷入道德低谷,不愿意做一个变心的人,于是总排斥着他的靠近,没准她潜意识清楚,他拥有动摇她的能力,故而必须离他远远的,甚至还得找些借口认真地记恨他,她才能做一个“有道德”、“不变心”的人。
所以,她才会在放弃徐长夏以后,在恢复成心里没人的状态以后,那么迅速地喜欢上他。
这并不是突如其来的感情,而是无数被她强行按死,被她刻意囚禁在心牢的情绪获得了释放。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对她的好呢?每一件都是其他人无法对比,无法复制的好。沙迁那里的“喜欢白念”和其他人那里的“喜欢白念”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只要沙迁站在那里,其他人的喜欢就会显得苍白无力,一文不值。
只可惜她回馈给他的只有薄情,只有伤害,她没能配得上这份好和这份沉甸甸的喜欢。
白念想不出来这些伤害要如何弥补回来,想不出来要如何去告诉他,她现在真的很爱他,真的很珍惜他能在她身畔的每一秒。
“你有事瞒着我。”沙迁的声音打断白念的思考,他打量着白念,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白念仿佛想起了以前怀疑沙迁“会读心”的时候。为什么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情绪常常没办法逃过沙迁的眼睛?
她立刻不敢跟他对视地重新埋下脑袋,手不自觉拽紧,企图撇开话题:“你妈见你遇害很难过,好像哭了好几天,也许她确实多多少少是在乎你的,在乎到房子都可以先放一边,只要你的遗物。”
沙迁完全没被绕过去:“是不是我死后,凌寒告诉你什么了?”
白念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回复之间,系统突然说了话。
——动力已耗尽,协助宿主穿越功能已无法启动。——
白念都快忘了这回事。她没想到摇摇欲坠的系统最后一次竟然能把她送到她满意的时间点,虽然依然还是有几天的偏差,但显然已经是个好结果,能赞它一声“回光返照”了。
白念在心里问系统。
(所以,我彻底不能穿越了吗?)
——是。系统已经没有动力可供运作。——
——到时候解绑程序会自动运行,完成解……——
系统的“绑”字还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动力彻底耗尽,它就像是一台断了电的电视机,再也发不出声响。
白念试图对话,体内彻底没了回应。
过去只要系统还运行,即便在休眠,她也能感应到“滋滋”的声音,而现今,一切已完全归于平静。
白念捏了捏拳,明白这一次没有退路了。
而比起比自责忏悔,她现在还有一件更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抓住莫近。
白念回头看沙迁:“先别说凌寒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们得阻止莫近。”
沙迁问:“他今晚几点会动手?”
“两个多小时后。”说到这里,白念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些勉强能称得上高兴的表情,她冲沙迁笑了笑,“我们现在得报警,让警方布控,就等他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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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警察总不能说自己见过未来这种玄乎的东西,白念为了能让警察信服,只能报警称今天莫近尾随沙迁,而莫近自己说今晚几点要过来。
有上次莫近袭击沙迁,害沙迁住院的案底在,警察很快派了人过来。跟警方沟通好,提前做好布控以后,白念可算松了口气。
她庆幸之前有系统,掌握了莫近动手的时间。这次有警察在,自然不会再被他跑掉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白念死死盯着手机,就等着莫近上门的时间点接近。然而那个代表时间的火柴棍一点点变化,半小时过去,又半小时过去……直至已经离莫近上次行凶的时间超出了两个小时,小区和楼道依然静悄悄的,之前那个被劫持的保安小吴也完全安然无恙,没有任何人找他麻烦。
警察们一直守到第二天早上才收了队,等人马都撤走,屋子里便又只剩下白念和沙迁。
白念的心情越加沉落谷底。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死死地拽住衣角,会失去沙迁的不祥预感又像鬼魅一样地缠了上来。
为什么莫近没有来?
这次指挥行动的听说是那个警队里搞伏击最厉害的警官,基本上不太可能是警方操作失误害莫近发现了。那……那还能有什么原因?难不成这样突然袭击的布控,他都能看透吗?
总不能他也未卜先知,他也有个时空系统吧?
白念越想越难受,甚至有几分消极的,糟糕透顶的设想。莫近本来就难缠,不然沙迁在初世界就能用系统救下她了,何至于要去两年前抓莫近。现在系统动力耗尽,她已经没办法穿越了,如果莫近也能预算到她的行动,那她用什么抗衡?她是不是最终都逃不出要见到那个血淋淋画面,要失去沙迁的命运?
在白念情绪即将失控的边缘,一只大手落在她后脑勺,安抚似的拍了拍。
坐在她身侧的沙迁声音无比冷静:“不要担心。”
“怎么不担心?!”白念转头看沙迁,“我已经没办法穿越了。”
“那就要想点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想什么办法?之前你有那么多次数都没办法救下我……”
沙迁瞥了白念一眼:“凌寒果然告诉你了什么。”
白念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顿了下。她一想到沙迁还在危险中就没办法冷静:“系统之前也说,再多次机会都没用。”
“那个废物系统的话你就别信了。”沙迁有些无奈,他把急得就差哭出来的白念搂怀里,声音依然冷静地跟她分析,“白念,我们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第一,初世界时,他的下手对象是你,我那十几次尝试,大多连他面都没见上,都不知道他是谁。而我们现在清楚知道他的名字,他的长相,他的犯案动机和一些习惯,不会像初世界那样宛如无头苍蝇了。第二,初世界时,我不能被解绑,没办法告诉你你遇害过,你警惕心始终不可能像知道真相的人那么高,而现在,我什么都知道,我会提起十二分的警惕,这一点也比初世界好多了。第三,他要对你一个女孩子下手容易,对我这么个他打不过的人下手,那难度就大大提升了,不可能像初世界那么顺利。第四,初世界的时候知新遇害,导致我没办法两头兼顾你和他,而这个世界,知新到目前为止都很安全,不用两头为难,我们耐心解决眼前的问题就好。第五,我们现在是两个人,可以一起对付他。所以,不要觉得初世界我试过十来次就认为我们现在搞不定他,不要老急着往不好的方面想。也许莫近比我们还焦虑,比如今晚,他可能就要怀疑人生,搞不懂为什么几次准备动手的计划都被我们发现,被我们提前防备。我们掌握了他这么多信息,明明是我们这边优势更大,你不要胡思乱想,接下来我们好好想想怎么应对,情况会好转的。”
沙迁长长的一段话确实都是白念之前没有想过的,这让白念多多少少感觉到,现在确实跟初世界不一样,也许她应该有信心一点。
“完了,我要被你说服了。”
沙迁好笑地揉了揉白念的脑袋:“所以呀……世界上那么多人没系统都活得好好的,又不是没系统就不能活,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白念轻轻点了点头。
过去,她总是试图用系统改变某个选择,但现在回头想想,生活真的没有正确答案,也许哪个选择都不是完美的。就像一条昂贵的裙子,买了,会后悔,不买,也会后悔。总是沉浸在后悔里,总是想着重来一次并不是什么好想法。
生活本来就应该把握当下,本来就应该在每一次行动前经过深思熟虑,而不是胡乱应付后开始后悔,更不是寄托于“再来一次”。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打进来。
见白念有被开解的迹象,沙迁放心了不少。
他问:“你这次系统出故障,多久没见过我了?”
“二十多天。”
“二十多天,看来我们该好好亲热了。”
白念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她身侧的沙迁忽的一手撑在沙发边缘,俯身欺近她。
白念下意识往后仰地避开他,结果不知不觉变成了他俯视她,而她越来越接近于快躺下的姿势。
一点都没防备的白念内心全是感叹号。
这个人!!!
对她是二十多天没见他了,但对他不是吧?按照正常时间来算,她前一天下午才被他拉窗帘了,二十四个小时不到!
一下其他事情都来不及想,白念脸涨得通红:“你怎么老想这些?”
“刚交往不久,你还不了解你的男朋友,不怪你。”沙迁轻轻在她唇边啄了一下,“你很快就会习惯你的男朋友经常想这些的。”
白念脑内的感叹号更多了。
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双手已经被沙迁合在一起,一手按住。
沙迁俯身下来,又是一个温柔的,缠绵的吻。细腻的触感像蛊惑人心的诅咒,侵蚀她的理智,挑动她的情绪。
白念还未彻底从这个吻的余韵中清醒过来便感觉到沙迁松开了扣住她的手,她下意识看过去,沙迁正两手交叉地拽住他T恤的底端,准备脱上衣。
白念眼见着他撩起衣服的一小截,腹部上那个疤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约莫几厘米的疤痕如同当时那把刀一般,极速地,具有伤害性地一下子扎进白念心里,刺痛她全身上下每一处神经。
他这两年……怎么洗澡,怎么面对这道疤……
刚刚那点拥吻带来的温情统统消失,她如坠寒冰地看着那道疤,但很快就不敢看了,只快速用手臂遮住眼睛。白念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吸了几口气,拼命仰着脑袋试图把泪水憋回去,但毫无作用,从重新见到沙迁那一刻起憋到现在的眼泪以更加难以受控的速度夺眶而出,瞬间弄湿她放在眼睛上的手臂,又沿着脸颊一滴一滴,滴到沙发上。
她不想那么对他,如果是现在的她,一定打死也不会那么对他。
她多希望她可以拉着他的手,带他走出黑暗,抚平他所有的创伤,可结果却是她将他推入黑暗,却是她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看得见的或是看不见的疤。
俯视着倒在沙发上一直抽泣的白念,沙迁慢慢将衣服扯了回去。
看白念这副样子,他大致猜出来凌寒告诉她什么了。沙迁感到无奈,只能伸手去拉白念的手,但不管他怎么拉,白念都死死用手臂挡着眼睛,只一声不吭地掉着眼泪。
“白念。”他叫她,声音又轻又温柔。
但沙迁的声音越温柔,只让白念崩溃一般地哭得越大声:“我宁愿你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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