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恨别
走出大楼，纨素再次回头看向那扇小窗。有温暖的灯光溢出，纨素很苦涩地笑了。以前都是清隐为他留着一盏灯，现在，她为他留。不管他来不来见她，不管他是不是在怨她，纨素都希望这盏灯能照亮清隐心中的道路，好让他明白，白纨素爱着的那个人，永远是他。
也许，清隐永远都不会知道。
也许，纨素永远都不会知道。
清隐永远都不会知道，纨素有多么地想跟他一起离开。
纨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这几个小时里，她并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孤单的影子正一直陪伴着她。
纨素没有回家，而是打了一辆车去了木林酒吧。
凌晨，整个世界仿佛都要沉睡了，可酒吧里却依然喧腾无比。纨素远远地站着，霓虹灯下的木质匾额看上去越发得斑驳，光影照不到的地方，甚至有些苍凉的感觉。
这是纨素和蓝彦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却正是因为他，纨素与清隐相逢。这个地方似乎有非常大的魔力，让陌生的人重逢，却也可以让相爱的人痛苦分离。
纨素转身，缓缓地走向海边。凌晨的风很凉，在海边尤其严重。也不知道因为风的缘故，还是因为海边黑得让人害怕，纨素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沙滩有些松软，纨素穿着高跟鞋，踩上去就有些踉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沙子上，加上海水的潮声，竟然全然没有发现有一个身影正迅速向她逼近。
纨素抱紧了双臂，一步一步向海水里走去。她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所以只要今晚见不到清隐，她将会用这些海水淹没自己。而且，她一直就有自信，清隐肯定一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她，他是不会看到她出事而坐视不理的。
当纨素下一步就要踩进水里的时候，她的嘴巴便被人捂住了，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便被人紧紧地抱住，向海水浴场更衣室的阴暗处的方向拖去。
这显然不是清隐，清隐的手没有这么粗糙，他身上也不会是这种味道。短暂的错愕之后，纨素突然意识到，在这黑灯瞎火荒无人烟的地方，她很有可能是遇到坏人了。恐惧袭来，纨素开始奋力地挣扎。她用力地扯着男人的手指，没头没脑地打着他，可男人始终不为所动，仍然拖着她疾步走着，纨素的力气对一个粗壮的男人来说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突然，纨素听到了细微的开门声，随即她便被拖进了一个黑暗的房间里，而那个挟持他的男人放开她走了出去，并迅速把门关上了。
纨素缩在角落里，仅能靠路灯透过来的光线观察着这件简陋的小屋。等她完全适应了光线，纨素惊跳了起来——在另一个角落里，逆光的方向，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纨素死死地靠着墙壁，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阴影处。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在她的身上游弋着，像是在看一个跌入陷阱的猎物。纨素条件反射地想要逃，向着门的方向慢慢挪动着。
“我不允许你比我先死。”
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着。纨素突然停下了脚步，不敢相信地慢慢向那个身影走去。
清隐慢慢走出了阴影，一束光线打在他消瘦的脸颊上，憔悴的面容瞬间在纨素的面前暴露无遗。
纨素仿佛置身梦境，看着清隐半天没缓过神来。这个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男人，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可她竟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清隐红了眼眶，缓缓地向纨素伸出了手。
几乎是在下一秒，纨素就冲到了清隐的怀里。她看着他，尽管他蓄起了胡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颊也瘦得不成样子，可纨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这是怎么了？”纨素哽咽了，摸着他的脸泣不成声。
清隐贪婪地看着她，吻着她脸上的泪，自己却早已泪流满面。
“你在怪我，我知道你在怪我。”纨素喃喃地说着，紧紧地抓着清隐的衣服，生怕一眨眼他又不见了。
清隐抚摸着纨素的脸，微笑着摇头：“我从来都没怪过你，相反，我为你高兴。”
纨素拼命地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清隐安抚着纨素，柔声说：“真的，素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你要相信我。”
“那你为什么不见我。”
清隐痛苦地说：“因为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你已经受太多苦了，那样我会心疼的。”
纨素的泪因为清隐的这句话流得更凶了，她紧紧的抱着他，感觉着他削瘦的身体，心里像刀绞一样，语无伦次地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我们才分开几天，你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素素，素素，你冷静点，听我说。”清隐看着纨素的眼睛，眼神温柔又平静，“我的时间不多了，为了安全，我必须要离开这个地方。所以，你要安安静静地听我说。”
纨素听话地点头。
“你要好好生活，要好好爱自己，要… …”清隐深深地看着她，终于又艰难地开口了，“要好好和蓝彦过日子。”
“我不要！”纨素尖叫起来，抓着清隐的手急切地说：“清隐，你带我走吧，我求求你了。我不要跟蓝彦结婚，我只爱你，这一生，我只爱你一个人。”
清隐痛苦地摇头：“素素，不要这样，你知道我会心软的。”
纨素像是看到了希望，扬起小脸，满眼都是乞求：“那你就心软吧！清隐，我不想和你分开。我知道你是怕我吃苦，可是我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流浪，就算是死我都不怕！”
清隐深深地看着纨素，猛地吻了下去，辗转着不舍得放开。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把揉到身体里。纨素急切地回应着他，心剧烈地跳着，就在她以为清隐心软的时候，清隐突然推开了她。
清隐痛苦地捂住了脸，不停地摇头，眼里的泪却流得更凶了。他拉开了扑过来的纨素，隔着一段距离细细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刻在心里。许久，他咬咬牙，口是心非地说：“素素，原谅我。我是去逃亡不是去度假，带着你，我会有诸多顾虑… …”清隐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话对于纨素来说有多残忍，尽管他已经尽量委婉，尽量不去伤害她，可是，他心里却是清楚的，纨素何等聪明敏感，只消一个字眼，她都会明白他隐藏的用意。
果然，纨素抱着清隐的手骤然松开了，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仿佛刚刚的那些温柔的话都是她的错觉。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神地问：“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骗我的么？还有，你送我的戒指，首饰，还是普罗旺斯的房子，都是假的么？”
清隐痛苦地压抑着：“你是我的女人，没出事的时候，我还是希望能和你一起生活的，那些东西，都当是我给你这段时间的赔偿吧。”
“赔偿？”纨素指着自己的心说，“你能把我的心陪给我么？”
清隐硬下了心，冷笑：“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刻，你还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你还以生命做代价逼方军见我？你知不知道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你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纨素的心彻底地冷透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心疼我，原来，你是怕我拖累你。”
清隐很想说不是，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再次违心说出了最不想说出的话：“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清隐说得痛彻心扉，纨素听得如坠冰窟。
“好，很好，对不起。方军说的没错，我果然给你带来困扰了。”纨素慢慢地往后退着，离清隐越来越远。
清隐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是心痛过后的麻木和冷冽：“以后不要再找他了，你这样会让他受牵连的。”
纨素仓惶转身，向门口奔去，不成想被清隐一把抓住手腕。纨素回头看他，就在那一刻她对他还是心存幻想的，她满含希冀地望着他，希望他告诉她自己刚刚是开玩笑的。可是，清隐的话却再次让她心中重新燃起的热情迅速冷却，直到冰冷刺骨。
清隐说：“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会暴露我的行踪。我送你回去。”
“你怕我去死么？”纨素恶狠狠地盯着他，“穆清隐，以后的日子，当你想起我的时候，你会不会也会良心不安？我多傻，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我一直以为你是爱我的，却没想到，我却只是你诸多女人名单上最末的那一个！”
清隐回望着她，重新回到了冷漠寡情样子：“你知道就好！”
纨素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的怒火像是要烧死他一样，然后愤然转身。
黑色的轿车上，清隐用余光看着她的侧脸在一闪而过的霓虹下变得越发得清丽。脸上的泪痕犹在，白皙的皮肤越发的苍白。其实他完全可以躲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让随便一个手下把纨素送回家。可是，离别在即，相逢不知何年何月，清隐真的很想再多陪她一会，哪怕是几分钟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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