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席成,爱到众所周知,爱到几乎丧失自我,可有些事,仍然不能全部告知。
有些秘密,从五年前成为秘密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让之永远成为秘密。
席成的目光太过深邃,里头似乎藏了很多很多东西。
他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司悦,等她给一个答案。
司悦在他锐利的目光中低了低头,脑子飞快运转着,终于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那天晚上扮鬼吓我的人真的是他,那他就是我不在场的时间证人,反之,我也是他不在场的时间证人啊。”
“是吗?”席成忽然勾起了唇角,笑得让人头皮发紧。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沉默地看着她。
身高上的差距本就会带来压迫感,再加上他此刻的气场过于逼人,司悦站在他的阴影里,只觉得呼吸都很费劲,仿佛随时要窒息。
席成伸手勾了她的下巴,稍一用力,司悦便不得不抬头看他。
视线相触,他冷声一字一句地说:“司光南是不是凶手,我不在乎,重要的是——你,不要是凶手。”
他说的轻而缓,却无端地让人有种巨石压在心头的感觉。
司悦知道,他生气了。
正想要开口解释,他却突然松了手,面无表情地越过她,走了出去。
……
晚上很迟了席成还没有回来,林静边和沈知堰也不在,问了佣人才知道,林静边回娘家了,沈知堰后脚就追了过去。
司悦站在偌大的房子里,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给席成发过信息,但是席成没回。
她自然也想到了问陈词,可陈词毕竟是席成的人,自己去问他,是为难他。
司悦叹了口气,正准备回房间,脑海中忽地又想起一个人来。
然后,她迅速拿起手机,给那人发了条信息。
另一边,沈知归正和席成聊着天,可他总觉得席成有些心不在焉,至于脸色……从进门开始就没好过,活像自己欠了他八百万。
陈沐坐在他边上,正在吃葡萄,剥得手上满是汁水。
看到手机亮了起来,她一边伸手去抽纸巾,一边踢了踢沈知归,示意他把垃圾踢过来一点,她要吐葡萄籽。
然后,沈知归的手掌就在她面前摊开了。
陈沐诧异地看他一眼,却也没犹豫,直接就把葡萄籽吐在了他的手心。
席成:“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沈知归看了看他一脸无语的样子,笑着说:“恶心?要是换做司悦,别说是往你手心吐葡萄籽了,吐口水你都接着。”
“我没这种恶趣味。”
沈知归听着这语气不大对,脑中精光一闪,忽地想起了什么,揶揄道:“你该不会是和司悦吵架了吧?”
陈沐这时已经看完信息了,举起手机说道:“不但吵架了,还离家出走了。”
“那不是我家。”
“只是这个意思而已。”
席成睨了两人一眼,冷声道:“你俩一唱一和演双簧?”
沈知归坏笑:“我把司悦叫过来,你也可以和她演双簧。”
说着,他就让陈沐把他们所在的位置发给了司悦。
席成一脸无语地低骂了一声:“神经病。”
扔下这句话,他便起身说要走了。
“哎……你不等司悦了?”
“多管闲事。”
“不让别人管你的闲事,那你管管别人的闲事吧?”
席成闻言停下了脚步,一脸疑惑地回头看他。
沈知归随手从桌上拿了张照片捏在指尖,举起来给他看了一眼,“这个人,应该藏在云城,你把他找出来,对我有用,对你也有用。”
要不是最后一句,席成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谈恋爱把脑子谈坏掉了,找个人这种小事也敢叫他亲自动手?
“他是谁?”
沈知归收了脸上的笑意,忽然转头对陈沐说:“你去外面接一下司悦,门口的人不认识她,不会放进来的。”
陈沐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没多问,起身就去了外面。
席成这时走过去坐了下来,接过沈知归递来的照片仔细看了眼。
沈知归道:“我找这个人好几年了,最近有了眉目,应该是在云城,你的地盘,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是不凑热闹还是想省点力气?”
“这么多年朋友了,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做什么?”
席成懒得和他虚晃,直接问道:“把他找出来对我有什么用?”
“他是五年前从四方城失踪的。”
只这一句,席成就明白了,“是当年司光南从这里买走的人之一?”
“对,他的原名叫李三贵,是我们沈家的人,后来背叛出逃,然后……就不见了。”
‘不见了’这三个字,还真是有点意思。
如果这人还在四方城,沈家不可能找不出来。
可这个人不但逃出了四方城,且这么多年都藏匿得很好,说明——有人在庇护。
席成又盯着照片看了一眼,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怎么?你在哪里见过?”沈知归立刻问。
席成想起上次他亲自带人去司光南那边,有个人全程都带着帽子和口罩,好像很怕被人看到真面目。
当时不以为意,道上的人有些异于常人的举动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现在仔细一想,那个人的眼神和照片里的人,竟有八分相似。
“可能在司光南那里。”
沈知归脸上的笑忽然就深了几分,轻轻地说了句:“那就好玩了。”
这时,陈沐带着司悦进来了。
席成一看到她就别过了脸,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
陈沐和沈知归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地摇头。
三十几岁的人了,怎的跟个毛头小伙子一样闹情绪?
司悦咬了咬唇,朝着席成走了过去。
她站到他面前了,他也低垂着视线不看她,俊逸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好似面前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司悦心里有些难过,微微弯腰把他的手拿起来握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捏过去,小声问:“你还生气啊?”
其实事后想想,她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即便不能把真凶是谁告诉他,也不该因此就为司光南说话。
“我错了。”她很直接、很认真地道歉。
席成原本还绷着的脸此刻已经有了一些松动,他抬眸,看了看她。
司悦连忙趁热打铁:“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说他是凶手那他就是,反正他是不是凶手都该死!”
“噗——”沈知归实在是听不下去,也忍不下去了,“席成,差不多行了,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五年前云城的那件凶案轰动一时,他也有听说过。
后来席成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他也跟着深入了解了一下。
凶手,是个女人,怎么都跟司光南沾不上边。
司悦感激地看了沈知归一眼,又转回去继续哄席成:“你要怎么样才不生气嘛,要不你打我一下吧!”
说着,她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态度很诚恳:“小时候我惹事了,我爸就会打我手心,你也打一下吧,打完了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一旁的陈沐都看呆了,扯了扯沈知归的衣袖,压着声音说:“我可从来没看到过这个样子的司悦。”
“恋爱中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沈知归深有体会道。
陈沐想起刚才某人徒手接住自己吐出来的葡萄籽,不禁也点了点头。
两人互看一眼,悄无声息地就退出去了。
司悦背对着他俩,丝毫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何事,所以席成把她拉到怀里的时候,她又惊又羞,“还有人在啊……”
“他们早走了。”
不然互相当灯泡?
司悦回头看了眼,顿时放松了下来,双手主动绕上了他的脖子,不放心地问:“你还气不气啊?”
“我没生气。”
“那你干嘛不回我信息啊?”
“手机落在车上了。”
司悦有些不信,但哪怕是假的,他愿意说这句话来敷衍自己,就说明他让步了。
“我们回云城吧。”
“不是说还要玩两天,又要回去了?”
“嗯,我想回去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闹了别扭还是怎么的,司悦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席成看她神色倦倦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还没等他开口说一个‘好’字,陈词忽然从外面飞奔了进来,脸色煞白。
“席总!”他的声音都抖了。
司悦连忙从席成身上站起来,回头看着他。
席成眸色一暗,冷声问:“什么事?”
陈词手里拿着他的手机,白着脸慢慢地说:“你手机落在车上了,家里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一听家里这两个字,席成眼底的暗色更浓了。
司悦也有些紧张,但只以为是席家四叔那些人又闹事了。
却不曾想——
“福叔说,老爷子……走了。”
这消息太震惊、太突然了,司悦感觉到席成周身的杀气瞬间暴涨,无形之中就能把人逼到窒息。
她咽了咽口水,怔怔地问:“走了……是什么意思啊?”
陈词哪里敢把那个字眼说出口,他都已经看到一场腥风血雨就在眼前了。
席成一个字都没开口说,挟着满身杀气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司悦有些懵,耳朵旁边都嗡嗡的,陈词的那句‘老爷子走了’,如同一个惊雷炸响,她的脑子都没法运转了。
老爷子是席成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走了……
只怕席成要疯了!
到了外面,席成自己坐进了驾驶座。
司悦和陈词互看一眼,彼此心中都清楚,这个时候让他开车很危险,可又谁都不敢开口说一句阻拦的话。
上车后,司悦收到了顾泩发来的消息,也是说老爷子走了。
车速太快,看一眼手机都觉得头晕。
司悦忍着那股恶心,匆匆回了句‘我们回来路上’,随后就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三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席家老宅的大门口。
硬生生缩短了一半的时间,陈词和司悦坐得都快要吐了。
可眼下连缓口气都顾不上,跟着席成就往屋里走。
上次来过的人这次都在,只多不少。
看见席成进来,一个个脸上不见悲痛,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老爷子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人还在楼上房间。
席成没有上楼去看,站在了大厅中间,冷眼扫过在场的众人。
席家不沾黑道,这是老爷子立下的规矩,所以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席成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
他们以为,老爷子没了,席成的靠山就倒了,席家四叔肯定会夺权。
有人着急表忠心,站出来为四叔出头,嚣张而不屑地讽刺席成为色所迷,早就应该让位。
旁的人跟着起哄,一片闹声里,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
是席成,他笑了。
众人都呆了一下,觉得他是疯了。
眼下什么场景,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可司悦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个人气愤过头的确是会笑的。
只见席成抬手做了个手势,然后陈词就走了出去,前后不到一分钟,外面突然响起大部队涌进来的声音。
这些人比他们还早一步到这里,他们从四方城刚出发的时候,席成就打了个电话安排好了。
老宅的客厅很大,二三十个人同时在场也还有空余能自由行动。
可眼下,席成的人一进来,大家想要再动一步都困难。
司悦看了眼,在心里粗略地算了算,大概有五十个人。
刚才替四叔出头的那人一看这场面,着实吓了一跳,可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怎么?道理站不住了你就想动粗?除非你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要不然你别想再进大成集团!”
他以为,这么多人看着,席成是绝对不敢的。
可他错了。
席成什么都没说,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然后就有人上前来,手起刀落,那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有,软绵绵地就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里头被恐惧占满。
他居然……真的敢动手!
“谁还要试试?”席成仍旧是笑的,说话的语气比平时还温和,目光一一在他们脸上扫过。
有人被吓得双腿发软,抓着身旁人的手才勉强站立。
席家四叔这时也终于明白了过来,老爷子之前一次次劝他不要去惹席成,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比老爷子更狠更绝,他就像一个没有心、冷血又无情的魔鬼。
席家四叔有种被人扼住喉头的错觉,整张脸惨白惨白的,不见一丝血色。
他张了张嘴,试图想要为自己说点什么。
然,太过恐惧的人,连声音都发不出。
席成已然耐心全无,随手抓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人,冷声问:“你去过爷爷的房间?”
自己走的时候,爷爷明明好好的,如果不是有人去气他,绝对不会这么快走的。
那人猛摇头,磕磕巴巴地解释,席成听了半句就不耐烦了,一挥手就把人扔给了手下。
他又抓了一个,没等他开口问,那人就指着福叔尖声叫了起来:“不是我们!是他,是他害死老爷子的!我亲耳听到他跟医生说不要治了!”
席成的视线转向了福叔,那么冷、那么沉,里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是你?”他走到福叔面前,抬手掐住了福叔的喉咙,阴沉森冷地问:“爷爷对你不够好?你要给他们当狗?”
福叔摇了摇头,似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司悦看得着急,正要上前,身后忽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
回头一看,是顾泩!
“别去!”顾泩满脸惊恐,被此刻成魔般的席成吓到结巴:“他、他是不是疯了?他就、就不怕警C把他抓走吗?!”
司悦无奈地笑了笑,“你听说过官商勾结吧?”
顾泩一脸的‘他不是商人,他是魔鬼’的表情。
司悦也不想多解释什么,她突然发现,自己跟在席成身边久了,对这些事情的接受程度,已经超过了常人。
可她总觉得,福叔不会害老爷子的。
“福叔跟医生说不要治了?”
顾泩点点头,“那时候我也在,但不是你们想得那样,是席家老爷子自己要求的,总之就是不能怪福叔。”
她的话音刚落下,司悦就拉开她的手走了出去。
周围的保镖都有枪,一听动静全部转了过来,枪口齐刷刷地对着司悦。
司悦吓了一大跳,猛地僵在了原地。
“干什么!”陈词立马喝了一声,那些人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立刻移开了枪口。
司悦继续上前,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地把席成抱在了怀里。
“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你先放手,听一听福叔怎么说,他不会害爷爷的,他跟了爷爷五十年,和爷爷是亲人啊。”
“席成,你先放手。”
再不放手,福叔真的要被他给掐死了。
司悦咬咬牙,抬手去掰他的手指头。
她其实没有很用力,但席成的手就这么被掰开了。
他只是太难过了,他的心里,应该也是相信福叔的。
福叔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喘得急了又猛地咳嗽了起来。
陈词上前,扶了一把。
司悦感觉到怀里的人还有些僵,他尚有几分清醒,却也是在失控的边缘。
他失去了最疼爱他的人,没有得到一句安慰,这些人还要来逼他让位,实在是太过分了!
司悦又气又心疼,眼眶都红了,低声对他说:“你还有我啊……”
席成低头看她,干涸的心田好似在瞬间迎来了滋润的暖流,那颗冰冷的心亦是恢复了温度。
他刚才,真的想要把这些人赶尽杀绝!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手起刀落带来的干脆痛快,不愿再浪费时间与人讲道理。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最好的信奉。
可她是不一样的存在。
席成知道她害怕血腥,知道她天性善良,因此也不想他沾上太多血腥。
司悦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问他:“我们听一听福叔怎么说好不好?”
“好。”
他嗓音都哑了。
司悦更心疼,转过去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
要是以前,她敢在这里发号施令,那些人肯定对她一顿冷嘲热讽,更甚至会把她赶出去。
可眼下,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低着头灰溜溜地往外走。
但也只是走到外面的空地上,席成不发话,他们谁也不敢离开。
客厅里只剩下席成、司悦、陈词、福叔还有顾泩,连那些手下也都全部退了出去。
福叔这时也缓过来了,跪下来哑着声音说:“大少爷,对不起。”
席成刚收起来的杀气又涨了,他要听的明显不是道歉。
司悦连忙说:“福叔,你说重点吧,我们走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了?”
“其实那是回光返照,上一次老爷子昏迷,医生就说了,让我们准备好后事,老爷子怕大少爷伤心,所以一直瞒着,就连要走了,也不让我通知大少爷,他说……他说他也很想再见大少爷最后一面,可见了,就会舍不得闭眼,也怕大少爷不肯让他走。”
是的,真见了最后一面,席成就算用尽所有办法也不会让老爷子这么快就走了。
可老爷子不想再受苦了,那些止疼药早就对他没用了,他就想这么安安静静地离去,去和他的那些子女团聚。
“老爷子说,让大少爷不要怪任何人,他只求司小姐和大少爷能好好的,他会在天上看着,祝福你们。”
那一句‘不要治了’,是老爷子自己说的,因为太虚弱,医生没听清,所以福叔才代替重复了一遍。
谁知被其他人听了去,居然拿到席成面前做文章!
客厅里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整个空间都充斥着悲伤,沉甸甸压得人心头发紧。
席成站在那里,明明站得笔直,却又好像随时要倒了一样。
司悦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那三人便也退到了外面。
她让席成坐下来,她自己则半跪在了他的身旁,轻而柔地说:“这个世上没有人比爷爷更了解他自己的身体,他想走了,我们应该尊重他。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可是席成,那是你爷爷,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执念让他一直受苦,他已经为了撑了很久了。”
有一天老爷子找她说过话,司悦清楚地记得,老爷子说:我就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世上,所以想要多撑一些时间,幸好没白撑,让我等到了你。
喜欢你把我的爱撕碎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你把我的爱撕碎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