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不爱你

　　清隐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呼出，这样反复几次，他的面色也终于平静下来。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刚刚皱掉的衣角，带着一丝决绝，坐回到老板桌前，继续做着刚刚被中断的工作。等公司的高层鱼贯而入的时候，他已经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只是，比往常更加冷酷，让人无法亲近。

　　纨素休息了一天又去上班了。本来瑞文坚持让她辞职，却被蓝彦阻止了。蓝彦说，纨素现在有工作，还能分散一下精力，如果真辞了职在家，那真的就只剩下胡思乱想了。瑞文有些不悦，但想想蓝彦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纨素好像也希望能继续上班，所以也就没再坚持。只是，他不再舍得让纨素挤公交车，也是顾及她的安全，坚持让老钱送她上班。

　　瑞文毕竟还有一间大公司需要他主持，总待在这也不是办法。他倒没有劝纨素跟他回去，一个是那个小城环境远不如这里，再加上，纨素的姑姑和奶奶最近一直在找瑞文的麻烦，他不想让她再扯进这件事，所以，他决定两个城市来回奔波。

　　纨素心疼父亲年龄大了还要为他辛苦，劝说了他几次，自己也一直在努力不让他担心。瑞文细心观察了几天，觉得纨素似乎又恢复到正常，他稍稍放了心，又加上公司的事情压了好多没有处理，便决定回去一趟。

　　临走的时候，他给清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纨素最近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如果可以，希望能履行他的承诺。清隐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他的声音听说上去好了很多，几乎是毫无波澜没有任何感情的。

　　挂掉电话，瑞文忍不住想，男人么，毕竟还是理智的，爱情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痛苦只是暂时的，以清隐现在的情况估计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儿女情长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的心能好受一些。

　　事实远不是瑞文想的那样。

　　听着话筒传来的忙音，清隐好半天都没有动。当所有的伪装都卸下的时候，疲惫便蜂拥而至。清隐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最清楚的，便就是酸涩了。他总希望，晚一天，他就能在纨素的心里多留一天，可他忘了，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的。

　　纨素像往常一样下班后和晓颖一起走出公司大楼。晓颖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极其丰富，纨素只是听着，偶尔会露出一个微笑。

　　刚走出大楼，晓颖就猛地停下了脚步。纨素不明就已，走出去两步停了下来，转头看她，见她一脸惊愕，脸上的表情也是毕恭毕敬的，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愣住了。

　　清隐正靠在他的那辆捷豹旁边，抬头直视着她，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

　　“穆总！”晓颖赶忙叫人，然后转头对纨素一挤眼，小声说，“看来是在等你。我先走了。”说完也不顾纨素，一溜烟跑了。

　　纨素的心突突地跳着，慢慢地走向清隐。

　　五米不到的距离，路仿佛在脚下无限延伸着，感觉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纨素在清隐的注视下慢慢低下了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想，她应该是开心的吧，还有一丝期待，她甚至都想就那样走下去，只要清隐在她的眼前，只要他的眼里有她，她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都没有关系。

　　可这个期待，在下一秒便破灭了。

　　熟悉的香气袭来，一个女人的身影便飞奔到了清隐的怀里，银铃般的声音，像是在撒娇。

　　纨素的脚步骤然停下了，心里的欢喜一点一点地消散，直到被伤感充满。她定睛一看，才看清那个女人就是晓晓。

　　清隐看着怀里的晓晓，笑容是刻意表现出来的宠爱，有些不真实，但却刺眼。

　　纨素这才明白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他等的根本就不是她。

　　晓晓在清隐怀里腻歪够了，终于转头看向了一脸落寞的纨素。她冷笑着说：“吆，这不是白大小姐么，怎么你的二十四孝男朋友没来接你么？”

　　纨素的心就像坠入冰窟，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她没有看晓晓，也没有再看清隐，依然低着头，有些慌不择路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疾步走去。

　　清隐的心隐隐作痛，但表面上却对晓晓温柔一笑，说：“你先回家，我今晚有些事。”

　　晓晓撇撇嘴，瞪了纨素的背影一眼说：“又去找她？”

　　清隐好脾气地笑着说：“是，有些话总得说清楚不是，这样对你也公平。”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纨素听到。

　　纨素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加快步伐，低着头越走越快。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呐喊：“我不要听，我什么都不要听。”

　　手臂被人大力地抓住了，不用看纨素就知道是谁。

　　“我们谈谈。”清隐说着就拉纨素不由分说地向车的方向走去。纨素怔怔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甚至忘记了挣扎。

　　一路无话，清隐的脸一直就是阴沉得可怕，他似乎在专心开车，余光却一直停留在纨素的身上。

　　纨素转头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中是忐忑不安的。她不知道清隐要跟她谈什么，是的，他欠她一个交代，可是，那又怎样，如果是不想听到的结果，那纨素宁可不要听。可是她却无法拒绝，她就是那样得矛盾，尽管真相就像条毒蛇，会一口咬住她的咽喉，让她痛不欲生，可她还是忍不住要听，要听他亲口说。

　　清隐直接把纨素带到了他家。屋里有些冷清，清隐不会收拾房子，估计干净整洁应该是请钟点工的结果——再不然就是晓晓？他带她来过这里么？他曾经说过，这是他的家，只有他爱的人才可以进来的。

　　纨素有些失落，无意间发现墙上的壁灯竟然是开着的。以前的时候，这灯只有在天黑的时候才开，现在虽然是傍晚，但天还是亮着的，也不知道是清隐是不是忘记关了。

　　正胡思乱想着，清隐已经端了一杯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洁白的绿萼梅，被热水一侵泡朵朵绽放，煞是好看。纨素看着那杯茶有些出神，她今天一见到清隐好像魂魄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只剩下发愣了。

　　清隐痴痴地看着她，当然是在她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他多想把她拥到怀里，安慰她，说些最动人的情话，可他不能，所以，他只能克制。

　　这所房子太过空荡，纨素突然觉得有些阴森森得冷。她坐到沙发上，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太烫，她整个人都呛得咳嗽起来，脸一下就红了。

　　清隐收回目光，皱起眉头，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纨素红着脸接过纸巾，背对着他擦了擦身上的水渍，然后又坐直了身体。

　　清隐心中叹息一声，开口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纨素的身体一下绷直了，直直地看着清隐，像是要看穿他。

　　清隐躲开了纨素的目光，咬咬牙说：“是时候把事情说清楚了。”他顿了顿，闭上眼睛，鼓起勇气说，“那天晚上晓晓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什么？”纨素迷茫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忘记了晓晓那晚说的话。

　　清隐突然怒火中烧，他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变得这么窝囊，连句实话都不敢说，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只有撒谎才能保护她！他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晓晓说，我不爱你，我跟你在一起是为你了你父亲的财产！”

　　纨素这下总算是明白了，她要的就是他亲口说出这句话来，他果然还是说出来了！她的心口像是被刺了一刀，鲜血淅淅沥沥地滴落着。

　　清隐看着纨素突然跳了起来，抓着她的肩膀吼着：“白纨素，你听到了没有，我不爱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你听到了没有！”

　　纨素面无表情地看着清隐，他的表情是扭曲的，甚至是有些狰狞的，好陌生，完全不是她认识的穆清隐。纨素的眼睛被泪水蒙住了，清隐的脸变得有些不太真切，那一闪而过的痛苦就像是一个错觉。

　　纨素突然笑了，毫无预兆地，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可是，”她凝望着他，用一种近似卑微的语气，说：“我爱你，怎么办？”

　　清隐的血液仿佛一下凝固了，他看着纨素，久久地，深深地。纨素的话一字一句，深深地砸到了他的心里，令他痛不欲生。

　　许久，清隐松开了手，浑身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发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声：“爱我的女人多了，不差你这一个。”

　　纨素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声音也开始打颤：“是啊，那天晚上，你接受了我，只是因为，我也是主动向你投怀送抱的女人其中的一个对么？”

　　清隐回答不出来。她是他的宝贝，他等了她十年，等她对他彻底放下心防。他得到了她，那一晚是那样得美好，好得在警局的那几天他全靠那段记忆来支撑。那时的他脑子不时地回荡着那句话：“她是我的了”，而这句话只要一想起，他就会忍不住开心不已。这一生，清隐真真假假有过几个女人，可从来都没有人给他这种悸动的感觉，连莫琳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是多么得讽刺。心灵的交汇变成了肉体的交易，清隐用这一晚让纨素彻底地死心塌地地爱上了她。纨素用这一晚付出自己的全部身心，到头来却让自己遍体鳞伤成了一个大笑话。纨素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她说：“是你让我相信爱情的，到头来，却只是一个笑话。”

　　清隐看着她惶然失措，心如刀绞，却只能沉默。

　　“好吧！”纨素双手一撑，终于站了起来，“我想，现在你已经不想再看到我了。那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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