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还债

　　廖医生只要一有空就去找纨素聊天，他注意到她的精神总是有些恍惚，时不时地走神，便建议瑞文多和她聊天，瑞文赶忙应允。手术过后，纨素的右手依然没有任何知觉，瑞文忧心不已，便问廖医生国外有没有好的医疗机构可以治疗，廖医生答应会积极寻找。

　　转眼归期已到，廖医生召集主治医生再次为纨素会诊，并在临走的时候敲定了治疗方案。

　　送走廖医生，辰恩又回到了医院。路过住院楼的时候，他想了想，走了上去。

　　辰恩第一次见纨素的时候，纨素浑身都是伤，可以说是狼狈不堪。他当时也奇怪，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怎么会搞成这样。后来，父亲的越洋电话，他才真正明白。一开始，他只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尽职尽责，但时间一长，又加上父亲的这一番话，辰恩也不得不注意起纨素来，再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已不全是医生看待病人，而多了一份欣赏和友好。

　　纨素跟辰恩并不是很熟悉，他只知道他是廖医生的儿子，是医院的院长，虽然每天都会跟着巡视医生来看他，但他每次都是站在最后，也不和纨素说话。纨素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一个穿着白大褂，干净整洁，不苟言笑的医生上，所以，当辰恩穿着便服来到病房的时候，纨素竟然没认出他。

　　辰恩看着她一脸茫然，又好气又好笑，问：“你眼睛近视么？”

　　纨素越看辰恩越觉得他眼熟，老实回答：“有一点。”

　　辰恩拉了一张椅子，靠纨素更近了，凑近了她问：“你一直都这么迷糊么？不会是还没有想起来我是谁吧？”

　　纨素盯着辰恩，脸突然红了，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廖院长，您穿着便服，我还真没有认出来。”

　　“别您啊您的，我们年龄差不多，你可以叫我辰恩。”

　　纨素看着他，清俊的脸，细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冷峻，一笑的时候，特别的温暖，纨素怎么也没有办法把他和穿着白大褂的廖院长联系在一起。

　　辰恩看了纨素几眼，检查起了她包着绷带的右手，问：“感觉怎么样？”

　　纨素说：“老样子。”

　　“没有右手会很不方便，我会尽力帮你修复的。”

　　纨素微笑：“无所谓，这是债，还了也好。”

　　这句话像极了清隐的口气，辰恩的握着纨素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有些债不该你背的就不要背，你背不起。而有些债，能不背就不要背，赖掉了也没什么。凡事不要太较真。”

　　纨素但笑不语，任由辰恩为她在伤口上换着药。他不像普通的医生下手没轻没重，动作非常轻柔，还不时地问纨素疼不疼，好像生怕把她弄疼了一样。这本来是护士该干的活，纨素多多少少有些别扭。可看到辰恩一干起活来，又宛然回到了好医生的样子，又释然了。

　　门口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纨素和辰恩对视了一眼，冲着门说：“请进。”

　　门开了，蓝彦像个幽灵一样出现了。

　　就像是电影画面的慢镜头，纨素看着蓝彦的身影从门外一点一点地，带着迟疑挪了进来，她脸上的平静便不复存在了。

　　辰恩的目光在纨素和蓝彦的脸上游弋了一圈，略一思索便又面无表情地继续替纨素包扎着手臂上换好药的伤口，淡定地好像蓝彦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蓝彦看了纨素一眼，僵硬地笑了笑，目光便落在了辰恩身上，满是疑惑，非常不自然。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走到他的身边，欲言又止。

　　包扎好，辰恩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帮纨素拆着右手上的绷带，一圈又一圈。纨素看着辰恩熟练的动作，感觉那拆掉的绷带像是又绕到了她的心上，弄得她透不过起来。

　　蓝彦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声不响，好像在猜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帮纨素做这些。

　　纨素更加紧张起来，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要命，又不敢咳，只好吞咽着口水，手心也开始出汗了。

　　“别动。”辰恩说着把纨素的身后的枕头拿了过来，把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枕头上，起身绕过蓝彦，进了病房里的卫生间。里面传来了水流的声音，不一会儿，辰恩端着一盆水走了回来。

　　辰恩绞干毛巾，又托起了纨素的手，绕过还未拆线的伤口，细心地为她擦拭着，直到他满意了，才放下毛巾，先细细地上药，又从托盘里拆开塑封的绷带，动作娴熟地为纨素缠上了。

　　辰恩把枕头放回到纨素的身后，扶着她半躺下了，柔声说：“这个季节，伤口容易发炎，等会我会叮嘱护士，给你换药的时候擦洗一下。”他抬起手腕看了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说完冲纨素微微一笑，像是对待一个老朋友一样。

　　纨素对辰恩这突如其来的友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心里还是感激的，她略显羞涩地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这是我的电话，有事，打我电话就行了。”辰恩说着拿起纨素放在床头的电话，摁下了一个号码，看着自己的手机响了，挂断了。

　　辰恩说完，一边存着纨素的号码，一边往门口的方向走着。走到蓝彦身边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停留，好像蓝彦是个完全不存在的人一样。

　　只剩下了纨素和蓝彦两个人，房间里一下静了下来，纨素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蓝彦又呆站了一会，看着纨素，慢慢走到她身边，在椅子上坐下了。

　　“他是谁？”蓝彦的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满。

　　这个问题让纨素有些始料不及。她本以为，蓝彦会问她伤怎么样了，或者哪怕是直接谴责她杀了晓晓，可怎么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会问出这样的话。纨素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她顿了顿，低声说：“这家医院的院长。”

　　蓝彦不经意地冷笑了一声，继续问道：“看上去你们很熟悉，你转到这家医院来不会就是因为他吧？”

　　纨素突然就笑了，带着一丝释然，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蓝彦：“蓝彦，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蓝彦的语气丝毫没有缓和，硬邦邦地问：“什么？”

　　“如果，那天死的人是我，而不是晓晓，你的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纨素的语气平静得近乎于冷冽，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蓝彦，嘴角甚至还残留着刚刚的那一丝没来及收回的笑容。

　　蓝彦回望着纨素，片刻之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的心中是不是有一个天平？这边是我，那边是甄晓晓。你爱谁多一分，又爱谁少一分，你有没有量过？那，在你的心里，谁的错多一些，谁的错又少一些？”纨素凄凉的笑着，看着蓝彦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眼睛里慢慢储满了泪水么，“你量不出来。因为，早在把我们放到天平上的那一刻，你就偏心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蓝彦烦躁地把头撇向了一边，极其不耐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纨素擦去了脸上滚落的泪水：“是啊，我也不懂。不懂为什么我们的关系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蓝彦倔强地站着，紧紧地攥着拳头，许久，他冰冷的声音在寂静地空间里再次响了起来：“纨素，你会做恶梦么？杀了晓晓，你会不会也有良心不安的时候？”

　　“是啊！我倒宁可是自己是个坏人，这样我就不会总是觉得愧对你，愧对晓晓，总是觉得良心不安！”纨素紧闭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刚刚还在流泪的眼睛仿佛一下干涸了。她仰起头，迎上了蓝彦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可是，在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游戏里，我没有闲情逸致去想以后会不会做恶梦，因为我怕以后再也没有那个机会！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甄晓晓机关算尽，最终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她，而是我！蓝彦，你不为她觉得悲哀么？”

　　蓝彦盯着纨素，就像不认识她了一样：“她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这么刻薄？！”

　　“如果死的人是我呢？”纨素死死地盯着他，“你以为她又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么？！”

　　“够了！”蓝彦发出了一声低吼，紧紧地抓住了纨素的肩膀，眼中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像是要把纨素化成灰烬。“白纨素，我以为你会有一点悔意的，现在想来，还是我太仁慈了！我那天就应该把你也推下去，或者，告诉如昇，这样我看你还能不能嘴硬说出这样的话来！”

　　纨素吃痛，皱了下眉头，咬着牙不服输地说：“蓝彦，我现在才明白，你和甄晓晓的疯狂竟然是如此得契合，所以你们才会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对么？好，你去告诉如昇，最好判我死刑，以死偿命，这样你就可以为甄晓晓报仇了，你就满意了对么？！那你去啊，你现在就去！”纨素说完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蓝彦，可没想到牵到了右手和肋骨的伤口，纨素痛得大叫一声，扶着右手弯下了腰，不一会，头上的冷汗就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门外冲进来几个人，蓝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推到了一边。

　　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还是蓝彦的话刺激到了她，纨素的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止也止不住。

　　值班医生用最快的速度拆下了纨素手上的绷带，他皱起了眉头，对身旁的护士说：“赶紧通知院长，还有，通知病人家属。”

　　小护士一溜烟地跑出去了，脸上满是慌乱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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