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眼瞥了眼对面，王巨君身形未动，似乎真安静地睡着了。

　　管仲华轻咳一声，躲开尴尬，低声说：“再睡会儿吧。”

　　叶之秋摇头：“不了。”

　　她的气色不见好转，管仲华见她撑起手肘想要起身，忙阻止说：“别动！”

　　“我想出院。”她低低说，神情似乎脆弱得不得了，他很少见她流露出这么柔弱无助的表情，一时忘了阻止。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强撑着要求出院，肯定会惹恼他，但是……刚才那个凌乱的梦境影响了她此刻的心情，莫名地令她烦躁起来。

　　“我想去……昆阳……遗址。”

　　她说的含糊，不等他听明白，对面病床上的王巨君却突然坐了起来，一双眼闪耀着慑人光芒，腥红一片，满满恨意。

　　管仲华心中一凛，扶住叶之秋腰身的同时，警惕地凝视着王巨君。

　　对面这个人，不论他究竟是男是女，只冲着一点就没法让人对他放下戒心。那是个疯子，真正的武疯子！不管他是谁，是俞润也好，是王巨君也罢，一旦他发病，他是有可能把人打伤打残甚至打死的。

　　申永炜曾对俞润的病情做出个全面的剖析，作为女性人格时危险系数降低，转化为男性人格时，他的人格是有些暴力倾向的，在法治社会下，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意味着什么？所以申永炜诊断的治疗方案是，封闭式治疗。

　　王巨君逃离医院，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原因和目的，都不值得同情包容。若不是他现在作为徐丹红绑架案的唯一目击证人，警方需要他配合调查，管仲华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就会打电话给申永炜，要求医院抓他回去。

　　叶之秋是背对着王巨君的，虽然她看不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但从管仲华的突然变得严肃凝重的表情，似乎不难猜出身后发生了什么。她展臂抱住他的腰，细声细气地像是在撒娇：“带我去，去完，我就跟你回家。”

　　管仲华心肝儿颤了颤，在她说回家两字的时候，他莫名地心上揪了一下，略疼，没等他品出自己的情绪从何而起时，王巨君已经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穿上鞋子脚步声沉重地走了过来。

　　叶之秋面颊贴伏在管仲华的肩上，侧着脸直直的正对向王巨君。

　　此刻，王巨君的脸色比叶之秋还差，目光阴恻恻的，周身仿佛笼罩在一层阴郁之中。

　　叶之秋轻轻地吐气：“你想去吗？”

　　这话听着像是问管仲华，但唯有王巨君知道，这话是在问他的。

　　他没有回答，心中鼓胀着无法舒散的怨恨。

　　管仲华叹息着回答：“我不想去，但是你想的话，那我们就去。只是，去完就回北京。”他强调，“今晚就走。”

　　“好。”她轻声应和，眼睛依然看着王巨君，像是透过这个熟悉的身体，看到了他的内心。

　　王巨君颤栗，全身气力仿佛被抽干，他抿着嘴唇，万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脸上闪过，最终沉淀下去，化作一脉平和。他冲叶之秋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既来之则安之，我也跟你们去长长见识。”顿了顿，又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秋秋，你去刘秀庙，看到庙里供奉的二十八星宿了吗？”

　　管仲华感觉怀里的人像是触电般抽搐了下。

　　——分——隔——线——

　　他们三人出发的时机并不太好，从医院出来时乌云堆积已有雷暴现象，只是雨势一直没有降下来。医院门口格外拥堵繁忙，他们等了十多分钟才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管仲华心细，吩咐司机路过沿街商铺时停了一会儿，他下车买了三件透明的长袖雨衣，等他返回车内时，却听司机发牢骚说：“路不好走啦，叶邑镇那边的国道发生了连环车祸啊。三十多辆车撞在一起，死了好多人啊，堵了一千多米，根本不好走啦。”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县医院急救室那一大拨血肉模糊的伤者。

　　“不走大路，绕乡间小路走能穿过去吧？”管仲华笃定地问。

　　“能是能呀，但是要绕道的呀，这样费用就高了。”

　　能用钱办到的事都不算事，管仲华并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麻烦，这一路他的手机就没停歇过，他正忙着应酬电话。

　　出租车上的交通电台实时播报着路况，多次提到关于234国道路段发生的连环车祸，偶尔间隙也有播报330国道上那起油罐车和小桥车相撞的新闻，不过目前依旧没有放开交通管制，据说是因为油罐车汽油泄漏过于严重，全路段封闭一百米，直径一千米范围内居民全部劝导紧急撤离疏散。

　　这两起车祸，断断续续地在交通台轮番播报了好几次，一直保持通话状态的管仲华突然心念一闪，愣住了。

　　手机那头温景熙喂了半天也没见人回话，终于耐心全失，怒吼道：“你他妈的又干什么去了？你到底在折腾什么，你一天三遍地催我去找伊醒白，我今天把罗莎烦得差点儿把我拉了黑名单，好不容易订了去欧洲的机票找机会坐下来和伊醒白面谈，结果姆妈杀到公司来堵我……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交代清楚，你到底在盘算什么，你他妈的不跟我交底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你拿我当枪使，你也总得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吧？喂——你人呢！他妈的——”

　　能把注重风度，讲究姿态一定要好看，凡事安然若素的温景熙逼得爆粗口，说明他这回是真急了。

　　管仲华却是捏着通话中的手机，愣愣地魂游太虚般看着前方。

　　乡村的道路不比国道顺坦，出租车这会儿开着就跟蹦迪一样，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不停地蹦跶着，司机吐槽：“哎哟，但愿不要下雨哦，这要是下起了雨，路就更不好走了。”

　　叶之秋有气无力地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其实下雨更好些，下雨……可以灭火啊。”

　　管仲华手一抖，摁了开关键，不小心把电话给挂断了，他却犹不自知。叶之秋的那句话像是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他终于从茫然中理出了头绪，进而紧绷的神经却更加焦虑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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