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相信

　　晚饭是保姆也就是老钱的爱人秦阿姨做的，因为有蓝彦这个医生在，特意少放了盐和香料。秦阿姨一向不怎么喜欢蓝彦，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毛病特别多，一会儿嫌房间不通风装修气味重，一会嫌饭菜太咸不利于身体健康，一会儿又嫌水果不够新鲜，总之，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能挑出毛病来。

　　秦阿姨是典型的农村妇女，没多少文化，认识的字还没有幼儿园小朋友认识得多。但她朴实，对纨素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好。小时候，纨素也是吃她的饭长大的，后来因为要照顾回县城上学的儿子，她才离开白家。

　　纨素不怎么挑食，但因为胆囊炎的问题，一些食物是被禁止的。又加上有蓝彦在，她的饮食更是被限制了不少。秦阿姨心疼她瘦，吃得又少，想方设法的给她补营养，可每次都被蓝彦挑三拣四。

　　两天的时间，秦阿姨就受不了了，背地里跟老钱发牢骚。老钱也不喜欢蓝彦，他暗地里也觉得蓝彦对纨素比起清隐差远了。但这都是主人家的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叮嘱妻子能忍则忍，不要给瑞文和纨素再添堵了。

　　瑞文口味比较重，这顿饭吃起来就有些寡然无味。说起来这些年他的身体也不好，年龄大了在饮食方面更是应该注意，又加上，现在蓝彦似乎是纨素唯一可以托付的人，所以，一向说一不二的他也开始为蓝彦说好话，还叮嘱秦阿姨要听他的话。这下秦阿姨更来气，觉得蓝彦颇有些要做白家主人的意思，对他更是冷淡了几分。

　　男人比较粗神经，远没有女人那样敏感，对一些事并不在意。再加上，秦阿姨在他的眼里就是个保姆，完全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对她的冷言冷语就算是能听出来也置之不理的。反正他的眼里只有纨素，其余的人在他的眼里，权当空气。

　　纨素对蓝彦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在她的心里，他是朋友，是医生，却唯独不是恋人。那天的话蓝彦说得痛彻心扉，而在她的耳朵里只是过了一遍就忘记了，所以她觉得蓝彦大可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不在乎，就不会痛，能左右她情绪的显然不是蓝彦，而是那个欠她一个解释的人。

　　纨素犹豫了半晚，还是拨通了如昇的电话，她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无比得迫切。

　　电话铃响的时候如昇已经睡下了，近日来他连续作战，很是疲惫，几乎是头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电话铃在寂静地夜里格外刺耳，迷迷糊糊的如昇摸过电话，皱着眉头一边发誓要把打电话的人大卸八块，一边瞄了一眼来电显示。看到纨素名字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瞬间便清醒了。

　　“对不起，这么晚了。”纨素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如昇的声音有些哑，明显还没睡醒。“没事，找我有事么？”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然后，纨素说：“我想找你谈谈。”

　　如昇立刻就明白了纨素话里的意思，刚燃起来的热情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

　　纨素怯生生地问：“不方便么？”

　　如昇回过神来，赶忙说：“方便。”

　　纨素握着电话筒的手有些颤抖：“你在哪？我去找你。”

　　如昇赶忙回答：“不用！太晚了，不安全。我去找你，你在家等我，快到的时候我会给你电话，你下楼。”

　　凌晨两点，如昇坐在车里看着手腕上的表苦笑。

　　纨素穿着家居服，外面披了件大披肩，四下张望着。

　　如昇下车，冲纨素招了招手，看着她一路小跑向自己奔过来。那一刻，他的心里依然还是希望她是为他而来的，可他很明白，这只是自欺欺人。

　　刚坐回到车里，纨素便开门见山地问：“清隐呢？”

　　如昇的语气格外生硬：“已经放出来了。”

　　“这么说，他没事了？不是他杀了我妈妈对么？”纨素激动地抓住了如昇的手腕，急切又充满期待地问。

　　如昇看了眼纨素的手，一动都不敢动，干咳一声，公事公办地说：“他不承认是他指使的，我们没有证据，只能放他。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无辜的。”

　　纨素骤然松开了抓着如昇的手，茫然地看着前方，说：“我应该相信他的，对不对？”

　　如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纨素这个问题，事实上，他想自私一点，告诉纨素，在他的心里穆清隐就不是个好人，她妈妈的事就算不是他亲手做的，那他也逃不了干系。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纨素眼里的泪光，那一刻如昇非常确定，这泪不是为了她母亲而是为了穆清隐。

　　短短的几分钟，如昇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纨素，生怕她承受不住就那样倒下去了。

　　在纨素出院后，蓝彦曾经给如昇打过一个电话，主要目的就是叮嘱他尽量不要在纨素面前提起清隐的事，他向他提到了纨素精神状态的问题。如昇很吃惊，虽然以前的时候觉得她的性格有些怪怪的，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脆弱。

　　现在他看到了她，她就坐在他身边，眼神里除了凄惶就是绝望。如昇有些后悔了，明明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拒绝纨素，那他就不应该接她的电话，这样他就不会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可是，他不可能不接她的电话。当看到那个名字在电话屏幕闪烁的时候，他所有的原则所有的决定在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纨素吸了吸鼻子，坚持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她转头看着如昇，很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轻声说：“谢谢。”然后打开车门，下车。

　　如昇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纨素已经上楼了，他的眼前仍然晃动她的眼睛，那双曾经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的眼睛。他想起了那个下雪天，纨素在公交车站牌下，在昏黄的路灯下，歪头看她，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曾让他回味过一次又一次，每次想起，他都不自觉地微笑。

　　今天，她又看他，眼神却与上次有了明显不同。她的眼里储满了泪水，为了不让泪掉下来，她刻意瞪大了眼睛，于是，那双褐色的眸子就变得格外明亮，尽管是忧伤的，却灿若星辰，摄人心魄。如昇觉得自己像是被那双眼睛点了穴，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了。

　　纨素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瑞文的叹息声便响起了。自从纨素出事，他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连晚上睡觉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他知道纨素一直在对清隐的事焦虑不已，这几天，他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本来，他想告诉纨素真相，苗懿的死幕后真正的主使人并不是清隐。

　　在汤静被收押之后，他曾经托关系见过她一次，汤静亲口告诉他，不是穆清隐，而是另外一个人，她之所以在警察面前供出清隐，完全是因为受到了胁迫。尽管最终汤静并没有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但瑞文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逝者已去，更何况，苗懿的死他也有很大的责任，与其费尽心思去找什么幕后主使人，他倒宁可把心思花在可怜的女儿身上。

　　如果纨素知道清隐并没有害死她的母亲，想必，她的心就能少受些煎熬吧？可是，以后呢？清隐现在已经陷入了步步危机自身难保，可怜的纨素，爱他像是爱到了骨子里。瑞文太清楚女儿的倔强和执着，他真的怕她会一头栽进去泥潭深陷无法自拔。

　　所以，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只要为了女儿好，哪怕是违背良心，他也无所谓了。

　　纨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只是觉得像是刚刚爬了一座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爬上床，她很快就合上了眼睛进入梦乡。

　　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老是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一会是汤静阴笑的脸，一会是清隐忧郁的目光，一会又是父亲的呵斥，最后，她竟然梦到了母亲。

　　母亲去世这么多年来，纨素很少梦到她，每次梦到，都是她在遭受痛苦的时候，这次也不例外。

　　纨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忽而在海边，忽而又像是在清隐的那所大房子里。她和清隐面对面坐着，也不说话，清隐冷冷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隐的脸就变了，变成了母亲的脸。母亲也是那样看着她，面色苍白，目光冰冷，那是从来都有过的眼神，看得纨素心惊肉跳。苗懿的周围弥漫着白色的雾，让纨素怎么也看不清楚。她想跟母亲说些什么，可怎么也张不开嘴，于是眼看着母亲的脸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她的面前。纨素四下张望着，想找到母亲，可最后，她只听到了母亲凄厉的叫声，穿破她的耳膜，直通心脏，就像十几年前她坠下楼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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