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决定

　　有一天，莫琳突然晕倒，虽然送到医院就醒来了，但，清隐和纨素的心从此之后就悬了起来，生怕她有一天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纨素一直医院里陪着她，衣不解带，一向沉默的她为了不让莫琳寂寞，一直跟她说着什么。莫琳虽然精神不如以前，但因为有了纨素的陪伴身体明显有所好转。

　　那天，纨素依然向往常一样鼓励着莫琳不要放弃，等她病好了，说不定不久后，她和清隐就会有小宝宝了。提到孩子，莫琳的眼睛亮了，随即便是苦笑。看到她这样，纨素很心疼。病房里的电视里没完没了地播放着一个不孕不育医院的广告，平时的时候她觉得那个广告特别讨厌，也不怎么去注意。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试管婴儿”四个字像一把利剑，“嗖”地一下，不偏不倚稳稳地扎在了她的心里，眼睛随之一亮。

　　纨素想着这件事的可行性，在心里盘算了很久，等到莫琳睡着，跟护士打了声招呼，迅速冲出了病房，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医院门口，她知道这个时间清隐会在公司处理紧急事情，便打车去了清隐的公司。

　　这是纨素第二次来清隐的公司，上次是莫琳让她来陪清隐收拾东西，这次，她却是为了莫琳而来。电梯里挤满了人，纨素等不及，便冲进了楼梯间，爬了十二层的楼梯，刚跑进走廊就看到了正等电梯的清隐。

　　清隐一看到她立刻紧张了起来，抓着她就问：“是莫琳怎么了么？”

　　纨素喘着气猛摇头，大口大口喘着气，半天才缓过劲：“不是，她很好，是有别的事情。”

　　清隐略放下了心，跟身后的人叮嘱了几句，拉着纨素进了电梯。

　　清隐看着纨素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皱着眉头责备：“十二楼！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跑楼梯，你不知道可以坐电梯的么？”

　　时值夏初，天气已变热，纨素红红的脸上全是汗，她擦了一下额头，深呼吸，冲清隐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清隐很少看到纨素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嘴角弯弯，眼睛眨呀眨的有些调皮。也许是被她感染了，清隐压抑在心里的焦躁似乎一下减轻了许多，也不自觉地笑了，扯下脖子上的领带，解开衬衣的第一颗纽扣，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地说：“说吧，什么事。”

　　“出去说吧。”纨素看了眼电梯里的陌生人。

　　清隐没有再追问，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变成B2，走了出去。

　　上了车，清隐刚要发动汽车，被纨素制止了。

　　清隐看了看周围，问：“你要在这说？”

　　纨素点点头，刚刚急切的心情突然冷静了下来，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清隐更加狐疑，纨素一向不会这样的，他突然想到，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她想要离开了？清隐心里一紧，试探着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好说？没关系，你是个自由的人，有什么想法我都不会勉强的... ...”

　　“我想给你和琳姐生个孩子。”纨素的话脱口而出，打断了清隐的话，也打断了他的猜想，清隐愣住了。纨素看着清隐继续说，“琳姐一直都很遗憾没有和你生一个孩子，上次廖医生来给她看病的时候，她还问过，以她的身体状况，能不能给你生个孩子，廖医生说不可能。我送廖医生走的时候，曾问过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满足琳姐的愿望，廖医生告诉我了四个字，‘借腹生子’。”

　　清隐盯着纨素，反复地思索着她的这段话，半晌才吐出一句：“疯了吧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么？”

　　纨素迎着清隐的目光坚定地说：“我知道。”

　　“你才刚二十岁，还没有好好谈一场恋爱，还没结婚，你知道生过孩子后对你意味着什么么？在这个社会，这样的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纨素盯着清隐摇头：“我不在乎。”

　　清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开始怀疑纨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坏了。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躲开了纨素的目光。清隐不得不承认，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有诱惑力了，但，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又不断地提醒他，人不可以这么自私，纨素已经为他和莫琳做得够多了，他不能害她一辈子。他果断地说：“不行，我不能答应。”

　　纨素突然抓住了清隐的胳膊，让他看向她，急切地说：“算我求你，琳姐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我不想让她留这一个这么大的遗憾离开。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对琳姐好，看她比你的命还重要，她时日不多了，难道你就不想满足她，让她毫无遗憾地离开，也留一个念想给自己么？”

　　“我是因为你，我不能害你，我不能这么自私你知道么？”

　　“我知道！可是，我愿意。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这个孩子，不但对与你来说重要，对我也一样重要。琳姐是我的姐姐，是这个世上除了妈妈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我不想她离开，可我不是上帝，救不了她的命，我没有别的办法！有了她孩子，也算给我自己留了一个牵挂，只要一想到孩子的身上有一半琳姐的血，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最后这句话，纨素几乎是用吼的。

　　清隐眼看着纨素慢慢红了眼眶，泪珠一滴滴滑落下来。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仿佛所有言语都变得无力了。他的眼眶也红了，下一秒一把把纨素揽到怀里，搂着她，用颤抖地声音说：“素素，谢谢你。你知道我有多渴望有一个和莫琳的孩子，可是，我不想害了你。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纨素靠在清隐的肩膀上流着泪笑了，轻轻拍着清隐的背，安慰着他说：“穆哥，答应我吧，只要琳姐醒来，只要时机成熟，很快，就会有一个孩子延续琳姐的生命了。这是你和琳姐的孩子，也是我们三个人的孩子。”

　　“我们三个人的孩子。”清隐终于还是留下了泪。

　　去医院的路上，清隐和纨素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说一句。以前，清隐很少注意纨素，可那天，他忍不住用余光一直偷看着她。

　　纨素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包包的背带，脸红红的，眼睛里依然残留着兴奋的光芒。她从来都是把心事藏在心底，很少表露出来，更是很难把情绪表现在脸上，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清隐还是第一次见纨素如此激动，他很想再问一次纨素是否已考虑清楚，可是他问不出来。因为他太清楚，纨素的决定对他和莫琳意味着什么，他甚至有些自私地害怕纨素会突然后悔，那他燃起的一丝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样瞬间破灭。可是，他又不得不担心纨素。

　　清隐从不到二十岁就跟着父亲行走各种声色场所，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见过，他很明白，在这个社会，清清白白的过去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更何况是纨素这种涉世未深不染尘埃又自尊心特别强的女孩子。

　　清隐不知道纨素的这个决定是否是一时冲动，他也在不断地告诉自己，如果纨素后悔了，他也会感激她，因为，只有她全心全意地为他和莫琳好。这个经历了太多的女孩子，在花季的年龄，为了他和莫琳这两个毫无关系的人费尽心思，也许还要承受更多得磨难，他实在不忍心。

　　可是，孩子的诱惑太大了，他无法不心动。清隐只能在心底暗暗发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他一定要保护纨素不受一点伤害。

　　从此以后，纨素就是清隐的亲人，和莫琳一样，最亲的人。

　　除了莫琳，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

　　考虑到莫琳的身体状况，清隐和纨素商量，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清隐找到了廖医生，廖医生在知道纨素的决定后并没有惊讶，他似乎早就觉得她是最好的人选。清隐把他所有的顾虑全都告诉了廖医生，廖医生衡量再三，代孕虽然并没有被国家法律并明确禁止，但考虑到道德等其他方面，也并不允许。又加上，清隐希望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廖医生提议，出国进行。在此之前，廖医生先带纨素到自己的私人医院给她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检查结果显示，纨素是个非常完美的母体，各项指标都很合格。但看到另一个结果之后，廖医生看着纨素和清隐欲言又止，沉默了。

　　就在清隐和纨素都开始紧张的时候，廖医生借口支走了纨素。

　　门一关上，清隐就迫不及待地问：“廖医生，纨素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个孩子我不要也没关系，我不希望她再出事！”

　　廖医生微笑着示意他不要紧张，说：“不是，纨素的身体非常好，年轻、有活力，再也找不到如此好的受体代孕了。只是... ...”

　　清隐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一向快言快语的廖医生怎么在这个紧要关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纨素以前有没有过男朋友？”廖医生突然转移了话题。

　　清隐愣了一下，随口说：“我知道有过一个，不过已经分手了，很长时间不联系了。廖医生是怕她男朋友不同意么？”

　　廖医生拜拜手，放下了手里的体检报告，决定开门见山：“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从你爸爸在世的时候我认识你了，我很了解你。所以我也知道，虽然纨素来你们家时间不长，但你已经把她当成很重要的人了。你的身份不容易你有太多亲近的人，加上莫琳又得了病，所以，看到你把纨素放在心上，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我都替你高兴，因为，你总不至于孤单下去。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替你着想。纨素是个非常完整的女孩子，她从来都没有过性生活，白璧无瑕，你应该知道怀孕、生产对这样的女孩子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在想，你要不要再跟纨素再商量一下？以你的财力和人力，去外面找一个身体好的女人代孕完全不是难事，不一定非得用纨素。”

　　清隐愣住了，他考虑过很多，纨素的声誉，纨素的将来，甚至纨素以后要是嫁人会遇到什么样的状况他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点。虽然现在的社会并不一定看重这层毫无意义的薄膜，但廖医生说得没错，他没必要把纨素的一生都压上，他完全可以换一个人，换一个不会让他心疼的人。清隐苦笑，说：“廖医生，你说得对，我会和纨素商量... ...”

　　“不用商量了，我不同意。”清隐的话还没说完，纨素推门而入，平静地看着清隐和廖医生，“这个孩子是穆清隐和莫琳的，也是我白纨素的，谁都不能取代我，我坚持！如果你们因为这点小事而犹豫，那很简单，我会让你们摆脱顾虑，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了！”

　　纨素说完，一咬牙就要往外走。清隐听出了纨素话里的意思，猛地跳起来一把抓住了纨素的手臂，把她拉到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不许你糟蹋自己！”

　　纨素没有说话，静静地在清隐的怀里一动不动。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清隐觉察出了肩膀上的凉意，才发现纨素早已泪流满面。他看着她，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纨素承受不了清隐心疼又痛苦的目光，习惯性地低下头。清隐一手揽着她，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以后，在我的面前，不要低头。我希望，从此以后，你在我面前不再紧张，不再害怕，不再害羞。从此以后，我是你的亲人，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直视不再惧怕的人。从此以后，我会努力去做，做可以保护你的人。”

　　纨素迎上了清隐的目光，流着泪，绽放出一个有史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廖医生笑了，为了他的老朋友清隐，也为了他的新朋友纨素。这个一向高傲又挑剔的人，第一次被这样有血有肉有担当的女孩子折服。他走到清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会想办法的，放心吧。”

　　莫琳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好转，清隐找了一个时机把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和盘托出。莫琳很是感动，她和清隐一样，虽然有些担心纨素，但比起清隐更无法抵御孩子的诱惑。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好好照顾纨素，和我们的孩子。”莫琳窝在清隐的怀里，抚摸着他心脏的位置，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唯一曾经只属于他的男人的心里，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装下了另一个女人。虽然心里难免有些酸酸的，但莫琳更多的还是高兴，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纨素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竟然一下解决了她最难以释怀的两个遗憾。

　　签证很快办下来了，廖医生在检查了三人身体后，联系好了医院，挑了一个合适的日子，与他们一起踏上了国外的旅途。也许是上天体恤身体越来越差的莫琳，手术一次成功，半个月后，纨素怀孕。这个消息就像给清隐和莫琳打了一剂兴奋剂，两个人愁云惨淡的日子因为这个小生命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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