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照被桌上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她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有什么大的举动，小心翼翼地退后几步，才跑到茶几前接电话。

　　“何照，我都和你说实话还不行吗？我们必须得再见一面！”

　　宋子麒最近的电话倒是来得很勤，何照知道他要说什么，就更是懒得出门去见他了。她说：“你就别添乱了行吗？”

　　“怎么是我添乱啊？！你这姑娘怎么是非不分！哎呀要不是跟你二十年的交情，我才懒得管你的事情。一句话，你明天必须出来见我，否则我就真的跟你绝交。懂不？”

　　“知道了！还拿绝交威胁我，你几岁啊？”何照的笑容还没有收敛下去，冯唐忽然从书房走出来，站在门前，脸色好像不大对劲。

　　“那个有事明天再说，我先挂了啊。”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最近，有人进过我书房吗？”冯唐这句质问显然不是在开玩笑，而且这样的声音和表情，可比和她吵架的时候还要冰冷，像冰碴子一样刺人。

　　何照知道东窗事发了，她把出卖她情绪的颤抖的手藏到了背后，强装镇定地说：“我不知道。大概......可能......你的秘书或者是亚瑟进去过吧。”

　　冯唐盯着她，随即走过来，几乎是扯着她的手腕把她拽进了书房。冯唐指着房顶右上角、窗帘后面亮着的一点红色，说：“还要撒谎吗？不知道我的书房里有监控器的吗？”

　　何照的心如坠地狱，脑袋里“嗡嗡”作响，她觉得全完了。房间里一刹那安静下来，何照闭眼又睁开，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是，没错，我进来过了，还发现了你的秘密。”

　　冯唐的脸色由铁青转变为苍白，他走过去把何照曾经在抽屉里发现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摔在地上。何照从没见过他如此动怒，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身体都在哆嗦。

　　“还想知道什么？哪用得上这么麻烦，你问问我，我都告诉你。”没有怒吼，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何照大气不敢出。

　　“何照，我以为我对你够宽容了。我早就警告过你了，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

　　“因为我想了解你，想知道你都经历过些怎样艰难的事情，才让你对这个世界如此不信任，才让你变得这样残忍冷酷......”何照说到最后一个词语时，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

　　“对，你说得对，你对我的认识终于准确了一点。”冯唐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感情的动物，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东西，一种是我想要的，另一种是我不想要的。所以，我才狠下手弄死了我父亲！为什么你知道吗？”冯唐一步步逼近，“为了公司啊，为了他手里的那点钱。你可不知道呀，他身边所有的人可都是虎视眈眈的，我生怕他改了遗嘱，把钱全部留给了别的女人。那是他欠我的！就算到了地底下，也得一分一分地还给我！”

　　何照退到门口，后背抵着墙，直到无处可退。

　　“你应该看到视频里他当时的表情了吧？那么不可置信，不枉我在他身边低声下气地忍耐了三年！这个世界上，欠我的人太多了，我就是算算账，一笔一笔讨回来，有什么不对吗？我母亲！我那样年轻貌美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喝醉了酒就抓着我喊我父亲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想要掐死我！两千多个夜晚，我被打得头破血流，就躲在那张方桌子下面过夜！有人救过我吗？所有的人连跟我对视一眼都不敢，因为他们觉得我妈是个疯子！我也是个疯子！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亲手了结她。我有错吗？我哪里有错？是他们对不住我！你看不出来吗？”

　　何照的眼泪流下来了，她哽咽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

　　“害怕吗？觉得我变成一个怪物了？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啊！你还爱吗？！”

　　何照哭到不能自已，她颤抖着手终于摸到冯唐那张破碎的面容，却始终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冯唐一拳砸在何照的耳边，甚至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留下一行行血迹，顺着墙壁流下来。他的目光所到之处，全部被冻结成冰。

　　他转身要出去，何照疯了一样扑上去抱住他的腰：“你受伤了，我帮你包扎好不好？”

　　“松开。”那是一种极其疲惫的声音。

　　何照的眼泪染在他的衣服上，像一朵朵水花一般四散开来。她固执地不肯松开手。

　　冯唐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抠开她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何照跌坐在地上，哭声哀恸。

　　冯唐无视了徐管家站在门口担心的表情，从车库里取了车，开着就直冲冲的出了大门。夜风清凉，带着夏日的燥热，跑车在公路上狂奔疾行，一次次堪堪避过大货车。他像是在赌命一般，无所顾忌。

　　夜店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舞池中央也是人声鼎沸，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在七彩流光的霓虹下，映射出一张张扭曲的脸。冯唐找了个没人的座位，很随便的坐下了。酒保跑过来招呼他，他要了一瓶伏特加，连杯子都没用，直接对着瓶嘴灌起来。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也厌恶女人身上廉价刺鼻的香水味，此刻有几个女人攀着他的身体依附上来，他竟像是毫无知觉一般，任由那几只涂着艳色丹寇的手碰触到他的衣袖。

　　喝到半瓶的时候，才有了醉意。冯唐站起来，衬衫的纽扣被解开了好几粒，露出精壮的胸膛。他点了一支烟，提着酒瓶就挤到人群中央去了。他的眼角处全是媚色，随着音乐转动身体，脑子里想起的却是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在家里哼着小曲儿，跳着舞的样子。画面一切，又闪到他的何照在卧室里跳的那支华尔兹。他觉得头痛欲裂，可是这样的嘈杂又让他暂时放松下来。他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边喝着酒，边跳着舞。周围的女人围上来，他也笑着迎合，左拥右抱，好不痛快。

　　放浪形骸，放任自流。

　　放浪形骸的是自己，放任自流的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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