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溪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时偷偷观望着大卫的脸色。大卫的脾气一向很好，连冷着脸的时候都很少见到。而此刻，大卫却一言不发，似乎在等着叶兰溪和他说什么。

　　叶兰溪憋不住了，先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去墓园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何照，是她......”

　　“我们离开这里吧，一起去法国。我订好明天的机票，你回去就收拾行李。”大卫开口打断她的话。

　　叶兰溪噤声，好半天才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父亲的事情查出来了，我们就一起走。”

　　大卫忽然一扭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他说：“我们也说好了，结婚以后你不会再去见冯唐。可是你做到过吗？”

　　“我那是因为一些不可抗的因素才见到他的！”

　　“你扪心自问，你心里对冯唐真的没有留恋了吗？我等了你十五年，终于娶到你，你却依旧不是我的？！”大卫还是头一次情绪这么激动，“你肯嫁给我只是权衡利弊，因为冯唐退婚，因为年纪合适，因为我足够包容你。那我呢？你何时考虑过我？”

　　叶兰溪竟然被一番质问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吞吞吐吐道：“......我......你知道的......我只是需要时间......”

　　“我没有时间能够给你了！叶兰溪！我受够你了！受够你的借口和你的搪塞！我要你和我一起走！要么我就自己走！”

　　看见大怒的大卫，叶兰溪终于哑着嗓子问：“......你是要丢下我了？”

　　“对！丢下你！”

　　叶兰溪看着他，久久不再开口。而这样对峙的时间并没有多少，连袒露心迹的煎熬都不能圆满。一辆大货车忽然从车道上飞奔过来，直直地朝他们撞过来。一时间，鸣笛声响彻云霄，只剩下一张惊恐的脸。

　　那个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丢下她的人，此刻却如本能反应一般扑上去，用身体护住她。然后一阵天翻地覆，车窗玻璃碎成渣滓，变得血肉模糊。

　　“不要！”叶兰溪的嘶喊被巨大的撞击声淹没了，随后，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救护车的声音在路上久久回荡，担架抬出来，他们被送进抢救室。唯一能联系到的家属是吴妈，冯唐是第二个知道消息的，回家的路上开到半路又拐了个弯往医院里赶。

　　他赶到的时候，吴妈已经哭得昏厥过去了，警察也一早在门外候着，见到冯唐还打了声招呼。经过初步了解，开货车的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司机，家庭状况贫困，有妻有子。这次的事故被判定为高度疲劳驾驶所引起的车祸，并没有查出其他原因。冯唐听完警察的叙述，点点头，却对实际情况心知肚明。

　　亚瑟来的迟了一些，看到冯唐也只是轻微地摇摇头。冯唐闭了闭眼，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

　　手术进行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叶兰溪最先被推出来，还不算太糟糕，命是保住了，但双腿瘫痪的可能性非常大。大卫的情况比较糟糕，由于车祸的瞬间用全身护住了叶兰溪，全身多处都有严重的受伤，如今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还在重症病房里待着，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冯唐一直守在叶兰溪身边，亚瑟买来的饭也只是随意吃了两口。大年三十的晚上就这样过了，外面都是一片烟花爆竹的嬉闹声，而病房里却一片死寂。

　　叶兰溪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睁开眼已经是大年初一的下午了。吴妈正坐在她身边，见她醒来急切地去找大夫。

　　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问：“大卫呢？他在哪里？”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简单地给她做了个检查，然后转身对吴妈说：“病人已经完全清醒了，接下来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就基本没问题了。最主要的是手术后的饮食和复健问题，这个你下来好好配合一下护士。”

　　叶兰溪没听见吴妈的回答，她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又说了一次：“大卫呢？我要去见他！”

　　她说着就挣扎着准备起来，吴妈走过来拦着她：“兰溪啊，你先躺着，你现在不能去见他。”

　　“不！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他是不是出事了.......”叶兰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冯唐正好换了身衣服过来，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响动。他推开门挤进来，见叶兰溪正挣扎着准备下床。他走过去握住她的肩膀，和她平行而视，说：“兰溪，你听着！大卫没事，还在重症病房里，现在所有人都不能进去探视他。你先好好休养身体，等你可以下床的时候，他也就出了重症监护室，到时候你就可以过去看他了。”

　　“真的吗？”叶兰溪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嗯。他没事，你也会没事的。”冯唐摸了摸她的头发。

　　叶兰溪终于冷静下来了，她听话地躺下去。

　　何照知道这条新闻还是从电视机上，她在家窝了三天，每天除了吃东西就是睡觉，脑袋倒是被清理得很干净，可是一看到这条新闻，又被炸起来了。

　　她终于好好洗了个头发，换了身衣服，才出门。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点水果，总不能空着手去探病。

　　虽然早就做好了会在这里碰到冯唐的准备，但没想到还没到病房就看见冯唐正站在走廊里和医生交谈着什么。何照等了一会儿，见医生走了，这才上前。

　　冯唐的表情看起来很苦涩，他抓了一把头发，坐在椅子上，甚至都没看见何照走过来。

　　何照走到他面前，说：“你还好吧？”

　　他抬起头，又看了看何照手里的果篮，说：“你听说了呀。”

　　“新闻天天都在报道，不可能看不见。兰溪，她好不好？”

　　冯唐摇头：“知道自己的腿有可能会瘫痪，几乎崩溃了，又哭又闹的。现在更不敢告诉她大卫的情况，只能先顾着她。”

　　“大卫他......”何照的话没说完，看冯唐的脸色就知道情况很危急了。

　　“脑死亡，完全靠着呼吸机在过日。”

　　何照听到这里，手指蜷缩成一团。

　　冯唐忽然抬起头看着何照，眼神里透露出痛楚。他说：“何照，霍程飏临死前说总有一天我会后悔的。这句话，好像应验了。”

　　何照的鼻子跟着酸涩起来，她伸出握着拳头的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又悄悄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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