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的心就是你希望的那样

　　清隐没有跟董事长一行一起离开，而是一直等到纨素下班才跟她一起走出公司，他的种种表现就像埋了一颗*，在他和纨素背影消失在电梯口的那一刹那终于引爆了。往常一到下班的点，办公室的人跑得一个比一个快，生怕慢了会留下来加班，现在，没有人想走，一群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聊得热火朝天。大部分人都觉得清隐和纨素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而更多的还是一群女人在奇怪为什么毫不起眼的纨素会得到如此优秀的清隐的青睐，言谈间饱含着嫉妒、不解甚至是愤怒。更有人开始探究纨素的来历，彼此询问过以后，才发现，他们对纨素除了年龄性别竟一无所知。于是，她变得神秘起来，而这一新发现无意给枯燥的办公室生活注入了一剂兴奋剂。这个话题一直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后因天色渐晚，才恋恋不舍地暂时中止。

　　纨素也很明白，自己再也没办法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当自己的隐形人了。想到这，她禁不住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很细微，细微到连她都没有真切地听到。可清隐听到了。

　　“你就这么怕跟我扯上关系？”问这句话的时候清隐是笑着的，因为他心里非常笃定纨素必定不是这样想的，这样说也只是为了逗她。

　　果然，纨素赶忙否认，随即低下了头。

　　清隐微笑，说：“我说了，在我面前不要低头。”

　　纨素微微一笑，说：“习惯了。”

　　清隐有些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被她这一低头，一含羞，一微笑弄得心旌摇曳，有一种想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可下一秒，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云淡风轻又带着一丝冰冷的样子，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蓝彦在大厅里踱着步，眼睛不停地超不断开合的电梯里张望着。突然，他的目光停滞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正要冲上去，他的脚步却停在了当地，眼睛不由自主地被纨素身边的人吸引了。而那人也看向他，四目交接，均是一愣，随即一个充满戒备，一个则是满是探究。

　　戒备的是蓝彦，因为他从如昇的口中了解到了清隐的真实身份。更重要的是，他站在纨素身边，非常绅士地帮她拎着包，看向她的表情是难得的温柔，而纨素虽然低着头，但却不难看出笑意吟吟的样子。就在蓝彦迟疑的时候，他看到清隐拍了一下纨素，纨素有些茫然地看了清隐一眼，然后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蓝彦。

　　今天的意外好像有点多，清隐的表现是个意外，而蓝彦的出现更是意外。

　　清隐一侧身，低下头，正好让蓝彦看不到他在说什么，然后悄悄地在纨素耳边说：“让你自己的心做主。”

　　纨素听到这句话心里没缘由地一抖，她依然保持着倾听的姿势，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的蓝彦，嘴角颤抖了一下，随即对他绽开了一个笑容，然后转头看向清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小声说：“我的心就是你希望的那样。”

　　清隐看着纨素清澈的眼睛，突然明白了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后面真正蕴含的意义，他深褐色眸子里的渐渐蕴上了一层震撼，视线也转向了一边，仿佛不敢直视她，垂下眼睛，长密的睫毛像把扇子，遮住了瞬间的起伏。

　　纨素从清隐手里拿过包，款款地向蓝彦走去，和清隐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极力压抑着心中涌起的无奈和酸涩。

　　见纨素走向他，蓝彦暗暗攥紧的拳头松开了。他没有再看清隐，而是冲纨素一笑，说：“晚上没事吧，找个地方坐坐？”

　　纨素点点头，莞尔一笑，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和蓝彦并肩走出了公司大门。

　　蓝彦似乎有心事，一反常态地沉默，纨素更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两人从上了车竟然一句话都没说。他开着车载着纨素七拐八拐在一个离海边不远的五星级酒店停下了，纨素有些迟疑地下了车，仰头看着酒店巨大的“德宝”两个字招牌，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隔着车，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是不是还邀请了别人？”

　　蓝彦看了纨素一眼，心里有些惊讶纨素的聪明，说：“是，你父亲。”

　　“蓝彦！”这是纨素第一次带着愤怒喊出他的名字，“你凭什么就认定我会见他？”

　　蓝彦没有说话，眼睛却看向了纨素的身后。

　　纨素下意识地回头，她的身后站着的是略显苍老但却依然风度翩翩的父亲。他看向纨素的眼睛里有一丝激动，一丝伪装的冷漠，还有一丝压抑的痛苦。纨素呆了一瞬间，强压着心底的激动，几乎是丝毫不带感情地叫了声：“爸爸。”

　　听到这个称呼，白瑞文的眼睛里有了点点泪光，十年了，这个被他赶出家门的女儿似乎变了很多，可遗传自他的倔强却一点都没变。他其实很想问她这十年有没有想过他，有没有恨过他这个不通情理的父亲，可话却哽在了咽喉，吐出来的是一样不带一丝感情的：“我有话对你说。”

　　纨素犹豫了一下，跟随着父亲走近酒店，进了房间。十年前，她在这里和父亲决裂，十年后，不知道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蓝彦至始至终都跟在父女二人的身后，他不停地用余光瞄着纨素，看着她紧抿的嘴唇，他知道，她生气了。他的心没缘由地升起一丝欣喜，因为与其和纨素永远都客客气气，他宁可纨素气他恼他，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纨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你不用怪蓝彦，是我找到他用一个父亲的名义求他把你带来这里的。”最初的激动消散，白瑞文慢慢平静了下来。

　　纨素坐在白瑞文对面沉默。

　　蓝彦想了想转身悄悄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十年未见的父女。

　　白瑞文目不转睛地盯着纨素，用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问：“纨素，这几年，你过得好么？”

　　纨素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转瞬即逝。她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您找我有事？”语气分外疏离。

　　白瑞文被女儿冷漠的语气弄得有些尴尬，决定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和穆清隐走得很近？”

　　纨素的眼皮跳了一下，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怔怔地望着白瑞文，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然后说：“是，非常近。”

　　“有多近？”白瑞文耐着性子问。

　　“有多近？”纨素重复着父亲的话，语调轻扬，带着一丝轻蔑，“近到我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却没想到竟然是他给了我一个家，一个我一直渴望拥有的，那种有人保护，温暖又无忧的家！”

　　白瑞文盯着纨素，而纨素则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白瑞文的心中五味杂陈，他突然想起了已经去世多年的妻子，那双含冤带怯的眼睛在他的面前晃动着让他不忍直视，而曾几何时，他和她的女儿也有这样一双眼睛，胆怯、羞涩、无辜又与世无争，甚至连正眼都不敢看他。可是现在，他所有熟悉的一切在她的眼睛里荡然无存，有的却是清清楚楚的冷漠，连恨都不屑的冷漠。

　　白瑞文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纨素小时候因为做错事情拒不认错时妻子曾经的一句话：“我们的女儿性格还是像你的多，认准的事情怎么也不肯改变，倔强得让人心寒。”

　　十年前，他听信母亲、妹妹、情人的谗言将这个“伤风败俗”的也是唯一的女儿赶出家门，十年间，他后悔过，所以才开始偷偷打听她的情况，但性格使然，他在得知她过得并没有想象的差以后，还是没有拉下脸把她找回来。直到最近，因为一次大病，他突然发现那些口口声声为他好的“亲人”们之所以还留在他的身边无不是因为觊觎他的财产，盼着他早死。他突然醒悟了，那一刻，他才明白，无论他有多“讨厌”他的妻女，可到最后，能给他温暖的，依然还是他们。

　　十年后，他又看到了女儿，第一次，她的眼神让他心疼，他不得不承认，纨素以前说得没错，的确是他才会让这个家变得破碎不堪。

　　几天前，如昇不请自来，告诉了白瑞文纨素的近况，同时，穆清隐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想起几年前，因为纨素，清隐曾经找过他，他至今还记得他在得知纨素没有回家时的眼神，竟然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痛。更没想到的是，在得知纨素失踪后，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去寻找，而是这个叫穆清隐的找到了她，并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而且，竟然还给了她一个她做梦都想要的家。

　　家，本来应该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给的。

　　但是，在了解了清隐的近况和如昇来找他的目的之后，白瑞文坐不住了，她想认回女儿，更重要的是，他想让女儿离这个危险人物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但是，看到女儿的态度，他开始担忧起来，才明白，原来他们父女之间的裂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十年的时间，也许已经裂到无法修复的地步了。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出话来劝说女儿，下意识的，命令式的话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离他远点！”

　　纨素面无表情地说：“我只知道他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

　　“你！”白瑞文一时气急，“你都三十岁了还不嫁人，难道是为了他？那蓝彦又是怎么回事？”

　　纨素沉默。

　　白瑞文最讨厌的就是纨素这一点，和她妈妈一样，问急了就不说话，让人越看越光火。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沉默片刻，语气平静了不少：“我看蓝彦这孩子不错，工作好，家世好，细说起来我和他父亲还认识。我曾经跟他谈过，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纨素依然沉默。

　　白瑞文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气爸爸，但说到底，你是我女儿，你妈妈要是知道我们父女的关系变成这样肯定也不好受。”

　　“我妈妈早死了，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我现在真为她感到庆幸！”白瑞文终于还是戳到了纨素的痛处，纨素的脸色又冷了几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爸，您说的对，我是您的女儿，这个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但是，这并不代表您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抹杀所有，就能主宰我的一切。”

　　白瑞文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说：“我是为你好！”

　　纨素直视着父亲的眼睛说：“谢谢！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三十岁了不结婚，并不是为了等谁，而是我对家庭根本就没有任何信心！这一点还是拜您所赐！”纨素说完不顾瑞文的阻拦，拿起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一出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蓝彦。她看着他，带着一丝愤怒和失望，然后移开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

　　蓝彦不知道瑞文和纨素谈了些什么，但从纨素的脸色就能看出，这次谈话似乎并不是很愉快。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瞒着纨素把她带到父亲面前来，他很清楚，在这个时候纨素的心里一定在怪他，气头上的她估计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但他又不放心，所以只好不声不响地跟着她。

　　海边城市初夏的傍晚还是有些冷，走出酒店大门，迎风吹来，纨素也不知道是因为情绪过度紧张还是风太凉，一直微微地发着抖，暮色中，脸色也越发得苍白。

　　蓝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从背后看来，纨素的身体太过单薄，单薄到让他的心揪着疼。他紧跑了几步，脱下了外套披在了纨素的肩上。

　　纨素闭上眼睛，外套还有蓝彦身上的余温，披在背上暖暖的。她感受着，下意识地试图找到熟悉的感觉，可是，他们的相处太过短暂，纨素努力了半天，才发现，除了只属于他的味道她竟然什么都记不起了。她突然就笑了，笑得无奈又伤感。她转向蓝彦，眼睛里竟有了淡淡的泪光。她说：“蓝彦，原来我一直都不了解你。”

　　听到这句话蓝彦脸色变了，他知道纨素是在怪她把她带到这里来，说起来，他也是好意，只是希望纨素能和父亲和好，当然，他更希望她远离穆清隐，因为他再也不想让她承受任何伤害。蓝彦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纨素，刚要开口解释，却被纨素打断了。

　　“借我手机用一下。”

　　蓝彦一时没有跟上纨素的思路，愣了一下，心里疑惑但是却没有问，随即掏出了手机递给纨素。

　　纨素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了如昇的电话，拨通了。

　　“蓝彦，怎么样？”电话一接通，如昇就急急地问，他好像在一个很热闹的地方，背景有些嘈杂，但他却压低了声音，似乎并不想别人听到。

　　纨素面无表情地问：“你在哪？”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后传来了如昇夹杂着一丝慌张却又故作镇定的声音：“穆清隐的酒吧。”

　　纨素猛地瞪大了眼睛，抛下句“等我”，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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