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秋心里发颤，努力站直不让对方看穿自己的虚软无力。

　　石三盯着她看了两秒后，居然没有发怒，面上的凌厉也缓缓收敛起来，眼中渐渐有了种悲天悯人的色彩。他伸手在她头顶上拍了两下，很轻，这动作就像是在拍狗撸猫，带着一种饲主对待宠物的无奈和宽容。

　　“物种不同，思想不同，不怪你。”顿了顿，也不管叶之秋听没听懂，反而拉起她的手，像是安抚一般哄她说，“给你看个好东西，这样保证就能开心起来了。”

　　说完，伸手往面前的石壁上摁了下去，石壁突然塌陷下去，露出一个一米宽两米高的洞口。没等叶之秋反应过来，背上一股大力传来，她竟是被石三推了进去。

　　这番遭遇，竟是和刚才那个老巫做的一般无二，叶之秋刚要脱口骂一句，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石三竟然跟了进来。

　　洞内光线昏暗，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且空气流通，闻着有股子檀松香气，叶之秋对这种味道颇为忌惮，一时停足不前。石三走过她身旁，边行边说：“正好，你也来见见你的老友。”

　　越往里走，香气越浓，似檀非檀似麝非麝，形容不出来的味道。叶之秋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率加速了，颧骨两靥也渐渐潮红起来，这种类似醉酒微醺的感受对她而言相当熟悉。只那个瞬间，她便又忍不住回想起壶头山跌入溶洞下层时经历的梦境。

　　右手拇指死死掐住左手虎口，疼痛感令她勉强有了一丝心安。然而眼前的景物依然瞬息有了变化，她看见迎面走来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子，肤白眼大，嘴角挂着笑，那种笑直透人心扉，令见到的人也不由自主地会随她而笑。

　　她笑眯眯地弯着眉眼，扬手招呼：“叶之秋，我知道二十八宿是什么了？你听听，我说的对不对呀！天体划分四等分，分别是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南方朱雀。用二十八宿代表为，东方：角、亢、氐、房、心、尾、箕；西方：奎、娄、胃、昴、毕、觜、参；北方：斗、牛、女、虚、危、室、壁；南方：井、鬼、柳、星、张、翼、轸！”一口气说完，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人看，似乎在等夸奖。

　　叶之秋口舌干燥，掐着虎口的手指发颤，嘴角抖了抖，心里默念了一百遍，这是假的，假的，是幻觉，是梦境，不是真实的俞润。

　　真实的俞润，早已经疯了。

　　虚假的俞润等不来回应，不高兴扁了扁嘴，凑近她，拉住她的手继续问：“叶之秋，流星雨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叶之秋颤栗着后腿了一小步，耳边听见呼啸的冷风，泪意一点点浮上眼眶，她仰起头，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却在抬头的刹那，看见冷清的夜空中划过一道璀璨光芒。

　　“呀！”身侧俞润喊了声。话音未落，身后又有另一道清丽的女声亢奋地高喊起来。

　　“是流星啊！流星雨终于来了！”

　　夜空犹如烟花尽燃，光芒点点，星辰极速坠落，密集如骤雨。

　　叶之秋只觉得全身血液倒转逆流，她一个旋身急转，却见站在身后树下的那个人影晃了晃，倏地闪没于灌木草丛，一路颠簸地像只皮球般往下滚。

　　“管……丽华——管丽华——”她失声尖叫。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俏丽的人影压倒一片枯枝叶，势不可挡地翻滚下陡坡。她拔腿追了上去，眼里满是惊恐，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发足狂追，一路披荆斩棘，树枝打在她的脸上，她已然感受不到疼痛，眼里只有那个彷如破败人偶的身形，重重地撞击在山石上，随后又被惯性甩出，在空中翻了个筋斗，最后直直坠落山崖，不见踪影。

　　“不，不——”她睚眦欲裂，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倒，头重脚轻地跌倒，她手心里胡乱地抓了一把，却是抓到了一把黏糊糊的血肉，“不……不，不……不……”

　　她涕泪纵横地爬着，身下的灌木杂草，洒满淋漓的鲜血，那都是……都是管丽华的血，都是……

　　“不——”她仰天嚎啕，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不……”

　　“叶之秋！叶之秋……”

　　“不……”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挣扎着呢喃。

　　“醒醒，叶之秋，你醒醒。”

　　泪水浸润嘴角，唇齿间满满的苦涩味。她缓缓地睁开眼，眼皮沉重，她抬眼看得十分吃力。那张娇俏的脸庞就在眼门前，她抑制不住心脏痉挛剧疼，带着哭腔沙哑地开口：“俞润，管丽华死了，管丽华死了……”声音渐渐放大，她哭出声来。

　　管丽华在她面前，摔得血肉模糊成一团，最后坠落山崖，尸骨无存。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她要去看流星雨的，若是没有那场流星雨，现在她们三个会考上自己心仪的研究生专业，三个人依然会每天奔波忙碌于教室、出租屋，两点一线各自忙碌，偶尔碰个头，聊上两句，相安无事，生活的既平淡又真实。

　　“怎么能怪你呢？”俞润目光怜惜地看着她，手心贴上她的额头，冰凉得毫无一丝温度，“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怨怪自己。”

　　叶之秋掩面恸哭。

　　俞润欷歔，声音轻柔：“天地，万物之橐；宙合，有橐天地。”

　　眼皮沉重，她在那样温柔的软声细语中渐渐感到了疲惫，眼睑几欲阖闭时，她猛地一个激灵，重新睁开眼来。

　　入目的是石三一张悲天悯人的脸孔。

　　对于她强撑的清醒，石三像是有一丝惊诧，表情没控制好，明明白白地流露了出来。

　　叶之秋发现自己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四周凌乱地堆满了各种竹简木牍，石三单膝屈蹲在她身边，而石三的身后，正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疯狂地扒拉着如山般的书简。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到底写的都是什么！我不信！我不信！”保存不当，风化的很严重竹简在她的粗暴动作下，被摔裂成一片片的竹片儿。

　　有一支摔在地上弹起老高，直蹦到了叶之秋的面前。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发现那支残破不堪的青简上书写着淡淡的笔墨痕迹，只是字体丑陋潦草，一眼看过去很难辨认出到底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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