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照早上起了一大早，穿上新买的杏色大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这一小块地方是专门为她开辟出来的，原先的小型书架被搬到书房去了。冯唐坐在圆凳子上翘着腿看报纸，一边等着她。等了十来分钟，他终于耐不住性子了，起身站在一旁看着何照在脸上涂涂抹抹。
其实何照的化妆技术是现学现卖的，手艺不怎么样，但架不住她年轻灵动，一张青春逼人的脸，随便收拾一下也足够引人注目了。她仿佛在最短的时间内脱掉了一层皮，至少此刻看起来像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了。
冯唐开着车穿过街道，路上的人行人来来往往，街上到处都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何照看着车窗外，出神地说：“为什么H城不下雪啊？”
冯唐把车子开得很慢，他说：“气候问题。不过H市下过雪的。”
“什么时候？”
“八年前。”
何照似乎回忆了一下，但是想不起来了，她说：“真想再看一次雪！”
车开了很久才到开元商场，他们一走进去，空调的热气扑面而来。一层的烘焙屋排满了长队，一旁的告示板上写着“新春锦盒大放送”，凡是今日内进店做饼干的客人就可以免费领取一份锦盒。何照兴致勃勃地抓着冯唐的手跑过去排队，冯唐一脸不情愿地扫了一眼周围排队的小朋友。何照坚持地说：“人家又没说大朋友不能参加！”这一句话倒是惹得很多人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排了足足二十多分钟就轮到他们了，何照选了蔓越莓和巧克力，她上学的时候手工就做得不错，所以饼干做的也很是小巧精致。冯唐没怎么帮忙，倒是光顾着在一旁捣乱了。何照赶他出去，于是冯唐一个人出去躲一旁抽烟去了。
何照满心欢喜地提着两个盒子出来时，却找不见冯唐了。商场里的人很多，她环顾一圈，向走廊最后面的休息区走去。
休息区其实就是个小型的咖啡座，何照走到一旁观望，没注意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三个人。
舅妈是最先看见何照的：“这是......何照？”
何照回头，看见舅舅、舅妈以及表弟三个人。表弟的那一只眼睛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何照的脚步停在原地，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舅舅看见她，走上来激动地抓住何照的肩膀：“照照！你怎么在这里？你还好吧？都是舅舅不好，发生这么多事也没能去找你！”
舅妈却不是个善茬，一把抓住舅舅的胳膊把他扯到后面去。她的嗓门一贯很大，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你还帮那个狼心狗肺的说话？你儿子的眼睛都被她弄瞎了！”然后她揪住何照的衣领：“你是怎么出来的？！这警察怎么这么快就把你放了？没让你把牢底坐穿！”
何照张了张嘴，看着围观的人向她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一步步向后退着，舅妈却不顾舅舅的劝阻，咄咄逼人：“还想跑？今天你必须给你弟弟磕头认错！不然你别想走！”
冯唐去了一趟厕所，回过头找她的时候，却看见一圈人围在一起，他远远看见何照被围在中央，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无助。一瞬间，他觉得又急又气，冲动难抑。他直冲冲拨开人群，走过去一把把何照拉到他身后，对着凶神恶煞的女人说：“欺负她，不用先问过我么？”
何照见冯唐过来了，更焦急了。她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更不愿意把火苗引到冯唐身上，于是她拽着冯唐的袖子暗自使力，试图拉着他出去。冯唐背到身后的手握着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舅妈被冯唐不威自怒的样子吓到了，终于收起了张牙舞爪，说：“你是谁啊？”
“我是何照的监护人。”
“什......什么？”
冯唐懒得再费口舌，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扔给眼前的女人，说：“你对她有什么不满，打这个电话找我，我奉陪到底。”
说完，他拉着何照出来。坐上车，调动方向盘，避过车流，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只是他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何照倒是懂得察言观色，温声安慰他：“没事啦，我舅妈她们一家就是这个样子，我都习惯了。”
冯唐依旧抿着唇没有说话。
何照一时间也想不出他为什么生气，想到最后只好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吱
汽车的方向盘一下子被九十度转弯，又几乎在同一时间踩了刹车。何照的身体受到惯性的冲击，一下子撞在车门上。她皱着一张脸，捂着腰部，正要和冯唐抱怨几句，却见冯唐盯着她的眼神如墨。
“何照。”他突然叫了她的大名，字正腔圆。
“啊？”
“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什么？”
“我不管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你是真无辜还是假单纯，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和善，你越是退让，就越会受欺负。你永远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把你的善良变成一柄刺向你的利剑。所以，你给我打起精神，也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包括我。”
“为什么还要包括你？”
“你了解我吗？知道我的过去吗？只不过是单纯地看着这张脸就觉得我是个好人？觉得我值得你交付终身？何照，那你未免也太好骗了！”冯唐的语气里充满奚落和嘲讽。
何照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眼睛开始慢慢泛红。正当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敲了敲车窗。
冯唐降下车窗，交警往里瞅了两眼，说：“这里不能停车，赶紧开走！”
冯唐这才收了话头，发动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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