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强没说什么，极力保持着面上的冷静，如果熟悉他的藏獒在这里，就会知道其实孙强内心已经出离愤怒了。
副局长打了个哈哈：“出了点事，不过不要紧，上午刚做完手术……”
在场的都是精明人，马上领悟到这里头肯定有缘故，可能涉及了某些不方便透露的案情。管仲华确认小六子的病势跟他无关，心下稍定，这时护士长带两个护士进来，在原本就不算宽敞的病房里加置了两张临时床位。
叶之秋没有打完的吊瓶也重新扎针挂上，管仲华看着床上无力动弹的叶之秋，只能无奈地将迫切想离开叶县的心思压了下去。
孙强似乎很忙，短短几分钟内便接了好几通电话，每次通话时间都不算长，他也刻意回避着众人，跑到病房外头接听电话，回复时声音压得很低。
病房里像是忽然安静下来，徐玄青这回来叶县的目标对象并不是管仲华，他还是比较务实的，所以卯足劲缠着孙强，孙强在走廊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像是一条眼镜王蛇发现了目标一样，直立起身子一瞬不瞬地盯视住对方。
小六子的心电监护仪屏幕平稳地跳动着，管仲华在病房内环顾一圈，最后摸了摸叶之秋的头发，无声地对她说：“闭上眼睡会儿吧。”
叶之秋看懂了他的口型，眼睛眨了眨，慢慢合上眼。
——分——隔——线——
轰隆隆的闷响，像是打雷，可细听又不像。
凝神再听，又仿佛是击鼓的声响。
鼓声如雷。
一声声仿佛击打在她的心口，心动与鼓点同频，密集如骤雨倾盆，鼓噪得她揪心般的难受，仿佛下一刻心脏就会猝停。
沉痛，郁闷，却又无法发出求援的呼喊。
恍恍惚惚间，那些鼓噪声变成了喧哗的争吵。
很吵，嚷嚷声不断，仿佛有许多人围在她床前吵架，唾沫横飞，咄咄逼人。
“坚守谈何容易，昆阳城中粮食储备不多，如何守得住？”
“等待援军，援军从何而来？定陵与郾城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与昆阳差不多。宛城久攻不下，更是抽不出人马来救援……在这里坚守，只是等死！”
“兵力粮草甚少，新军强大，并力抵御，方可破敌立功！如果分散溃逃，则势无俱全，必然被新军逐个击破。宛城至今未克，不能及时援救，然而一旦昆阳城破，新兵长驱直入，只怕一日之间汉军皆灭。诸位今日如何还能不想着同心协力，共同抗敌，反欲谋私利，保守妻子财物？”
“谁无妻子？刘将军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你有何胆略，竟来指责我们？”
“对啊，素闻刘氏兄弟文武全才，可平时打仗也不见得你都是冲在前面……”
“你没老婆孩子，自然把话说得比谁都漂亮，现在可不是说漂亮话、逞英雄的时候……”
真的好吵啊！
她痛苦地想去捂住耳朵，想挣扎起来让这些人闭嘴。
太吵了，这种欲死不能的惊扰令她置身于一种痛苦的感官中。
“够了！”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仿佛代她吼出了心底的话。随着那一声厉喝，她一颗心犹如坐过山车一般，倏地荡底，她身子一颤，猛地睁开眼。
头顶依旧是那袋透明的葡萄糖，输液管无声地滴答着透明液体。
“不是叫你睡会儿的吗？怎么又睁眼？”耳边是压低了的男声，语气放得极柔，却依旧惊吓到了她。
她下意识地偏侧过头，正对向他，脸上滑过一丝凌乱。
自己刚刚，是盹过去做梦了吧？
“睡吧，别担心，我替你看着呢……”管仲华握起她的左手，之前被他粗暴拔针后，手背上已是淤了一大块。他指腹揉捏着那块淤青，柔声说，“挂完我会叫护士来拔针的。”
说完这话，他后知后觉地愣了下，看着她的脸，惊道：“你能动了？”
她动了动脖子，果然，能动了。
管仲华喜道：“这么快？能说话了吗？”
因为激动，这次没控制住音量，把对面坐躺在床铺上的王巨君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
“能。”她低低地吐气。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
“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我腿麻了。”
管仲华坐在床沿，久久没有回话。
王巨君突然噗嗤闷笑一声，拉过被子，躺倒，很是配合地脸朝墙，背对他俩。
管仲华刻意无视他那不停耸动的被窝，问：“哪条腿麻了？”
“都麻着呢。”
他叹气：“那我给你揉揉。”
叶之秋神思恍惚地答：“好。”右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了心口。
输液管一阵晃动，管仲华伸手按住她乱动的手，留意她掌心按着的位置时，吃了一惊，“心脏也不舒服？”
“我刚刚，睡了几分钟？”她答非所问。
“你有睡着？”
“嗯，应该……”
“从你闭眼到睁眼，不过两分钟，除非你有秒睡技能。”他摸了摸她的脸，之前脸色还差强人意，可这会儿却是白得有点儿过分，血色全无。他担心她身体有异，不由多问了句，“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他揉捏的手劲恰到好处，双腿麻痹的劲头一点点舒缓，身体僵化的那种不自控的感觉在逐步消退，她回复了一个笑容：“可能有点儿神经衰弱，这两天睡的太少了。”
管仲华看着她带着点俏皮的笑脸，突然想起来，她从长假开始睡眠时间和质量就都称不上太好，究其原因还是出在他的身上。是他过于孟浪了，缠着她胡闹得有点儿过分，她却一次都没有拒绝过，每次都很柔顺地配合他。
他叹口气，又是愧疚又是怜惜地承认错误：“是我的错。”
她左手食指勾了勾他的下巴，这动作既暧昧又霸气，分外撩人，偏又像是顾忌着房间里的其他人，她说出来的话反而特别一本正经。
“不怪你，是我想要。”
神态语气的极致反差，让管仲华突然有种自己被调戏了的羞臊感，一时抿嘴无语，脸色绷得分外严肃，只是耳廓却慢慢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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