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手机开始拨号。

　　对方似乎比他还忙，打了好几次都是忙音。连续拨打了四次，电话终于通了。

　　管仲华没二话，劈头直接问：“全县的警力人力是不是都调配去了G234和G330的车祸现场？”

　　孙强的声音闷闷的：“何止全县，市里的公安、武警、消防……能调度的都调度过去了。”

　　轰隆！闷雷滚滚，雨点子终于噼噼啪啪砸落在车窗玻璃上。

　　司机打开雨刮器，车轮蹦蹦跳跳地带动着整个车身起伏颠簸，车速不得不减慢下来。司机大大地叹了口气，刚想开口说拒载不去了，一张百元大钞擦着他的脸颊递了过来，轻飘飘地落在了他怀里。司机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去捡钱。

　　“看着前面的路，别停！”

　　孙强的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断了，管仲华也没顾得上。叶之秋的手机却在这时候突然响了起来，她“嗳”了声，撑起软绵绵的身体，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叶之秋心头怦怦直跳，似有预感地快速按了接听键，果然，手机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秋秋，是我呀。”任文博的声音透着沙哑，他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你是不是来了叶县，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

　　叶之秋沉默半晌，答了一个字：“好。”

　　“那……旧县乡孙家岗你知道吧，就是当年光武帝杀巨无霸杀王莽的地方……我在这里等你。”

　　“好。”

　　“你需要多久时间？”

　　“我在路上了，不过下雨堵车，一小时之内应该能够赶过去。”

　　“嗯，好……尽快。秋秋啊……”

　　“你说。”

　　“这边挺荒的，呵呵，我在王乔坟头捡了根引魂幡，我觉得他们河北人做的引魂幡蛮有意思的，一串串的，跟葫芦一样，我给你留着哈，就插地上做路标，方便你找过来……”

　　“好。”她这个好字才刚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那嘟嘟的声响，叶之秋面无表情地侧过头，对管仲华说：“报警！”

　　管仲华心悸道：“怎么？”

　　“任文博的电话，他管我叫秋秋……”

　　坐在驾驶座上吊着左臂的王巨君闻声回头。

　　叶之秋与王巨君目光对接，语气微颤地叙述：“任文博可能是被人挟持监视打的这个电话，你让孙队长查一下这个座机电话的来源，旧县乡08年撤乡改镇，改作叶邑镇，挟持他的人有可能不是本地人，还有……王莽不是刘秀杀的！”

　　说话间，管仲华已经重新联络上了孙强，将事情交代了一番。

　　在这个通话过程中，出租车司机停下了车，死活不肯再往前开了。他耳朵又没聋，车后座的一男一女前前后后接了几个电话，越讲越叫他胆寒，他不是太了解车上这几个乘客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管仲华也没勉强他，只说现在雨大，让他把车停边上，然后发了坐标地址给孙强。三个人在狂风大雨中，静坐在车内等候孙强带人过来。

　　管仲华见叶之秋面色苍白，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说：“别怕。”

　　叶之秋微微摇头：“我没怕。”反倒像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冲他笑了下，说，“我故意说要一小时，就是想拖延时间。”

　　管仲华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嗯，聪明，给个奖励。”

　　两人彼此互相给予鼓励和安抚，王巨君在前面冷眼瞧着，冷哼了一声。

　　司机无意中触到王巨君阴鸷的目光，竟是吓得脚底生寒，连忙撇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狂风大作，雨点子噼噼啪啪砸在窗玻璃上，窗户外一片灰暗朦胧，视野受到影响，三米开外一片模糊。司机将远光灯打开，又将收音机的音量拧到最高，在交通电台男女主持人故意用轻松的语气，互相调侃天气和堵车路况声中，车内凝重的气氛终于得到缓解。

　　司机擦着冷汗，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管仲华的手机再度响起。

　　孙强终于带人过来了，但是人却并不多。磅礴大雨中看不清孙强和同事之间比划了什么暗号，出租车上的司机下了车，孙强顶着一身的雨水钻进了驾驶座。

　　启动车子，踩离合，挂挡，车子继续往前开，孙强抹了把脸，表情凝重地说：“按理我应该安排你们离开，然后另外派人去和任文博接头。但是我觉得不管对方是谁，至少有一点能肯定，他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你们的动态信息，你们如果不去，任文博和徐丹红，可能就会出现危险。但是，我没权利逼迫你们涉险，毕竟，抓捕罪犯，拯救受害者，这些都是警察的分内事，而不是你们这些平头百姓应该做的。”他抬手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三分，预计叶邑镇派出所的警力布置能在半小时内全部到位，任文博的电话是在孙家岗村口一间小卖部打的，叶小姐你能肯定任文博真的说会在会合的位置插上一只引魂幡？”

　　这么晦气的东西，怎么想都没法推断出任文博怎么会随手携带。但是据他了解的任文博，的确经常不按牌理出牌，平时神神叨叨喜欢做一些不着调的行为艺术。

　　“我肯定。”叶之秋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孙队长，我跟你去。不管挟持了任文博的是什么人，他们的目标是我，徐丹红是无辜的。”

　　手指一疼，却是管仲华握紧了她的手：“你也是无辜的。”

　　孙强从后视镜中匆忙扫了一眼后座的两人，然后朝右边瞥了眼：“你……一会儿下车吧。”

　　王巨君挑了挑眉：“为什么？”

　　孙强想说，因为你不重要，因为你现在是残废，因为你有精神病不可控，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不稳定，非但帮不了忙，还可能随时成为拖后腿的猪队友。

　　但这话不好宣诸于口，万一这话就戳中了王巨君的开关键，刺激他发病怎么办？这都火烧眉毛了，实在无暇顾及一个武疯子。

　　孙强缄默不语，专心开车。

　　王巨君笑了笑，没当回事地将脖子上缠绕的吊带给摘了下来。

　　孙强唬了一跳，方向盘微动，车轮险些拐进路边草丛去。

　　“你干嘛呢？”

　　“带我去，我保证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拖累。我会护住秋秋。”

　　孙强好想吐，真他妈的肉麻，这年头精神病人妖都这么会撩妹了，这还给不给像他这样的单身狗活路了？

　　管仲华冷哼一声：“口气倒是不小，你拿什么护？”

　　王巨君云淡风轻地说：“拿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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