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秀

　　这是一间非常大的办公室，除了各处的处长、副处长有独立的办公室以外，其余的员工全部集中在这间足有近千平米的办公室里，按照科室分不同区域，每张办公桌都用隔断隔开。纨素所在的综合处除了处长副处长还有五个人，在东南角靠窗的位置，而纨素的位置就在那个角落里。

　　清隐不急不徐地走近纨素办公桌前，轻轻地敲了敲隔断上方，倚着纨素的办公桌说：“大忙人，吃饭去吧。”

　　纨素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扫了周围正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的同事们一眼说：“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呢，你自己去吧。”

　　清隐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说：“放心吧，检查你们综合处工作的就是我，你中午请我吃饭，我就给你们打个A，要不然你做得再好，我也让他们给你们打D!”

　　纨素实在受不了被人注视，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清隐一眼，心一横，把文件一推，拿起包，在众人诧异又羡慕的目光中跟清隐并肩走了出去。

　　在楼下幽静而又价格不菲的西餐厅里，刚落座，纨素就无奈地说：“这下我算是出名了。”

　　清隐心情大好，带着一丝得意说：“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纨素说：“无论到哪个公司，做新人都要经历这段时间的，你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

　　清隐说：“我不管，反正这种事就不能发生在你身上，我看不惯！那个王嘉我看着就讨厌，所以我把她调走了，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估计以后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纨素看了清隐一眼，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低下头用纸巾擦着碗筷说：“王嘉只不过就是因为那天我没给她留面子所以小小地报复了我一下，你没必要这样不依不饶的，再说你这样做也太明显了。”

　　清隐喝了口水，*地说：“我就是让她知道，最好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样就没人敢惹你了。”

　　纨素说：“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就等于把我孤立起来了。”

　　清隐笑着说：“你怕被孤立么？我看你倒是挺乐得清静的。”

　　“那倒也是。”纨素一歪头，冲清隐一笑。被人保护的感觉很好，她不是个矫情的人，更不会像韩剧里的励志女主角那样大喊“我不要你管”，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刻，而这个时刻正是清隐带给她的。

　　清隐盯着纨素，也笑了。他最喜欢看纨素这样带着点狡黠的笑容，虽然很不容易才会出现，而正因为这样才显得珍贵。

　　清隐的名下有很多企业，有大也有小，他之所以没有把纨素安排在他的公司，是因为他用的人鱼龙混杂，行业也是形形*，她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孩子，心智胆识比不得莫琳，他不想让她趟这趟浑水，其用意也是为了保护她。

　　他很清楚无论他怎么努力现在依然有很多人对他心存不满，只是碍于没有机会所以一直不敢有所动作，他不想让纨素跟自己牵扯太多，知道他们关系的人越少，对纨素就越有利。这家公司在这个城市也算是知名企业，而且他有股份，本以为纨素来这里也不至于受委屈，没想到他却失算了。

　　从纨素进这家公司起，清隐就一直在一边冷眼看着，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觉得纨素是新人，多做些事难免的，可到后来，特别是最近几天，他越看越不对，因为纨素的加班频率频繁到了让他不能容忍的程度，而且竟然还有人明目张胆地去找茬欺负她。纨素的性格最是隐忍，不触碰她的底线，她是不会有什么表现。可清隐耳目众多，这样的事是不可能不传到他耳朵里的。

　　这几天，纨素一个人连续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他不放心曾陪过她几次，那时他才发现他们把所有不喜欢干的活全扔了给纨素一个人。最初的时候，他觉得可能是别人觉得纨素是新人好欺负，并没有多想，可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去接纨素下班的时候，无意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躲在暗处偷窥纨素，他没有敢惊动他，而是悄悄地离开了。

　　清隐在震惊过后，怀疑一切的本性开始复苏，以他的阅历，不费吹灰之力就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在嘲笑那个人如此沉不住气的同时，也不由的惊叹，原来那个人的手如此之长，竟然轻而易举地伸到了纨素身边。清隐最看不得别人拿他身边的人下手，更看不得纨素受委屈。他一晚上没睡，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引蛇出洞，所以，他选择在今天出现在众人面前，并且把纨素的死对头也是那个人的眼线调离这家公司。

　　他如此地大张旗鼓，目的就是，既然有人想知道纨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那他就是要向全世界宣布，他就是白纨素的后台，谁要想拿她来威胁他，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先过他这一关！而同时，他也没有打算承认纨素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为的就是*，好再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想到一个最好的办法，能更好地保护纨素。

　　但是，在纨素面前，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怕他说出去，纨素会再一次受到伤害。

　　清隐决定把秀做到底。

　　下午的工作例会上清隐毫不避讳地当着众位领导的面，指出王嘉在上任以来无一例出色业绩，仗着自己有后台，无视公司制度，迟到早退旷工时有发生，并且在公司飞扬跋扈致使公司内部不团结，为了以示惩戒，决定将其调至集团在开发区新成立的分公司。王嘉虽然气不过，但一直就没敢反驳，只是咬着牙听着。以前的时候，集团里就算有什么人犯了错误，碍于一些裙带关系，一般私下谈谈也就罢了，王嘉的错误其实很小，小到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摆到台面上的。

　　相传与王嘉关系暧昧的蔡总在偷瞄了几眼历数王嘉劣迹的清隐几眼之后，再看看董事长的反应，决定避嫌，从头到尾没敢说一句话。其实他心里也很纳闷，为什么一向不管事的清隐怎么就突然来到了集团，突然毫无征兆的为难起王嘉来了，是冲他？不像。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那这样说来，他一来这家分公司就听到的风言风语是真的了。可就算清隐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也不至于把王嘉和他都得罪了吧，毕竟王嘉的父亲在某局任要职，而他好歹也是在集团说话比较有分量的人，他这样做会不会太得不偿失了？

　　董事长在听完清隐的话以后并没有明确表态，而是说此事交予人力资源部按照集团的规定处理。可是在座的人都很明白，他这句话等于是默认了清隐的要求，因为谁都知道，集团的人力资源部的部长就是当初清隐带进集团的。

　　清隐这样做完全是小人之举，而且很没风度，他知道肯定有人会因为这件事对他颇有微词，但他不在乎。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不是凭着脸皮的。面子能值几个钱，关键时刻什么都不是，他太清楚这一点了，所以他毫无顾忌。

　　处理完王嘉的事，领导们就开始讨论其他的事情，但王嘉已经没有听的心思。她恨纨素恨到了极点，如果现在纨素站在她的面前，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撕碎她。可是，她不敢恨清隐，她总觉得有一双冰冷之极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让她不寒而栗，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穆清隐。她开始悔不当初，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到底，她还是太幼稚了，她一直以为所有人都会忍受她的大小姐脾气，都会看她父亲的面子，可偏偏就有人不吃这一套。

　　她的头低低地垂着，清隐就坐在她对面，她真的很害怕自己一抬头就会碰到那双冰冷的目光。好不容易忍到会议结束，王嘉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和形象了，第一个冲出了会议室，冲上了顶楼阳台。看着大大的玻璃幕墙，王嘉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重新开始自由呼吸，而同时，她眼里的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快三十年了，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说一句重话，父母的骄纵，朋友的忍让，让她觉得自己无论走到哪都可以为所欲为，可现在，变了，一切都变了。

　　“找茬谁不会，我最擅长。”

　　一句冷冷地话从身后飘来，王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只觉得后脑一阵凉意，竟然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清隐慢慢欣赏着这片花了巨资的蓝色玻璃幕墙，一边悠闲地慢慢踱步到王嘉身边，那副神情好像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来跟她谈心的。

　　他看着她，继续说：“告诉指使你的人，想做什么有本事直接冲我来，我穆清隐这一辈子还真没怕过谁。”他伸出手指，看似很轻却用力地捏住了王嘉的下巴，使她不得不抬起头，直视着他。

　　看着她眼中越来越重的恐惧，清隐绽放出一个无害又温柔的笑容，那灿若星辰的眸子却像是冰冻了千年，“告诉他，如果他还想继续利用别人对我身边的人搞小动作，那，他做什么，我就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不，应该是加倍！不信的话，让他试试看。而你，也可以试试看！我知道你家老头子是市局里的，你可以去问问他，我穆清隐，或者，我穆清隐的人，到底能不能动。只要他说能，你就放马过来，我随时恭候。”

　　清隐的指尖冰冷，虽然是笑着的，却说不出来得阴沉。按说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是不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的，可清隐偏偏就做到了，毫不费力。他放开了王嘉，带着一种不屑和憎恶，连多看她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转身就走。

　　王嘉看着清隐远去的背影，好半天才感觉到下巴的疼痛。回味着清隐的话，她猛地想起了什么，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王志恒的电话，直奔主题：“爸爸，你认不认识穆清隐？”

　　虽然看不到父亲的表情，但她明显感觉到他在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明显地迟疑了几秒钟。

　　王志恒说：“认识，怎么了？”

　　王嘉带着一丝试探说：“没什么，我刚听说他是我们集团的股东，刚见到我的时候他向您问好。”

　　王志恒用从来都没对宝贝女儿用过的冰冷语气质问：“问好？他怎么知道你和我的关系的？”

　　王嘉被父亲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父亲也没打算让他回答：“你是不是又耍大小姐脾气，到处宣扬有个当官的爸爸了？嘉嘉啊，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么，你这样早晚会把我们全家都害了你知不知道！”

　　王嘉打了个寒战，她不想辩解什么，因为以前她惹了事总是拿父亲当挡箭牌，而且屡试不爽，可这次，天理良心，她确实没有这样做。至于清隐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的，她就不得而知了。但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因自己而起，所以，她也是有口难辩。

　　王志恒听到王嘉那边没了动静这才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了，多年的官场，他早就学会了把一切隐藏在深处，喜怒不形于色，可是，最近他听到了关于穆清隐的一些风声，而他跟清隐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所以心里难免烦躁，也就是在最亲的人面前，他才会如此沉不住气。

　　“嘉嘉，听爸爸的话，穆清隐这个人，最好少跟他接触。不，应该是最好别跟他接触！你乖，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要不爸爸还是给你换一份工作吧，肯定比这个更好，好不好？我去跟你们领导说。”

　　“不要，爸爸。”王嘉尖叫一声。父亲的反应，傻子也看出来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闯的祸，那她岂不是比现在还要惨。又怕父亲觉察出什么，她又赶忙掩饰着说，“爸爸，我刚想跟你说，我们集团在开发区成立了一个新公司，集团很看重我，想让我过去。本来觉得那里远不想去，让您这样一说，那我还不如去开发区呢，最起码能离穆总远远的。而且，我觉得新的环境我也能学一些东西，在这里，都知道我是你女儿，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我待得好没意思。”王嘉向来都是个撒谎都不打草稿的人，黑的说成白的，那是她的强项。

　　王志恒对女儿的工作一直不怎么上心，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让她有个事情干，省得闲在家里没事找事。开发区虽说稍远了些，但她难得有这个上进心，关键是那句“最起码能离穆总远远的”发挥了最大的作用，他略一沉吟，说：“也好，年轻人多锻炼锻炼也没什么坏处，你总不能依靠我一辈子。”

　　挂断电话，王嘉又呆立了一会，刚刚事发突然，她也从来没经历过这些，所以难免有些乱了方寸。但，冷静下来，理智恢复，她才想起来，让她趟这趟浑水的罪魁祸首还不知道躲在哪里逍遥！一想到这，她就恨得咬牙切齿，亏他还是她多年的好朋友！

　　王嘉一边发誓要好好找他算账，一边又带着份忐忑不安地回了办公室，一路上遇到不少同事，他们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她打着招呼，可等她一回办公室就三五一群开始窃窃私语，王嘉冷笑。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王嘉往纨素办公桌的方向瞟了一眼，清隐正斜靠在她的办公桌前，不知道在跟她说着什么，纨素被隔断遮住了，只露出头顶，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清隐的脸上却是一直有笑容的，而且那种笑容很温柔，很温暖，完全不像面对她时那样阴戾和冰冷。看来，她很真的是小看白纨素这个女人了。而无意中，清隐的目光看似散淡地瞟了过来，王嘉心里一惊，迅速关上了门，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将自己的恐惧也一同关到门外。

　　检查终于结束了，苏总听了清隐的话，实话实说，果然得到林总的赞许，让一件坏事瞬间变成了好事。而他一扫多日的阴郁，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对清隐也是更加佩服。

　　基础工作检查结果跟往年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公司发展过快，分公司在硬件、软件都跟不上，集团要求又过高，虽学习了新的管理模式但只会生搬硬套，致使企业管理工作画虎不成反类犬，不伦不类。分公司领导求好心切，为了应付检查做尽了表面功夫，翻开文件，除了虚话就是套话，有很多记录一看就是从网上直接DOWN下来的，有的甚至都还带着别家公司的名字，清隐仅仅扫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反而是纨素的档案工作没有让他失望，分类规范，条理清楚，目录清晰，看上去非常整齐又一目了然，连董事长都忍不住点头赞许，清隐忍不住得意，想不偏袒她都难。

　　董事长走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纨素，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看上去低眉顺眼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怎么就能让目空一切的穆清隐如此上心。想必这个问题也是困扰所有人的问题，但没有人能回答。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他可以让你抛却出身，抛却年龄，抛却外表，抛却一切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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