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现实
纨素尖叫着醒来了，一头一身的汗。瑞文、老钱和秦阿姨正一脸担忧地呼唤着她。
纨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的眼神依然是游离的，好像怎么也镇定不下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总算把目光定在了瑞文的脸上。她说：“爸爸，妈妈在怪我。”
瑞文刚刚听到纨素在喊妈妈，由此推断，她应该是梦到了她。瑞文苦笑，妻子去世这么多年了，他曾无数次祈祷能在梦里遇到她，好让他向她说一声对不起，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可是，苗懿从来就没有给过他这个机会。她说过，她不恨他，只是，她忘了他，但愿这一生都没有遇到过他。
瑞文明白，也许，苗懿真的把他遗忘了，干干脆脆，彻彻底底的！
瑞文的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凄凉，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妈妈最爱你，怎么可能怪你。”
纨素茫然摇头：“她的眼神，好冷，她肯定是在怪我。”
秦阿姨心疼纨素，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心直口快地打断了瑞文即将出口的话：“纨素，苗姐是在怪你。因为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心疼你，你总是这样，她在那边也不安心，所以才托梦告诉你，她生气了！”
老钱瞪了妻子一眼，“啧”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着瑞文，生怕他再生气，低声呵斥：“怪力乱神！别把你那老一套搬出来胡说八道！”
瑞文拜拜手，显然并不介意，因为他看到纨素那绝望的眼神慢慢有了一丝希望。
秦阿姨拉起纨素的手，爱抚地抚摸着，继续说：“在你很小的时候，阿姨就跟你妈妈说，纨素真是乖巧，比起我们家的那个皮小子不知道让人省多少心。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妈妈当时看你的眼神，温柔得像水一样。她说，你是她就是她的命，这一辈子，她最大的骄傲就是生了你。纨素，你要好好活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一咬牙就挺过去了。你要记得，在这个世界上，你不是一个人，你也不是为了自己活着，你还有爸爸，还有在天上看着你的妈妈。你要一直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去了的人，都不会安心的。你希望看到爸爸妈妈那样么？”
纨素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看着秦阿姨的眼睛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瑞文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下来了，他感激地看了秦阿姨一眼，拉着老钱退出了房间。
“老钱，先给纨素请个假，然后陪我出去趟。”说完掏出手机，向阳台走去。
清隐接到瑞文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司里忙得焦头烂额。这段时间他被各种各样的事所烦扰，公司几乎是扔下了，好在他有得力的助手，但很多决策性的事仍然需要他亲历亲为。他看着电话屏幕有片刻的停顿，然后才屏退众人，接了起来。
瑞文很客气地说想跟他谈谈，希望他能抽出时间。
清隐看了眼堆积如山的文件，揉了揉微颦的眉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同意了。
半个小时后，瑞文就出现在了清隐的办公室，一个人。
清隐为瑞文跑了一壶茶，顶级的普洱，无论是从品牌还是年份、色泽，都是极品。瑞文懂茶，看着水晶杯里的茶，散发着暖暖的红宝石似的光，通透明亮，乍看上去，不像是茶，倒像是一件艺术品。端起茶杯细闻，芬芳浓烈，好比沉香。细细品尝，第一道比较浓，但口感醇厚，入口甘甜。
“好茶！”瑞文禁不住赞叹，抬眼看向对面的清隐。
清隐面露倦容，眼睛有些浮肿，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脸色有些黄，看上去有些憔悴。
瑞文心底叹息，想想自己一样心力交瘁的女儿忍不住苦笑。“我来是想向你问几个问题。”
清隐盯着瑞文，眼神坚定：“我没有指使汤静。”
瑞文抬手制止，说：“我知道。”
清隐一脸地疑惑：“您知道？”
瑞文点头：“我问过汤静了。”
清隐问：“那您相信她？”
瑞文笑：“与其说相信汤静，倒不如说是相信你。”
清隐看着瑞文，心里虽然感激，但却疑惑更深了。
瑞文说：“你是个做事光明磊落的人，这一点，我相信我的眼光。我来，是要问你别的事情。”
“您请问。”
“汤静的父母现在在谁手里？”
清隐摇头，坦然地说：“我也在找。”
“你知道汤静是被胁迫的？”
“是，我有我的耳目。在汤静被收押以后，她的父母就失踪了，接着她就指认我是幕后指使，我不可能不怀疑。只是，汤静这个人我并不熟悉，以前也没有留意过，所以现在重新找起，有些困难。”
瑞文点头，想必清隐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当年送给他的“礼物”，最后竟然变成了别人用来控制他的棋子。而，很显然，清隐对这份“礼物”并不上心，否则，以他的心思，不可能对她的事一无所知。
“既然这样，我的第二个问题想必你也回答不上来了。”
“您可以说说看。”
“真正的幕后主使人是谁？”
清隐微笑，说：“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两个人。”
瑞文死死地盯着清隐，攥起了拳头。
“汤静应该是一个，她想做白家的女主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当年您就算和太太离了婚也没有要娶她的意思。想必她是知道您太太在您心中的位置，才动了杀心。”
瑞文点头，这一点，他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在他身边柔情似水的女人，竟然如此地心狠手辣。“还有一个呢？”
清隐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说：“我不敢确定。汤静是被朱平找到并送到您身边的，据我所知，他们两个一直有联系。”
瑞文脸色骤变，紧握拳头的手松开了，突然拍到了面前的茶几上，“啪”的一声，震的杯子都跳了几跳。“他在哪？”
清隐说：“他一直在我的监视之下，但，他很谨慎，并没有让我抓住把柄。我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可以，我请您少安毋躁，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我会亲自把他交到您手上。”
瑞文收回了手，重新靠到了沙发上，略一思索，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你和甄晓晓是怎么回事？”
清隐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道奇异的光芒，他急切地问：“是纨素让您问的么？”
瑞文突然有些不忍：“不是，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起你，她自己也没有，想必是在回避。”
清隐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随即自嘲地笑笑：“对不起，我失态了。甄晓晓现在和朱平混在一起。汤静负责的那个药厂表面上是我的资产，但其实是朱平出资的，真正的负责人也是他。前段时间，汤静突然提出辞职，朱平很痛快地答应了，然后把那个总经理的职位转手送给了甄晓晓… …”
几个月前，清隐以视察为名，去朱平的药厂转了一圈。在那里“意外”地遇到了甄晓晓，并对她“一见钟情”，便授意身边的人和朱平提出要甄晓晓陪他几天。想睡觉来了个枕头，朱平本来就需要在清隐身边安插一个眼线，但清隐太谨慎，他正苦于没机会，一听到清隐喜欢晓晓，立刻陪着笑脸双手奉上。
清隐当然明白朱平打的什么主意，他也算将计就计。其实真正把甄晓晓留在身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看出甄晓晓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要对纨素不利。
这些年，蓝彦和甄晓晓一直保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纨素一出现，蓝彦便向晓晓提出断绝关系，晓晓是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而且，朱平对清隐为了纨素断他一只手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对纨素也是恨之入骨，曾经有好几次在喝醉以后扬言要纨素生不如死。所以清隐当下决定，与其把晓晓放在朱平身边两个人狼狈为奸害纨素，他宁可把这个*留在自己身边，最起码，他能监视晓晓的动作，能保证纨素的安全。
瑞文脸上的忧色又添了几分，但想来想去，这似乎是这个阶段最好的方法。
“再不济，如果我死了，到时候，拉着甄晓晓和朱平，以后纨素就彻底安全了。”清隐抿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笑着，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瑞文叹息，心里最想说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在听到清隐的这句话后，他反而说不出口了。
清隐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开口道：“您是不是还有什么话到对我说？”
瑞文叹息一声说：“无非是老生常谈。你现在的情况已经最好离纨素远点。她不相信你害了她母亲，一直在等你的解释。你躲着不见她，她就开始问别人。纨素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昨天她半夜三更地找如昇问你的事，我不知道如昇跟她说了些什么，但看她今天早上失魂落魄的样子更让人揪心。我考虑了很久，与其让她这样痛苦，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她对你死了那份心。”
“您想让我怎么做？”
瑞文犹豫了一下，带着一丝内疚说：“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她，你不爱她。”
清隐觉得自己仿佛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透心凉。
他不爱她，他怎么可能不爱她！
“不要再让她对你抱任何希望，这样，只会害了她。”
是啊，是该放手了，彻底的！
现在的清隐已经岌岌可危，难道真的要带着纨素一起覆灭么？清隐摇头，瞬间红了眼眶。
他看着瑞文，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一个字：“好！”就这一个字，他的声音便颤抖的不成样子。清隐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应酬瑞文，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茫然四顾，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走了两步，想起瑞文还在，只好又坐了回去。
瑞文从来都没有见清隐这样失态，怔怔地看着他踉踉跄跄地跌坐回沙发上，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扶他一把。但清隐只是向他摆了摆手，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瑞文也是男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些安慰的话反而显得虚伪，现在，想必清隐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吧。
他站起身来，想了想说：“我知道你被限足了，那个人我会帮你继续寻找。我不敢向你保证什么，但，我会尽量帮你。”瑞文停顿了一下，又说，“就算是为了纨素。”
清隐猛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如果，如果我能洗清自己，如果我平安无事，那个时候你还会分开我和纨素么？”
瑞文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毕竟现实太过于残酷。他说：“这个如果有多渺茫想必你比我还要清楚。就算有一天你真的能洗清自己，但就纨素现在的精神状态，能捱到那一天么？你的仇人，能容她到那一天么？不是我要分开你和纨素，是现实。”
现实！
瑞文看着清隐脸上的绝望，终究还是不忍了，叹口气说：“假如真的有这么一点，我非常欢迎你做我的女婿。”
许久，清隐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讽刺的笑意。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过，瑞文总算给了他一份安慰，无论如何，他都感激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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