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陌路

　　蓝彦怔忪地看着纨素痛苦地缩成一团，右手腕有血丝渗了出来，夹板一撤，她的手就像失去了生命一样，无力地耷拉了下来。蓝彦的头一下就懵了。医生还在和护士说着什么，蓝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盯着纨素断掉的手。那只手充满了恶毒的讽刺，刺激着他的眼睛，他的神经，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这时的他，脑子里突然响起了谢志轩在纨素送上救护车时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如果你不是一味地袒护甄晓晓，积极配合警方，那甄晓晓就不会死，纨素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连谢志轩都知道，可他却不知道。真的是不知道么？还是不想知道而一味地去逃避？蓝彦突然很想像纨素说的那样，把她和晓晓放到天平上称一称，或者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这个答案。

　　可是，纨素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几分钟后，辰恩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一看到纨素的手就皱起了眉头：“赶紧送手术室！我来主刀！”

　　纨素被推走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刚刚的喧闹一下消失弥散，蓝彦的脑子里依然还是空的。他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怔怔地看着已经空了的病床，就像失去了知觉，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或者，该想些什么。

　　手术室外，赶过来的瑞文满头满脸的汗。辰恩怕他着急，特意把熟悉情况的护士留在了门口，等他一到，护士就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

　　“那纨素的手怎么样了？”瑞文无暇顾及蓝彦，他只在乎纨素。

　　护士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用尽量浅显的意思说：“廖院长说，有两根刚接好的肌腱又断了... ...”

　　瑞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下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透过病房门的玻璃，如昇看到了呆立的蓝彦。他迟疑了一下，推门而入，走到他身边，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纨素马上就要出手术室了，你，还是回去吧。”

　　“她怎么样了？”蓝彦总算回过了神。

　　“肋骨没事，主要是手上的伤，本来恢复的希望就不大，现在，更渺茫了。”

　　蓝彦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苦笑一声，说：“临来的时候，我都想好了要好好陪陪她，要说些她爱听的话，要好好安慰她。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把能伤害彼此的话全都说出来了，丝毫不留情面。我不想这样的，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她，可我却一次次地把她推入深渊... ...”蓝彦的声音带着哽咽，说不下去了。他撇过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疾步离开了病房。

　　如昇回味着蓝彦的话，长长地叹息着，走到病床前，把弄乱的床铺细心地整理好了。

　　麻醉还没过，纨素仍然昏睡着。

　　天已大亮，瑞文和如昇守了一夜都有些疲倦了。辰恩拎着早餐走了进来，看了眼病床上的纨素，把瑞文和如昇叫了出来。

　　“这样熬会熬坏的，都休息吧，我来，你们回去吧。”

　　瑞文和如昇对辰恩的印象极好，对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如昇还要上班，他看了眼手腕上表，伸了个懒腰说：“我得去单位了。叔叔别担心，纨素会没事的。”

　　瑞文拍了拍如昇的肩膀，由衷地说：“如昇，谢谢你了，幸好有你陪着。”

　　如昇赶忙说：“叔叔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我先走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冲两人摆了摆手，急急忙忙地走了。

　　辰恩说：“我爸爸一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代了。”

　　瑞文忙说：“我们给你添的麻烦够多了，千万别这样说。纨素的事，还是不要告诉你父亲吧，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廖医生临走的时候和瑞文详细叙述了清隐的情况，也告诉他，有什么事可以尽管告诉辰恩，所以他也不避讳。

　　辰恩点头称是，又说：“叔叔还是去休息吧，纨素我来照看。听爸爸说您最近也很忙，您身体不好，别累坏了。”

　　“我也不瞒你，我打算把公司卖了，带纨素去国外。”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听爸爸说，您的事业现在是如日中天，卖掉公司，岂不可惜？”

　　瑞文不无感叹地说：“年轻的时候，总觉得男人就应该以事业为重，那个时候真的是没日没夜就想着怎么把公司的规模扩大了。可我现在老了，老了的人就喜欢回想以前的事。想来想去，我才发现，其实走到今天，我心中的遗憾远大于在生意上的成就。纨素妈妈的死，纨素的离家，还有纨素现在样子，说到底，都是我这个不负责任的丈夫、父亲造成的。再有几年我就六十岁了，就算是百岁，剩下也不过几十年的时间。我不想再遗憾了。比起我的女儿，那些地位、金钱、名誉，全都不值一提。所以，我决定了。”

　　辰恩听着瑞文的话，若有所思。他响起了叶子，那个只喜欢呆住他的身后，默默注视他，从来都不给他牵绊的小女人。他也是为了事业才一再推迟与叶子的婚期，听了瑞文的话，辰恩突然很想问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会后悔亏欠叶子太多？想到这，辰恩竟然有些后怕。他微微一笑，没头没脑地对瑞文说：“叔叔，看来，您马上就会吃到我的喜糖了。”

　　瑞文仍然沉浸在回忆中，对辰恩的跳跃性思维显然没有适应，不过，听到喜事他当然是开心的，所以，他由衷地恭喜辰恩：“恭喜你。”

　　辰恩说：“我也要恭喜叔叔，相信，不久之后，您就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一定！”瑞文重重地点头，眼睛里满是憧憬。

　　纨素醒来后精神变得更差了，长长一躺就是一天，也不爱说话。如昇几乎每天都来，总是在纨素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有时候是一个有意思的小案子，有时候是些无伤大雅的段子。纨素听到后也会淡淡一笑，但笑过之后便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瑞文因为股份分配的问题天天被那些亲戚围攻，为了能让纨素不受波及，安心养伤，他只能尽少地去医院，只要一有空就给纨素打电话。

　　养了近一个月，纨素终于要出院了。这段期间，她已经和辰恩成为了好朋友，对他的照顾也是感激不尽。

　　出院那天，照例还是瑞文和如昇来接，纨素跟医生护士道过别，就在辰恩的陪同下走出了医院。

　　蓝彦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纨素走出医院大楼。她瘦得不成样子，脸上的忧郁似乎比以前还要深。蓝彦打量她，视线落在了无力下垂的右手上。

　　纨素要上车的时候，觉察到似乎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她。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看到了蓝彦。纨素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几秒钟后，她低下头，上了车。

　　车子在蓝彦的面前开了过去，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蓝彦知道车里的人不是没有看到他，只是不想停下而已。想必，所有关心纨素希望纨素好的人，都不想再让她和他有任何的交集，或者，包括纨素自己，都希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蓝彦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慌乱和不舍——在晓晓死后，这是第一次，因为纨素。

　　瑞文在纨素出院的第二天就赶回了老家，手续已经办理的差不多了，公司被谢志轩的爷爷以高价收购。纨素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志轩原来还有一个这么有钱的爷爷。他从来都没有再她的面前提起过。不过，想想也是，志轩从上小学就在法国的贵族学校就读，一年的学费抵得上一个工薪家庭一生的积蓄。一直到大学毕业，志轩所上的学校从来就没有脱离“贵族”两个字，如果家里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是不可能有这个能力的。

　　志轩对自己的家庭一直讳莫如深，纨素不是个多话的人，也从未留意过。也只是在她和清隐的订婚宴上，从瑞文那里得知，志轩父母早亡，爷爷就把他送到了法国。但因为志轩的性取向问题，他和爷爷发生了冲突，后几年，他等于是被流放了。现在，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才把他接回去执掌家业。

　　“他们家的生意，违法的比合法的多。”瑞文在和纨素说志轩的事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

　　纨素大吃一惊：“您怎么知道的？”

　　“刚来法国的时候他对你那么热情，我还以为他要追求你，就去查了底细。”

　　纨素啼笑皆非。

　　瑞文冲纨素眨眨眼：“不过，以后如果我们去东南亚，可以打着志轩爷爷的旗号横着走了，肯定没人敢惹。”

　　纨素被瑞文逗笑了，她不懂得“横着走”意味着什么，但听上去好像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所以引得她真的有点要去东南亚“横着走”一次体会体会。

　　在瑞文离开的那段日子，纨素深居简出，重新拾起了法语，每天的时间大多都是在学习中度过的。父亲已经告诉了她打算，等公司的事一处理完，他就会带着她离开这里，去法国，或者随便哪个地方。

　　纨素似乎很期待的样子，离开这个地方，是她在绑架的事发生以来最想做的。以前的时候，她是多喜欢这个城市，只因为这里有蓝彦和清隐。现在，蓝彦像变了一个人，而清隐已下落不明，她却是越来越厌恶这里，从心底，从骨子里厌恶！

　　回家后，纨素再也没有见过蓝彦，直到那天。

　　瑞文走后就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如昇，叮嘱他一定要每天来看看纨素，如昇欣然应允。但如昇从来都没用过钥匙，每次都是敲门，经过纨素允许，他才会进门。那天，他敲了好长时间的门，纨素没有应，如昇以为她去买菜了了，又给她打了电话，没有人接。如昇对纨素绑架的事一直心有余悸，怕她出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进门，如昇就看到纨素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已经晕过去了。如昇手忙脚乱地打了120，一直喊着纨素的名字，可她怎么也不醒，他急昏了头，完全忘记了瑞文叮嘱的，如果纨素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送到廖院长哪里。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纨素送到了蓝彦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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