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
————【现世界】————
咖啡厅里放着淡淡的抒情音乐,人少,安静,服务生闲来无事地随意走动两步,便能看见最角落处坐着的两个女生。
一个冷淡到跟没有情绪似的,另外一个却哭得怎么努力抑制肩膀耸动,都停不下抽泣,像遭遇了什么天塌下来的打击。
白念讨厌那个时空的自己。讨厌到想穿破脑中的画面,跟那个自己拼命。她只恨自己去不到那个场景,如果她能去,她只想把水果刀捅那个白念身上,让她感受下那是什么滋味。
她想穿破画面狠狠搂住当时的沙迁,跟他说:“别管这个白念,你还有我。”
可不过两秒,她又开始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可耻。
那明明就是她,她却妄图把伤害过沙迁的自己从她身上割裂,搞得好像那些混账事都不是她做的一般。
那就是她,就是曾经的她!
时空可以重启,记忆可以清零,但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更何况那些残忍全部都留在了沙迁记忆里。
她可算明白了凌寒为什么总那么讽刺兮兮地喊她“白眼狼”。
多么精准的评价,她都想给凌寒鼓掌,赞凌寒叫得太好了,太对了。
要不是沙迁,她已经死了。可她化险为夷以后,不仅没有安慰反复看她遇害而惶恐了那么久的他,没有感谢他,她只做了这么一堆破事,这么一堆该死的破事……
白念仰头倒在椅子上,不可控制地想沙迁。
她想起以前沙迁跟她说,他变得这么好是因为她。
他一定是傻的才说这种胡话!
他哪里因为她变好了?他变得这么惨才是因为她!他的孤独,他的厌世,他的遍体鳞伤全都拜她所赐。
现世界跟沙迁确定交往关系后,她几次回想起沙迁这句“变好是因为她”都曾觉得甜,现在哪里还甜得起来?简直讽刺到家了。
白念顿时觉得什么都不能回想了。她在现世界跟沙迁由相识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里都藏着她以前没有发现的针。
光沙迁从外省回来,买下她隔壁房子这件事就够她疼的。他都被这么对待了,他还来她身边做什么?难道不会一看见她就想起那个带血的画面?他难道不恨?
他又为什么这么轻易地答应她的表白,重新跟她在一起?就这样全部都默默原谅她?全部都一笔勾销不计较?怎么可能办得到?他难道不恨?
心情变得比来找凌寒之前还要心存怨恨。
来找凌寒之前,她还只会怨恨系统定位偏差,怨恨穿越次数即将耗尽,怨恨自己救不回沙迁。而现在她怨恨自己活着,本来该死的是她才对!
白念闭了闭眼睛,试图冷静一些。她准备重启系统,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然而跟系统对话,只传来系统滋滋的杂音,代表着系统在休眠,暂时没有办法回应她。
白念的苦楚里混进一些烦躁。按照之前系统休眠的时间,它这个点应该要恢复运作了。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还在休眠?为什么!
是不是这个系统故意不给她见沙迁?还是说这是她曾经没心没肺,肆意伤害的报应?
她在沙迁解绑前不是还恨不得沙迁去死吗?好,这下如愿了。满意了吗?
白念想着不禁发笑,一边哭又一边嗤笑自己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凌寒解释道:“两年前,他抓完莫近,觉得你当晚会去告白,而他阻止不了你,于是约了李知新吃宵夜,试图转移注意力。系统解绑,就是把他扔回了这个时间点。所以你们又回归成了不认识的状态。”
“白念,别在我面前哭了,我看得很没耐性。除非你能把他哭回来,不然你就省点情绪吧,反正哭也没用。”凌寒又喝了口咖啡,仿佛一点不被白念的悲伤绝望所感染,她抬起冷厉的眸子,问,“他被系统解绑,扔回两年前,你知道两年是什么概念吗?”
白念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她每次听凌寒提起两年这个词都觉得心惊肉跳。她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她只穿过很短的天数,两年跟这个一对比起来就像个天文数字,她根本不愿意去想。
凌寒低头一边扫桌子上的二维码买单,一边起了身:“走吧。”
白念下意识跟着站起来:“去哪儿?”
“我带你见个人,你见到了,没准儿就有概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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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随着凌寒出了咖啡厅,跟着凌寒上了台出租车,C城熟悉的街道景色在车窗中后移,车子一直停到一个普通的小区前面。
凌寒领着白念穿过小区花园,进电梯,一直到达一户人家的大门前。她低头掏钥匙,开门,进屋,顺手从鞋柜拿了双拖鞋,扔给白念:“进来吧。”
白念换了鞋,带着无数疑问,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
这里看起来是凌寒的家,屋门口就挂着凌寒一家四口不同时期的合照,长得像妈妈的凌寒,长得像爸爸的小男孩,看起来比凌寒小四五岁。这些照片如同时间长廊,记录着凌寒从小学一直到二十多岁的模样。
一个中年妇女听到开门声,从屋里出来:“寒寒,你怎么回来了?”
“带个朋友回家坐坐。”凌寒答完,转头跟白念介绍,“这是我妈。”
白念礼貌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但有些不明白地低声问凌寒:“你说让我见的人是阿姨?”
“不是。”凌寒转身往其中一个房间走,白念稍微犹豫一下,跟了上去。
转过走廊,白念看见了那间房间的光景。
房间宽敞明亮,干净的被子里睡着一个五官英挺的年轻男人,白念辨认了一番,那似乎就是门口照片里的弟弟。
怕吵到睡觉的人,白念尽力压低声音:“你想带我看你弟弟?”
“你不用怕吵醒他,他听不到,也不可能醒来。”凌寒转眸看了眼床上的男人,“你要真能吵醒他,我反而谢谢你。”
白念一怔,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摆着些医疗辅助用具。
凌寒的母亲探进头来:“对了,寒寒,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了,你给阳阳翻个身。”
“嗯。”凌寒冷淡地应了声,掀开被子,熟练地护理起来。
白念莫名:“为什么要翻身?”
“他长期这么睡着,如果不经常翻身,容易患褥疮。”凌寒一边帮床上的年轻男人擦拭着手臂,一边跟白念说,“他就是用了系统才这样。”
白念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凌寒指的“他”是床上这个年轻男人。她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所以……凌寒的弟弟也曾有过系统?
凌寒静静看着床上的人,道:“五年前,我正跟他说话,他突然就倒在我面前,突然就痛得死去活来,推去医院也没用,然后突然没了意识,再也没有醒来。”
白念第一次看见凌寒没有情绪的眼底升起那么多复杂的,波动的感情。难过,痛心,无能为力,这些看似向来与凌寒无关的词汇统统出现在那双眸子里。
“估计他一早就料到自己可能出事,所以身上带了封给我们的信。我从信里得知他身上有个系统,他是从两年后穿回来的。于是我从那时候就开始研究这个系统,找寻曾经的或者新任的宿主,了解这系统的运作,也研制药剂。”凌寒仰头看白念,“你应该庆幸沙迁遇到了当时已经研究这个系统三年的我,不然同样是跨了两年,沙迁估计也不比永阳好多少。”
凌寒说着又发出一声白念最常从凌寒口中听到的嗤笑声:“不过说起来挺讽刺的,可能就是因为沙迁穿越重启的次数太多,挨副作用太多,以月份为单位分二十几次地穿回两年前去救你,又无数次以几个月为单位重启系统挽回你,没完没了,不知放弃,那副作用跟家常便饭似的,结果身体比其他人更适应副作用,竟然撑到了我研制出那个药。所以……某种程度上你的没心没肺救了他一命,要不是你够绝情拒绝他那么多次,他还不一定有这个抵抗力。”
白念一声不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以,什么叫怕你担心才不告诉你?他是觉得用了这个系统不好,怕你跟他一样陷入用完系统后的困境。怕你为了徐长夏穿去更早的时间点,覆盖掉他抓莫近的历史,导致重启后还是你抓莫近。也怕你知道莫近的事后,一时脑热,想把命还给他一类的,真的去挑战穿两年前什么的。”凌寒帮床上的男人捂好被子,“白念,你这体质就别想了,穿个五天都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去两年前你可能还来不及吃药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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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从凌寒家里出来,大脑处于放空的感觉。
她知道了过去大概发生什么,知道了两年是什么概念,可一下子知道太多,她反而都不知道该去思考哪一件事了。
心口只泛着想沙迁的痛。
好想他,明明交往的时间这么短,却像是失去了一个好多年的恋人,让她难以负荷。
重新召唤了系统一次,还是只有那种滋滋的杂音回应她,代表系统始终在休眠。
已经超过正常的时长半天了,系统还没结束休眠。
她一路失魂落魄地走回去,到家的时候,温故又开始一脸不忍心地安慰她。
“白念,你要振作,你还要等警方破案,看凶手伏法,对不对?”
“白念,你想想,以他的性格,他会愿意自己死后,你变成这样吗?”
每一句听似安慰的话却都像是扎在白念心口上,仿佛就怕她不知道沙迁遇害一样,非要提醒到她接受一般。
白念一个人回了屋,试图启动系统,还是没反应。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讨厌极了这个没有沙迁的世界。
第二天,系统还是没给她反应。
第三天,系统依然没给她反应。
她是在系统休眠了快三天的时候去找凌寒的,现下还没反应,这代表着向来三天完成休眠的系统,整整五天还没恢复运行。白念隐隐明白,其实希望正在一点点远去,成为定局。
第四天,系统依然没有回应。
第五天,当然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这个时候还想鼓励自己乐观,根本不可能。白念再也支撑不住,再也没办法用她还有机会去搪塞自己。她想念沙迁,想念到现在就是看看他用过的家具,喝过水的杯子都可以,她没有办法,见不到沙迁,那只有沙迁的房子里,还会残留一些他的气息。
白念没管温故担心的眼神,她揣着沙迁家的钥匙就出了自己家。
打开沙迁家的门,手指划过沙迁家的家具,走到沙迁卧室里。白念慢慢坐到沙迁床上,进而窝到沙迁的被子里,蜷缩起来。
靠沙迁遗物供给给她一些可怜的安慰,而她竟然好像真的获得了短暂的,自欺欺人的安心。
她越蜷缩越紧,几乎缩成一团,死死地拽着沙迁的被子。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失魂落魄的白念好不容易勉强支撑起身子,去开门,门外却站着个她完全意料之外的人——沙月。
向来没有感情的刻薄中年女人看起来是哭过很久了,红肿的眼睛昭示着她这几天没准儿良心发现,意识到儿子没了便开始后悔,开始思念,开始痛心自责。
白念看着沙月这悔不当初的模样就不屑,早干嘛去了?但她也没能不屑多久就打住了,因为她突然发现这句话能骂白念自己。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还真不得不承认,她跟沙月相似点蛮多的。都占据着沙迁心里很重要的位置,都肆意妄为不顾及他的感受,却又都要在失去沙迁以后,表现出一副舍不得的模样。真是可笑至极的两个人。
沙月说话直接:“钥匙交出来,我儿子的房子还给我,你搬出去。”
其实按照法律,沙迁的东西当然都是直系亲属继承,沙月的要求再合理不过。
然而白念立刻将钥匙护好,坚定道:“不会给你,我也不会搬。”
这个屋子里还残留沙迁的气息,满满都是沙迁使用过的物件,充斥着她和他为期不长的交往时间里的许多甜蜜记忆。她现在没有活生生的沙迁,甚至连沙迁的遗体都不是她的,她什么都没有了,还想让她把这个房子交出去?不可能,她不交!这是她仅有的跟沙迁相关的东西了,就算要说她贪财她也不管,她就是不交!
拒绝的后果自然惹沙月发了怒。沙月一开口便是刻薄尖锐的辱骂,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见辱骂没用,见白念就那么一副沉着脸色决不退步的模样,气得索性直接动手。她揪着白念的头发,拉扯白念的衣服,扇了白念一耳光骂她不要脸,还不解气地把白念撕得满脸是伤。
白念实在是难过到没有力气跟沙月撕扯,只能强行推了沙月一把,将沙月推出门,接而“啪”的一声重重甩上门。
屋内安静了,门外却传来沙月越发怒不可遏的敲门声,沙月敲得凶狠极了,仿佛手不会疼似的。
“这是我儿子的遗产!我要整理他的遗物!你是哪里来的下贱胚子?以为睡过就房子都是你的了?!你妈是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门外的女人嘶吼了一连串辱骂后,不知道怎么突然停了。门外安静了片刻,接而又突然传出来沙月崩溃的哭声。
沙月在门外哭着,白念在屋里一动不动。好久后,白念听到沙月又开始敲门。
“房子以后再谈,你先把我儿子遗物还我。”
白念没开门,她一点点蹲下去,死死拽着钥匙。她对眼下的情况只有深深的无力感,面对沙月,她仿佛就像在跟另外一个自己争抢沙迁的遗物,多好笑?
白念的头发已经被沙月撕扯得十分凌乱,她也没心情整理,只颓然地赤脚走回沙迁卧室,企图重新窝进被子里。
这时她猛然听到一声许久未听到的机械音。
——休眠结束。——
白念瞪大眼睛,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她以为……这个系统不可能醒来了。
系统却是公事公办得很,没有情绪地跟她陈述。
——动力还能支撑最后一次穿越。——
——宿主白念,请确认穿越到十五天前。——
时空重启的漩涡在白念确认后将她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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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抵达新的时间点以后,死死捏着拳头,紧紧闭着眼睛,她没有勇气睁开。
系统偏差了那么多次,这次,会怎么样?
偏差是肯定会有的,但是拜托,不要偏差去沙迁遇害以后。
拜托……
这是最后的一次,她完全没有去揭晓答案的勇气。
她不睁眼,耳畔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好。”
熟悉的,低沉的男性嗓音,那语调淡淡的,却抿着些不明显的笑意。
白念猛的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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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说一声,会有凌寒和永阳的番外,所以永阳的系统使用这里就不详细写了,我其实蛮喜欢凌寒番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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