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头顶明明有太阳，然而阳光却一点儿不刺眼，那团比节能灯泡还黯淡的光球斜斜地挂在天边，诡异地扩出一圈光晕。

　　徐丹红口干舌燥，脑袋昏沉沉地抬起，耷拉的眼皮很是吃力地朝上翻了翻。

　　滚烫炙灼的热源并非来自于太阳，距离她仅仅十米开外的空地上，熊熊燃烧着一堆篝火，烈火焚烧得木材发出噼啪响声。

　　徐丹红被烤晕了，中暑脱水致使她身上连一滴汗都没有，手脚冰冷，恶心胸闷。头晕目眩中她开始怀疑其实自己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而只是一个梦而已。

　　一如她之前多次的经历，现在所有发生的事，不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默念了许多遍后，终于强迫自己相信了这是种奇幻的错觉。

　　不过只是梦而已，所以即使她被吊绑在高台上，被那个全身皮肤打褶犹如枯树皮的白胡子老头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她也能强压下内心的惧意，保持一脸漠然地无视他的盯视。

　　高台下，一群光膀子赤足的壮汉手持粗糙的斧头、长矛、弓盾，以一米高的夯土圆台为中心，围成一圈，嘴里“哈”“哈”“呼”“呼”地发出阵阵短促的口号。

　　一人尚不足惧，然而随着声势浩大的呼喝声，台下数百人同时做出一连串叉腰、拍胸、跺脚等动作，那场面着实惊人。

　　白墨施浑浊的眼球微微转动，将徐丹红从头打量到脚，目光愈发凌厉，犹如刀割。

　　徐丹红头皮发麻，以往的梦境里，她从来没有参与过梦境中发生的故事，她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一些人死去。而现在，她突然觉得，也许下一个要死的人，是自己。

　　当白墨施嘴里念念有词地举着一把剔骨刀贴近她脸时，那冰冷的触感终于把她吓哭了。

　　“别杀我……”不管是不是梦，她都不想死，不想去感受死亡的痛苦与可怖。

　　白墨施手中的刀往下一挥，徐丹红吓得闭上了眼。

　　刀刃并没有划到她身上，刀尖所指之处，一群乡民押着五个五花大绑、伤痕累累的男人过来，其中两人身形高大，肤色黝黑。

　　高台和篝火之间，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二具尸首，当先的正是田秉富。田秉富四肢被砍断，这会儿尸身被勉强拼凑在一起，他的大儿子田正松被人用肩舆抬着过来，同样是裸着纹了身的膀子，只是胸勒处被厚厚的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

　　田正松透着死灰之色的脸上布满阴郁，盯视押上来的那五个人，眼神阴得犹如一条冰冷的毒蛇。

　　那两个黑人被押出来看到满地的尸体事原还强装镇定，然而随着四周呼喝声越来越激烈，那些脸上涂抹着比京剧脸谱更浓重诡异的油彩，龇牙咧嘴地拍胸顿足，凶相毕露地逼近，两黑人眼中惊惧的表情越来越明显。

　　“OhMyGod！OhMyGod！”其中一个黑人终于崩溃地喊叫出来，“Haka！KiwiHaka！”

　　“让他闭上嘴！”田正松厌恶地说。

　　“Theanthropophagi……唔唔唔……”有人扛着铲子抄了块羊粪塞进黑人保镖嘴里，然后一脚踢在他后膝窝上，成功让他跪倒在地。

　　不等人动手，另外一名黑人绝望般地瘫软跪在地上，以额头碰地，亲吻地面，眼眶含泪。

　　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并不畏死，然而这样的死法实在有悖他的信仰。

　　另外三名长相凶狠的人还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照样被一一塞了羊粪，踢跪当场。

　　白墨施眼珠子骨碌碌地抖动着，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他站在台上，再次挥了挥刀。

　　田正松轻轻咳了两声，他的肋骨断了，说话使不上力，但其实这种场合也根本用不着他出面，田秉富死了，有白老在，他这个“代亭长”就像是个毫无用处的傀儡。

　　环顾而视，在场的每一位族人都是一脸的肃穆兴奋，这是传承千年的骨血在燃烧，随着战舞的节奏越来越热烈，田正松只觉得有股子火焰从心里烧了上来，热血沸腾。

　　负责行刑的男人一手罩着黑人的天灵盖，将他的脖子拽得往后扬直，一手持刀横拉。刀光飞快闪逝，黑人睁着一双惊恐万状的眼。

　　男人松开了他，飞快地跳到了下一个黑人身后。如此动作重复，很快，当最后一个人也被横拉了一刀后，跳跃的众人慢慢停下了动作，四周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篝火燃烧的木块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第一个黑人的喉头部位出现一道红色的血痕，因为肤色的关系起初并不明显，然而浓稠的鲜血从那道口子中汩汩流出，淌过脖颈淌湿胸口，最后十公分长的血口裂开，喷涌出的血浆染红了地面。

　　五个人，五具尸体，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血溅落在泥土上，喷涌的声音犹如泉水四溅。

　　徐丹红迷迷瞪瞪地想要尖叫，可是喉咙口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她张着嘴，一点声都发不出来。

　　喷泉似的血流尽了，五具尸体并没有倒下，依旧保持着他们临死之前的姿势，宛若在生。

　　白墨施满意地笑了，咧开干瘪漏齿的嘴。

　　可这笑容没有维持几秒，他就在一片叫声中僵住了身体。

　　“着火了！”

　　“山上着火了！”

　　“那是禁地啊！”

　　“我们的禁地着火了！”

　　“白老！禁地烧起来了！”

　　族人依据山险地势，隐居扎根在这四面环山的腹地内，即便是经常在山上打猎的青壮年也只是熟悉附近的几座山头，再往远，就没人敢冒险一探究竟了。也不是没有胆大包天的族人架不住好奇想往外走，可结果最后尸首都会顺着禁地的瀑布冲刷回来。

　　三老说，这是神明在惩罚那些有贰心的不忠之人。

　　族内有禁地，除了历代三老，以及三老亲传的弟子，只有死去的人才能被获准进入那个地方安息。

　　那是整个族人的精神依托。

　　如果禁地遭到损毁，这意味着，他们这一族的人，都将走向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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