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伤逝
纨素毕竟年轻,什么都不懂,为了这个孩子,她对廖医生言听计从,无论从日常生活还是饮食胎教都是一丝不苟地按照他交代的来。为了隐瞒这件事情,也为了莫琳和纨素的身体,清隐征求廖医生的意见,在离市区最近的郊区买了套别墅,一家人搬了过去。
纨素本来就是个不喜欢出门的人,搬到郊区后,她更是深居简出,平日里除了听音乐、看书,就是在后院里养花种菜,生活虽然单调,但她却过得不亦乐乎。莫琳原本是个闲不住的人,连生病的时候也是天天往外跑,但为了纨素肚子里的孩子,她完全变了,天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生怕孩子有个什么闪失。
清隐从纨素怀孕后就不再让她照顾莫琳,以便她安心养胎。为了掩人耳目,他把办公室搬回了公司,每天要开两个小时的车往返郊区和公司之间。后来,纨素的身体越来越重,而莫琳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他用他最珍爱的明代古董花瓶“说动”了廖医生,让他也住到了别墅,以便照顾莫琳和纨素。
一切都很顺利,清隐觉得这么多年了,他所有的运气似乎都用在了这段时间。纨素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从第一次胎动,她便清晰地感觉到了孩子的存在。那种感觉很奇妙,虽然不是她的孩子,但却是在她的身体里一天天长大,纨素能感受得到,也很享受这种感觉。莫琳看着纨素的肚子总有一种很嫉妒的感觉,尽管她嘴上不说,但细心的纨素能看得出来。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对莫琳说:“孩子身体里流着你的血,你才是她如假包换的妈妈。”
莫琳笑自己小气,抚摸着纨素的肚子真诚地说:“你也是孩子的妈妈。”
纨素摇摇头,说:“孩子的妈妈只有一个。”
披着一身疲惫的清隐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两人的身后,听到两人的话他停下了脚步,深深地看了纨素一眼,说:“对,孩子的妈妈只有一个,就是莫琳。”
莫琳看着清隐和纨素笑了,从此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死神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好让她有机会看一眼她的孩子。
夜幕降临,莫琳最近的精神很不好,早早地睡了。纨素午觉睡多了,一时睡不着就在院子里散步。冬天,万物凋零,前院花圃里的那一丛花花草草也变成了枯枝败叶。纨素俯身看着,顺手把一朵残败的一串红摘了下来,捏在手里把玩。弯腰的时候,孩子在她的肚子里有些不*分,踢了她好几脚,纨素抚摸着,笑着说:“宝宝你又调皮了。”
清隐的手臂上搭着一件厚厚的披风,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纨素。认识她将近一年了,她还是那样得安静,还是那样得单薄瘦小,那么多营养品都没有把她喂胖。纨素拿着一朵花,抚摸着肚子低头浅笑,她的身边有个一人多高的路灯。路灯的光是橘色的,照在纨素的侧脸上格外柔和。隆起的腹部和纨素稚气的脸有些不搭,想想也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都还在象牙塔里不知愁滋味,可她却早早经历了诸多磨难。有很多时候,清隐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为了他和莫琳,她失去了很多,她曾斩钉截铁地说不在乎,可清隐很想告诉她,其实,他在乎,非常在乎。
刚从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外面有多冷,可站得久了,纨素全身上下都有了寒意。她怕自己感冒会影响到宝宝,不敢在外面多待,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清隐,正无声无息地望着她。纨素的心莫名地急速跳了几下,她回望着清隐,停下了脚步。
好像偷窥被发现了一样,清隐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走到纨素身边,把披肩披在了她的肩上。说:“大冷天的,你怎么跑出来了?”
两个人面对面靠得非常近,刚刚清隐给纨素披披肩的时候几乎就把她环在了怀里,除了蓝彦,纨素几乎没有和一个男人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赶忙移开了目光,脸又不自觉地红了。
清隐轻笑,平日里严肃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柔软和疼惜。“你好像很容易脸红。”
这下纨素的头埋得更低了。
清隐的手缓缓地抬了起来,有些迟疑地用手背蹭了一下纨素的脸颊,触手冰凉。
纨素明显地缩了一下,似乎想要躲开,刚想转头,清隐却顺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直直地看到了她的眼睛里。纨素的眼睛是浅褐色的,仔细一看,瞳孔的周围有一圈光晕,显得温柔又迷蒙。纨素的个子不高,和清隐站在一起几乎矮了他一个头,每次看他的眼睛都是需要仰视,现在靠得这么近,她更是把下巴抬得高高的。那个样子,在外人看来,倒更像是她在期待着他的吻。这个动作太过于暧昧,纨素想躲,可清隐的手看似没有用力气,却带着那么一股霸道和不容置疑。纨素不敢动了,目光有些躲闪,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清隐怎么会突然离她这么近,还用这种眼神看她。她的心忍不住慌乱起来,正想摆脱抬起她下巴的手指,清隐却像感应到了什么放开了。
“你好像很怕我。”
纨素的脖子有些酸,但她却没敢活动,只是僵着像个木偶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清隐。清隐看她的样子着实觉得好笑,伸出手指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揶揄道:“看了我几眼就落枕了?真没出息!”
纨素见清隐心情不错放松了不少,揉着脖子小声嘀咕:“谁让你长这么高!”
清隐又好气又好笑地斜睨着她,无奈地摇头:“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高大的男人么,说什么那样比较有安全感。”
“安全感?”纨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里一片茫然,然后便是苦笑。
清隐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便露出了疼惜的神情,刚要说什么却被纨素打断了。
“安全感跟身高无关,也跟男人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
“自己!”纨素把手放在了心脏的位置,仰视着清隐,眼神一片清澈,在路灯下格外明亮。她说,“安全感是自己给的,所以,我不相信一个外人能给我什么安全感。”
“不相信?”清隐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你还不相信什么?”
“爱情。”纨素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带着点不屑,几乎是用轻蔑的语气说,“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爱情。”纨素的脸上挂上了一丝自嘲的微笑,移开目光,带着一丝伤感漠然地擦过清隐的身体,向房间走去。只留下清隐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回味着纨素的话,若有所思,心里却越来越冷。
从头到尾,纨素几乎没怎么说话,只在最后的时候才轻飘飘地吐出这几句。清隐从来都不是容易被人左右的人,可这次却出现了意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起纨素看似随便说出的几句话便能左右他的心情,这在以前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连莫琳都做不到。这是爱情么?应该不是,因为好似清隐也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爱情的。
不知不觉中,连清隐自己都不知道,原来纨素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如此之高了。仔细一想,纨素似乎的确有这种魔力,虽然整日像个隐形人,但却总能吸引好多人的目光,也许是她的沉静与这个浮躁的社会太格格不入,也许是她与世无争让这个物欲横流的地方注入了一丝清流,虽然微不足道,但却让深陷其中的人清新不已。
自己到底是在何时被纨素吸引的?也许是因为纨素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吧,那个时候的清隐纵使再沉稳,也终于开始动容了。
上天还是厚待莫琳的,她终究还是等到了孩子的出生,尽管,孩子的出生是因为纨素的坚持。
在纨素怀孕7个多月的时候,莫琳再一次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她枯瘦如柴的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的管子,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频繁,一天的时间大部分在昏迷中,但,只要她清醒,眼睛必定是直直地盯着纨素的肚子,充满期待。在又一次昏迷之后,廖医生把清隐和纨素叫到了办公室,用沉重的语气说:“准备后事吧。”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清隐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模样。倒是纨素,在震惊过后,急切地问廖医生:“7个月的胎儿,如果早产,成活率有多大?”
廖医生看了眼清隐,对纨素说:“这得看胎儿发育情况。”
“请马上给我做检查!”纨素抓着廖医生的手急切地说。
清隐这才反应过来,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扣着纨素的手腕低吼:“你疯了!”
纨素甩开清隐的手,冷静地说:“我没疯!我们都知道我怀这个孩子为的是什么,如果琳姐看不到孩子出生,那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你,想一辈子都不安心么?!”
清隐的心里焦急万分,他很想告诉纨素,他担心的不止是孩子,还有她!莫琳已经要去了,他不想纨素也离开他,这会让他绝望。可在这种时候,他却说不出口。廖医生理解清隐,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赶忙安抚着他说:“放心,交给我,我会给你保证的,孩子、大人都不会有事。”
清隐盯着纨素倔强的脸,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冒了上来,明明是疼惜他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的:“如果孩子有个什么意外,你们都赔不起!白纨素,别以为孩子在你肚子里就是你的,别忘了,他的身体里流的是我和莫琳的血!你没有资格做这样的决定。”
这是清隐第一次对纨素说这么重的话,纨素看着清隐,眼神越来越绝望。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决定赌一把,转身的瞬间,泪水肆无忌惮地从面无表情的脸上滑落。廖医生轻声叹息,看向纨素的眼里满是无奈和欣赏,他握紧了她的手,似乎想要给她传递无穷的力量。
情急之下,清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带着满腔的不安,看着纨素倔强的背影,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追上去。
第一次,纨素赌赢了。
2005年2月14日下午1点,纨素剖腹产生下了清隐和莫琳的孩子。孩子一出生就被包裹好直接送到了莫琳的重症监护室。听到婴儿的哭声,陷入昏迷的莫琳像是得到了感应,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躺在她臂弯里的小婴儿,那张酷似清隐的脸,眼泪带着笑意一下涌了出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亲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带着满腔的爱意,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了人世。
那一刻,一直焦躁的清隐突然冷静了下来。世界一下变得安静了。因为早产,孩子已经被抱到了监护室,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护士拔掉了莫琳身上的管子,关掉了所有的仪器,在盖住莫琳的那一刻被清隐制止住了。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有剩下清隐和莫琳在生和死之间遥遥相望。清隐没有流泪,他像以前晚归时那样静静地看着莫琳,她像是睡着了,那张脸依然栩栩如生那样美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清隐的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团什么东西,不断地压迫着他已经敏感之极的神经。他的嘴唇颤抖了起来,拉起白色的床单,慢慢地盖向莫琳的脸,那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她依然残留在嘴角的笑容。清隐的手僵住了,他明白,这个笑容,是纨素给的。
纨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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