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不甘心地继续说道：“麻烦你先给我们一口吃的，我们可不想做个饿死鬼。”

　　男人一脚踹在亚瑟肚子上，骂道：“还敢跟我提要求？！你们搞清楚一点，我是绑匪！”他吐了一口痰，很粗俗地说，“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否则我就提前送你们去见阎王爷！”待到男人恶狠狠地威胁完以后，他穿着那双夹板的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出去，身后的铁门也被上了锁。

　　亚瑟龇着牙，忍着腹部传来的痛感，目光却是看向门外。他思索了一会儿，小声嘀咕道：“这个男人怎么这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怎么了？”何照问。

　　“没什么。”亚瑟说，“我们今天怕是要饿着肚子了。我倒是无所谓，你可要受苦了。”

　　“我能坚持的。不过你没事吧？”

　　“没事。”

　　两个人安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夜晚，只能听见细微的滴水声，像是水龙头没有拧紧的样子。何照靠在那里，又饿又冷，她忍不住喊：“亚瑟！”

　　“怎么了？”

　　“你和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她艰难地说。

　　“......那我给你讲讲我和冯唐以前的事吧。”

　　头顶上挂着一盏白炽灯，发出荧荧的光，几只飞蛾绕着那幽暗扑棱着翅膀，靠近着那一点点温暖。亚瑟想起年少的时候，也是在这样只有一盏灯的房间里长大。酗酒的父亲，离家出走的兄长，还有逝去的母亲。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最终以他被送去做酒保开始，完全倾覆在贫穷之下。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最不堪的经历，像是坠入了地狱一般。十五岁的孩子，被压在父亲那般醉酒汉的身下。他几度想要放弃生命，行尸走肉一样过了两年，终于遇到了如上帝降临一般的冯唐。

　　那一年的冯唐也不过十八岁，却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成。当时，他还在意大利都灵大学读书，与裴盛屿是同校校友，后来又认识了霍家的小孙子霍程远，三个人经常在一起厮混。一开始，冯唐不过是那个酒吧的常客，晚上九点总要过来喝上一杯。见亚瑟又瘦又孱弱，总是多给他几个小费。后来在大街上碰到亚瑟给人强行拉走，他醉着酒冲上去揍了那个意大利壮汉，还因此进了局子。紧接着被学校开除，失去巨额的奖学金就相当于失去了全部的生活来源。这是，霍程远这个纨绔子弟转了转脑筋，引诱他们去了一个能“很快赚到钱的地方”。

　　像那样的赌场在意大利很普遍了，三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溜进了那里面，一开始也不玩，只是到处看着。一个星期以后，冯唐问霍程远借了本金，上了赌桌，第一天就赢了个满载而归，让那些小看他们的赌徒都红了眼睛。

　　赢了几天以后，他们稍微收了手，霍程远却不能满足，嚷嚷着要再进去玩。三个人一合计，直接坐了飞机飞到著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冯唐在赌桌上像个不顾性命的斗牛士，完完全全的赌徒，第一把输了个精光，连裴盛屿都沉不住气的时候，冯唐只差把命交到霍程远手里了。第二次上桌，依旧是临危不乱，再下来的时候，连本带利赢了三番。但他们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一回到意大利，就惹了大祸。

　　有一夜，他们在那里逗留的时候，撞上了一件大事。两个赌场私下交易的时候出了点乱子，霍程远眼急手快，把装钱的皮箱子藏了起来，三人相互打掩护，竟偷了一大笔钱，全是美金。

　　而就是这笔钱，害死了霍程远。本来说好了三人平分，霍程远临时变卦，拿着箱子一个人逃了。路上遇到白人持枪追捕，就是分头走也来不及。亚瑟就是在那个时候救了冯唐。

　　等到冯唐再回到他们的出租屋，那个皮箱子竟然还在。想来是霍程远耍了个心眼，故意带着一个假箱子走了，把钱留在了出租屋的床底下。

　　回国的时候，亚瑟恳求冯唐能带着他一起走。那时候Talanx还只是一个小公司，有叶家的扶植，苟延残喘了几年，急需要一个新的主人来带领它。冯唐带着亚瑟和那笔钱，回到中国。

　　公司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冯唐和远在香港的裴盛屿同时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上面记录了他们在意大利得到这笔意外之财的全部账户记录，以及一只录音笔。霍程远早在死之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证据保存在了霍家在瑞士的银行里。如果自己得不到这笔钱，就让他们一辈子不得安生。

　　亚瑟跟在冯唐身边，一边处理简单的事务，一边苦学汉语。不过三年，他就能正常的和周围的人交流了。碰到何照，让他有了一种感同身受——同样无家可归，同样受到不公的待遇。他在心底对这个中国的小姑娘，产生了一种超越同情的认同感，也被她身上执着的勇气所折服，所以总是忍不住想要帮衬她。

　　就像此时此刻，他似乎能感觉到何照正在强打着精神跟他说话，她快要撑不下去了。当然，他也绝不会把脑子里想起的回忆统统告诉她。他专门挑了有趣的事情讲，夸张成分居多：“我小时候跟你的生活差不离，穷，而且懦弱，读书的时候就常受人欺负的。后来被我老爸送到酒馆打工，说到这里，让我想起十八岁的冯唐的样子。”亚瑟说到末尾处，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

　　“什么样子？”

　　“太土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戴着一架黑框眼镜，镜片是椭圆的，显得他整张脸都有点圆。头发却剪得很短，我后来问过他，他居然说为了省钱，才剃了个板寸！我们语言不通的时候，大多数用手势交流，但你知道，冯唐那时候的性格根本是不愿意跟人说话的。所以只有我每天追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跟他比划半天，搞得我们酒馆的客人都以为我是个哑巴！”

　　“我却觉得那时候的冯唐很可爱。”何照接话。

　　“为什么？”

　　“那时候的他一定比现在过得快乐一些吧！我想，那才是他原来的样子，沉默寡言，却善良聪明。”何照说完这句话，眼睛闭了闭，好像想到他，会让她暂时觉得可以再坚持一分钟。

　　“你说的没错，他只是不得已，才走了歪路。如果你在他身边，他会努力活得好一点的。”亚瑟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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