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节特别清冷,对于顾家来说。
除夕那天顾蕴武一家并没有出现,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大屋里淌眼泪。
顾蕴城因为新开的夜总会出了事,也没有在老太太那多逗留。
水灵懒得关心顾蕴城的事情,只是好奇为什么那个漂亮温文的小斌没有回来过年,问小姨,小姨只是叹气:“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如果他爸爸不是警察该多好”
这个年过得很沉闷,老太太因为小斌的事情病倒了,十几天吃不下东西,这个硬朗的九十几岁老太太一夜之间憔悴成一摊朽木,萎顿不堪。
水灵也禁不住跟着伤心,那个活生生的小斌,像他爸爸一样古道热肠的小斌,出生于三代局长家庭却没有半点骄矜傲慢,对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愿意扬起漂亮的笑脸真心以对,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男孩,那些歹徒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正月初五,顾蕴武一个人回来看望老太太。憔悴不堪的老太太一见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霍然起身,咆哮起来:“造孽的东西!当年一门心思做警察,怎么劝你都不听,非要当警察!为什么人家做了一辈子警察都没事,偏你得罪人,赔我孙子来——”
老太太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倒下去。
刚满四十岁的顾蕴武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又黑又瘦胡子拉碴的,尽管两眼红得像桃子一样,神情还保持着一往的严峻庄重。
几个儿媳妇又是劝又是倒水喂药的,强把老太*抚下来。
“小斌啊,奶奶想你知道吗……”
老太太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我的小斌……过了这个年就18岁了……”
在场的媳妇们闻言,泣不成声。
那个无论对谁都温和有礼的漂亮男孩,没有了。
顾蕴城和顾蕴武虽是一家的亲兄弟,性格却天差地别。顾蕴城心胸狠辣,善钻营重享受,顾蕴武古道热肠,低调严谨,认准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底。虽然办案确实有两下子,但若不是有个身为老局长的岳父,顾蕴武这种不擅长交际手腕的人很难坐到局长的位置。
但是顾家人从骨子里有着近乎相同的东西,那就是豪气。像顾蕴城这种出了名的没人敢惹的恶霸,也有着所谓的英雄惜英雄的情结,他对大勇父亲的钦佩可不仅仅是停留在口头上的,每次治疗总是让顾远带了大把大把的钞票过去。顾家八兄弟的父亲——当年声名在外的土匪顾三泰,虽然打家劫舍臭名昭著,也曾带着兄弟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杀了鬼子整整一个小分队。据后来的老人回忆,当时战况那叫惨烈,到最后杀红了眼的顾三泰,不知不觉竟用刀背砍死了好几个鬼子。
所以在这个小镇上,人们对顾家人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说他们是流氓恶霸,却又恨不起来,不少人靠着顾蕴城的棉纺厂吃饭,而且顾家又出了个引以为傲的省城公安局长;若说他们是仗义世家,恐怕连顾家自己人都觉得好笑,顾家兄弟可没少打附近姑娘的主意。
顾远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春风得意地长大的,仗着一张俊脸和不错的身手到处招摇,无所顾忌。特别是当顾远第一次穿警服回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惊讶:“你这身警服从哪买的?看起来很像真的呢!”
此时的顾远日子也不好过,由于小斌的事情,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让顾远再回警局,以顾远那招摇霸道的性格,做警察无异于悬崖走马。
当然,顾蕴城头疼的还不止这些,他的夜总会似乎出了大问题,弄不好还会殃及棉纺厂,人们都清楚他的棉纺厂来路不正。
正月初十,家里请了重要客人,水灵只听他称其为华副局长。席上,向来高高在上的顾蕴城首次放低了姿态,一口一个劳烦高抬贵手之类的话,连目中无人的顾远也略作巴结之态,少爷脾气收敛了许多。
这个华副局长闭口不谈顾家所求之事,一味推说这事不好办,但对水灵的兴趣就相对大了很多,不停地问着闲话引水灵开口。从水灵的学业一直问到个人感情生活,水灵不厌其烦起身欲走,无奈小姨在桌下悄悄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摆脸色。
小姨从来不会这样势利,水灵意识到了这个人物对顾家的重要性。
“华叔叔,你今天就是来看我表妹的吧?”
失去耐性的顾远拉长脸,阴阴地问。
他爸狠狠地瞪他。
“呵呵,凭咱们的关系,以后我侄女就是你侄女,咱两家多走动,有空丫头也常去拜访你华叔叔啊”顾蕴城尴尬地讨好着,不敢看小姨的反应。
酒过三巡,几个人下了饭桌来到客厅吃水果。水灵和小姨坐在最边上的一张大沙发,酒酣耳热的华副局长竟然从顾蕴城旁边起身,歪歪斜斜地坐在水灵身边。
水灵厌恶至极,这个身宽体胖的秃顶男人吐着酒气把脸凑近:“这小丫头要是嫁给一般人家就可惜了,我这辈子阅人无数,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一张脸,是男人都心颤,看了就想摸——”华副局长也许真的喝多了,说着说着就要上去摸,水灵吓得赶紧起身逃走。他竟然伸手拉她,不让她走。
“这是怎么话说的……”小姨慌忙拽开华局长的胳膊,把水灵挡在身后。
顾蕴城也看到情况不妙,赶紧递上西瓜:“来,华哥,吃水果”
“小姑娘跑什么啊……过来跟叔叔吃西瓜”脸色宣红的华局长起身,欲去拉小姨身后的水灵。
在顾家全家人的面前,这人竟然这么放肆,水灵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
“我来陪你吃吧”
顾远低沉地说道,举着半个西瓜脸色铁青地走过来。
“小远——!”顾蕴城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顾蕴城扑过来,顾远已经利落地把半个西瓜扣在华副局长的头上。
鲜红的汁液顺着脑袋淌了下来,仿佛被开了瓢。
小姨懵了,顾蕴城傻了。
这个人物有多重要,也只有他俩心里有数。
“爸,你要打就打吧”
送走了华副局长,自知闯祸的顾远对一脸颓然的顾蕴城说。
顾蕴城疲惫地倒在沙发里,很久才缓缓开口:“打得好”
“我知道错了”
顾远也明白这样给顾蕴城带来的麻烦,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他们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你打的好”顾蕴城勉强打起精神:“大不了出去讨饭,咱们家什么时候这么下贱过?今晚委屈丫头了,你姨夫我犯浑,再有下次你直接拿板砖拍我——”
顾蕴城指着自己的脑袋认真地说,水灵的怒气烟消云散。
这一夜,隔壁的床板咯吱咯吱地响到后半夜,烟味透过隔板弥漫到水灵的房间。
习惯了在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入睡,刚入大学时的水灵经常睡不着,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有受虐倾向。
“别吸了,早点睡吧,下次别那么冲动了”
夜里三点,水灵于心不忍地提醒道。
床铺的辗转声没有了,一切归于安静,无话到天明。
第二天大勇从省城回来了,带了很多贵重的礼品给顾家。除夕期间他在派出所值班,这才刚刚调休。
顾蕴城板着脸说落道:“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咱家又不缺这个,你们一个月挣几个钱我还不知道吗,留着给你爹治腿才是正经!”
大勇嘿嘿一笑:“这不是自己能赚钱了吗,怎么说也得表示一下,这些年多亏二叔你帮忙了”
“我就图你这个啊?在外面别的没学会,反倒虚起来了,再花这种冤枉钱你就别来了!”顾蕴城训道。
小姨出去买菜,留大勇吃了午饭才肯放他走。
水灵是第一次看到穿警服的大勇,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大抵是因为他人长得正气又精神,从前不穿警服的时候就看起来像个便衣。
大勇刚一离开,顾蕴城就把顾远叫住了:“小子,有事跟你商量”
“不要提让我辞职的事,门都没有,你去哄哄老太太就好了”顾远厌烦地说。
“不是这个”顾蕴城摆摆手,让他坐下:“昨天你把姓华的惹毛了,等于把路堵死了,现在只有一个姓施的正局说话能管用,但那人软硬不吃,好像是铁了心的想整死咱们,这个人很难搞啊”
顾远翻了翻白眼:“烟、酒、钱、女人,这些都不行吗,动动脑子嘛!”
“行的话我还找你干什么!”顾蕴城白他,“这人不抽烟不喝酒不爱钱,人家的家底比咱们强上百倍,你当是打发要饭的那么容易?”
“那你说怎么办?”
“我打听过了,姓施的怕老婆,老婆宠女儿,他们家女儿才是说了算的祖宗,好像是三十好几了还没嫁出去,挑剔得很,夫妻俩为这事正着急——”
“什么意思,直说”顾远脸皮开始往下拉。
“他那个女儿啊……年龄又大人又挑剔,估计找老公比登天还难,如果这时候你——”
顾远呼地起身:“没的商量,我又不缺母爱”
顾蕴城拍桌子,火起来:“让你做点小事都做不到,大家都出去讨饭你才满意是吧!我养你这么大,关键时候出点力不应该吗,你个白眼狼!只是让你帮忙打通关系,又累不死你!”
“拜托给我点面子好不好,怎么说我也是人民警察一名,居然去给你做男公关,让人家知道我怎么混啊!”顾远苦着脸叫道。
“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顾蕴城不负责任地安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把你生得这么靓仔,现在该是发挥作用的时候,放胆去干吧,小伙子”
“这是美男计吗,你要不要直接把我捆了送过去?”顾远斜着眼睛嘲道。
“放你娘的屁!你不去也得去!什么狗屁警察,一个月才挣一千多块,你哪个月不花上八千五千,月月到我这里领工资,还有脸跟我摆架子!厂子倒了你连西北风都喝不上,自己看着办吧!”
顾远哀嚎一声,眼泪汪汪:“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老爸你真的好狠心……呜……”
“少放屁,赶紧让你妈帮你打扮一下,尽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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