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水灵来说,大学的第一学期显得特别漫长,没有新生的激动与朝气,仿佛一株在此多年的树,静立于图书馆和宿舍的卵石路上。
谁都读不懂她,这个终日穿着黑色运动服低头走路的女生,只有偶然一抬头间露出的清澈眼眸和纯净眼神令人怦然心动。
“梅欣,我知道你想拿奖学金,可是你这样死读书是没有用的,你要和同学打成一片,参加社团活动,同班主任搞好关系……总之,像我们这种学校,光凭学习成绩拿奖学金比登天还难”
睡在下铺的姐妹看着她起早贪晚地做着无用功,于心不忍地提醒道。
水灵确实想脱离顾蕴城的经济援助,奖学金不好拿,便利用晚上和周末去做家教。小姨多次打电话到宿舍,她不是去家教就是在图书馆,顾远笑她:人总是不在服务区。
水灵最开始也给家里打过电话,但每次都是顾蕴城接的,从此便不再打回去。经过上大学这件事,水灵对顾蕴城原有的几分信赖和好感消失殆尽,水灵再次认清了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不管从前多么热络,不是亲生的毕竟不是亲生的。若不是小姨反对,也许他早就把自己当成工具献给什么局长公子之类的,水灵越想越觉得心凉。
顾远也打了几次电话过来,一找一个准,因为那家伙总是半夜两三点打过来。每当深更半夜刺耳的铃声哇哇大作,宿舍姐妹们总是抓狂得要去砸话机。
顾远的电话更像例行公事,而且确实也有可能,小姨找不到她人,没准会托他帮忙想办法。
“想我了没?”第一句总是这样暧昧的调调。
“滚”
水灵总是在众姐妹的抱怨声中蹑手蹑脚地把话机扯到走廊,不敢大声讲话。
“你姨问你过得好不好?”
“好”
“你姨让我告诉你:好好学习,别谈恋爱”
“嗯”
“最近有什么事吗?”
“没”
“那我挂了啊?”
“嗯”
“啵!”
水灵假装没听见,迅速挂上话机。
半夜被骚扰了几回,寝室长提议夜间拔掉电话线,全体舍员一直通过。
这样一来,原本和家里少得可怜的联系几乎断绝了,水灵倒没什么,小姨在家里经常担心得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盼到寒假,小姨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好她爱吃的东西,把她房里的被褥晒了又晒,每天数着指头算日子。
下了火车,顾蕴城和小姨早就等在外面。见到比以前胖了一圈的小姨,水灵禁不住喜上眉梢,但一看到顾蕴城那张讨人嫌的老脸,水灵立刻拉下脸来,闷闷地只管低头走路。顾蕴城讪讪地接过皮箱:“我先把车开过来,你们娘俩在这等着”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小姨提前在车里备了毛毯,一上车就给她盖在腿上,一路不停地询问着为什么变这么瘦之类的话。水灵淡淡地应承着,因为有顾蕴城在的关系,水灵不是很活跃。
小姨也看得出来,私下里劝道:“你也别怪你姨夫,毕竟他最终还是供你上学了,他们一家子都是重男轻女的想法,也不光针对你,小远几个堂姐学习都不错,也都是念完初中就早早嫁人了——”
水灵淡漠地打断:“你这是在帮他说话吗?”
“这孩子……什么帮谁说话不忙谁说话的,总归是一家人,难不成你们就这样别扭一辈子?”
水灵又何尝愿意这样面对顾蕴城,从前那种笑哈哈的气氛她比谁都怀念,只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夏天的泪水与绝望,让她懂得了:偌大世间,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
吃完晚饭,小姨在房里唠唠叨叨地说着闲话,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屋拿了个用手帕仔细包好的东西给她。
看小姨那宝贝兮兮的样子,水灵好奇地打开来看:一部漂亮的手机。
“喜欢吗?这是你哥不要的,我就留起来给你了,免得平时总联系不到你”
那时候手机还是稀有物件,并不是人人都置办得起的。
水灵翻来覆去地打量着:“他有病啊,这么贵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还很新,好像没用过几次呢”
“谁知道呢,他说不喜欢了,问我要不要,我一想正好可以给你啊,就留起来了”
水灵撇撇嘴:“明明是个女式的,怪不得他不喜欢,买的时候不长脑子的吗?”
这是一部崭新漂亮的手机,水灵开始犹豫,因为她不喜欢要人家丢弃的东西,但一想到那晚家教回来差点被坏人跟上的惊险,意识到通讯工具的重要性,便收了下来。
年关越来越近了,高中同学们纷纷放假回家,邵海洋选好了地点组织大家聚会。
席上,从天南地北回来的同学们闹得翻天覆地,玩起来比昔日在班级还放得开,也许到了大学才感到并肩奋斗过的情谊倍加珍贵。
“知道吗,我报的是和你一样的志愿,却没想到你出了那样的事情,不然我们就可以在同一所大学了”
回来的路上,喝得满脸熏红的邵海洋感叹道。
“是吗”水灵也很失落,刚刚饭桌上那些同学,大多数实力不如她,却都进了比她好的多的大学。
无意去争风吃醋吸引谁,倒霉的事情却总是找上门来,水灵也深感无奈和委屈,所以来到大学以后,无论冬夏都用那身黑色运动服包裹自己,人群中仿佛一只灰暗的麻雀。即便这样,同班的男生还是有主动示好的。
虽然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龄,但此时的水灵一心想带小姨脱离水火,心里哪还容得下别的。
推门进院,已经是傍晚,家里有点冷清,看起来小姨好像不在家。
来到客厅,一眼看到地上的背包,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赫然躺着一个人。
“小姨呢?”水灵问。
“我怎么知道?”做躺尸状的家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打着呵欠:“没准是见情人去了,我爸不在家,八成是寂寞了吧”
“嘴巴放干净点!”
“哟,一身酒气的不良少女,好意思装纯么?”顾远讥诮道。
“少胡说,我只是去了同学会!”
“见了几个老情人啊?”顾远刻薄地问。
原本就心情不好的水灵被他这副德行激怒了,抄起鸡毛掸子冲了过去。
顾远躺在那不动,嘴角冒出一抹坏笑,临至跟前,水灵突然觉得脚下不对,居然被他绊住了,整个人失控地倒向那人怀里。
“啧啧,走路都走不稳,喝高了吧?”
顾远贱贱地嘲讽道,坏笑着张开双臂,任一脸尴尬的水灵摔进怀里。
“你……不要脸!”
顾远奸笑着收紧双臂,把身上人牢牢地缚住了,猛地一翻身,水灵被压在身下。
水灵哪经过这场面,窘得脸红脖子粗。
“喝了多少,我闻闻”顾远盯着她的脸,柔柔地问。
说着,当真俯下身来,一张俊脸凑到她鼻息处去闻。
被压得不能动弹的水灵吓坏了,话都不敢讲,两人的嘴唇近得快要贴上了。
水灵紧张得险些晕过去,幸好他只是闻了闻。
“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喝酒,被人拖走都不知道!”顾远冷冷地告诫道,利落地起身,掸了掸衣服,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这个——神经病!”又羞又气的水灵羞愤难当,胡乱抓起什么用力地摔向他的后背。
东西一脱手,水灵就后悔了:那是他的警帽。
“对……对不起,我没看清”
顾远寒着脸捡起来,仔细地吹了吹尘土,看着水灵,危险地眯起眼:“现在,我妈和你姨夫都不在家对吧?”
水灵忐忑地点了点头。
“那也就意味着,你怎么叫都不会有人听见对吗?”
意识到危险的水灵慌张地爬起来,夺门而逃。
顾远冷哼一声,一把拽回来,把她摔在沙发上,欺身压了下来。
“小姨——”吓破了胆的水灵高喊起来。
小姨比传说中的曹操来得还快,一喊就到了。
刚进家门的小姨一见顾远,立即眉开眼笑:“小远放假啦?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和你爸盼了好些日子了!”
被压在下面水灵挣扎着,愤怒地对着喜滋滋的小姨高喊:“小姨你管不管他!表哥他——”
顾远冷冷地打断:“我饿了,妈,快做饭去”
“我这就去,你们玩吧,今晚都做你爱吃的”小姨说着,欢天喜地地做饭去了。
“——玩?”水灵欲哭无泪,小姨竟然对这个正在身上行凶的歹徒视而不见。
“你喜欢什么姿势?”
顾远狞笑,邪恶而又认真地问。
愤怒的水灵推开他的脸,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王八蛋我杀了你——”
使出吃奶的劲儿总算从那个流氓身下逃了出来,怒气冲冲的水灵去厨房找小姨评理:“小姨你怎么不管他!我差点——”
“出了什么事?”小姨一脸迷茫地问。
“没出什么事,可是他……他不是人!”
“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哥,丫头越来越不懂事了!”小姨数落道。
“可是——”
水灵气得说不出话来,无意中看到小姨头上的钻石发夹:“咦?这个……好像很贵吧?”
“你哥第一个月领工资的时候给我买的”小姨擦干手,摘下来:“喜欢吗?喜欢就给你吧,我这么大年纪带它也没用”
“什么呀,你才三十几岁,还年轻着呢!”水灵把玩着这个钻石发夹:“应该不是真钻吧?他那种没良心的人,最多也就是拿地摊货糊弄你”
“胡扯,不许这么说你哥”小姨唬着脸训道。
“一个钻石发夹就把你收买了……”
水灵心里忿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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