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咫尺天涯

　　清隐被带走之后，连夜接受了审问。他依然还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坚持没有指使汤静。

　　碍于他的身份，审讯人员对他一直都很客气，四十八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如昇一行人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应他的要求只好把他的律师请到了现场。律师在了解了整个案件经过之后，随即便指出了几个很大的漏洞。

　　如昇也很清楚汤静在这个案子的证词有几处很大的硬伤，但，正因为他太清楚穆清隐的能力所以才决定走一步险棋，好在也不是没有收获，清隐被限制了自由，最近一段时间，他是不能出国了。

　　清隐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在律师的提醒下，在证词上签字画押，离开了警局。

　　“你不觉得太心急了么？”警局门口，清隐毫不避讳地问如昇。

　　如昇微笑：“这是我的职责。”

　　清隐也笑：“你应该知道，就算我真的做了这件事，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也不会承认。而且，如果我真的想做一件事，是不会给你们留下把柄的。”

　　如昇看着清隐，由衷地点头：“你说得没错，所以，这一次我没有任何收获，我还是低估你了。不过，你最好小心，人走过必留下痕迹，我就不信真的就抓不到你的把柄。”

　　清隐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随便你。但，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我没有害纨素的母亲。这一生，我做过很多事，有好，有坏，我从不敢对别人承诺什么，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清隐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会做伤害纨素的事，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想害纨素的人，不是我，能害纨素的人，也不是我。”

　　如昇目不斜视地盯着清隐，审讯了这么长时间，要是换作别的嫌疑人早就心力交瘁了，最起码精神也是萎靡的，可清隐完全没有。他的脸色有些疲倦，青色的胡渣冒出了头，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沧桑，可他的眼睛依然异常明亮，面对如昇毫无惧色。而且，所有的审讯手段对他毫无用处，无论怎么问，他永远都是思路敏捷，谈吐流畅，对答如流毫无漏洞。如果清隐不是说的真话，那他真的是太可怕了。

　　如昇不得不承认，他并不相信清隐是个好人，但却相信他不会伤害纨素。

　　在这个世界上，有三个男人爱纨素，他丁如昇算一个，还有蓝彦，再就是穆清隐。如昇心里非常清楚，比起清隐，他对纨素的爱简直就不值一提。至于蓝彦，如昇宁可相信他爱的是他自己。而只有清隐，全心全意地爱着纨素，在最紧要的关头，他能想到的也是保护纨素的安全，清隐自叹弗如。也相信，估计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样。

　　遇上穆清隐这样的男人，也不知道是纨素的幸运，还是不幸。如昇没有答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想必只有纨素才能真正体会。

　　回到车上，清隐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捏了一下眉头。车子缓缓启动，他睁开眼睛，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方军问道：“她怎么样了？”

　　方军侧身回答：“白小姐受了很大刺激，那天晚上被送到了抢救室。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医生说，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因为有家族病史，所以更要格外注意。白先生把她接回到了这边的家中，亲自照顾。”

　　清隐的神色又冷了几分，微微颌首，又问：“甄晓晓呢？”

　　方军说：“按照您的指示，一直盯着。要控制起来么？”

　　清隐摇头：“不，我还要靠她引出幕后的人。”他低头略一思索，叹口气，说，“给她打电话，说我回来了，让她到会所的房间来。”

　　方军领命，看了眼清隐的脸色，试探着问：“您不去看看白小姐么？她好像一直在等您的解释。”

　　清隐看着窗外，茫然地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方军说：“解释了又能怎样？我倒宁可她现在不相信，恨我。现在的情形对我来说很不乐观，有人已经把手伸到了纨素身边，直戳我的软肋，看来是真的想要我死了。偷渡案最关键的知情人到现在找不到，连我亲自去都没有用。朱平已经按捺不住，看这情形最近肯定会有所动作。就连甄晓晓，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也开始兴风作浪了。缓缓吧，看看状况，做好你的事，记住我说的话，如果白小姐和陌陌出现什么意外，你就不用再来见我了。”

　　方军立刻肃然危坐，语气坚定：“穆哥放心。”

　　清隐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把头靠在了后座上。恍惚中，眼前又出现了纨素的脸，一会儿笑意嫣然，一会儿梨花带雨，一会儿又是神情落寞，无论哪一种，都能让清隐寒冰一样的心瞬间融化。他缓缓地伸出手，想抚摸一下眼前的脸，可就在伸出手的那一刻，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像是化成了烟雾，瞬间消失不见了。

　　清隐打了个激灵，立刻醒了，只稍一动身上全是冷汗。一阵恐惧袭来，清隐用力地拍了一下驾驶座的后背，喊道：“停车！”

　　方军和司机吓了一跳，赶紧把车停到了路边，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清隐。

　　清隐的脸上满是慌乱，眼睛里甚至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就连在他身边多年的方军和司机都没见到过，受了他的影响，也都紧张起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好半天，清隐用颤抖的声音说：“掉头，我要去看纨素。我要亲自看到她没事才放心！”

　　方军和司机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无奈地摇头，迅速掉头，向纨素家的方向施去。

　　纨素的精神并没有医生说的那样糟糕，只是比以前更加沉默了。她很平静，反常的平静，对待所有的人也都是淡淡的，包括见到蓝彦，也跟没看见一样。那天清隐被带走以后，尽管很多人心中都有疑问，但并没有人敢提及。所有人都刻意回避着清隐的名字，对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主要还是怕刺激到纨素而不敢提起。

　　华灯初上，很幸运，清隐一到小区，就看到了纨素的身影。她低着头，穿着上班才会穿的职业装，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看样子像是刚下班。

　　车在一个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停下了，方军转过头靠近清隐说：“白小姐今天照常上班去了，早上我看到白先生以前的司机送她去的。”

　　“老钱？”清隐目不转睛地盯着纨素的身影，眼神柔情似水，无限眷恋，“他连老钱都请来了，看来他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方军一脸疑惑地看着清隐。清隐瞟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白瑞文最相信老钱，而且纨素跟老钱一家关系也最好，在这个时候让他来照顾纨素最合适不过。”

　　方军恍然大悟，说：“我已经找人带消息给白先生了，白先生让我带句话给您。”

　　清隐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方军。其实他已经猜到瑞文带的那句话了，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到。

　　“他希望您在这件事情解决之前，不要再见白小姐。”

　　果然是这句话，清隐叹息，脸上落寞的神情又添了几分。他出神地看着窗外，纨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他的心里也充满了萧瑟的味道。他微微点头，语气中满是酸涩：“他说的对。”

　　纨素的心突然急跳了几下，像是坐过山车时失重的感觉。她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微风吹过。纨素疑惑地看着，刚刚她明明感觉到有道目光在追随着她，可是她却不知道这到目光出自哪里，出自于谁。这道目光让她激动，让她满含期待，总觉得熟悉得让人心惊。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纨素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慢慢握紧了拳头。然而，她失望了。

　　蓝彦看到纨素站在楼下一脸期待的样子有些意外，立刻欣喜地迎了上去：“你是在等我么？”

　　纨素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失望，说：“我听到了脚步声。”

　　蓝彦很开心，这是从上次他们吵架以来纨素第一次跟他说话，他紧跑两步和纨素并肩走着，不时地侧头看着她。

　　纨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快进单元门的时候，她又看似不经意地往刚刚的方向看了一眼，依然没有她最想看到的那个身影。她的心中说不出的失望，但却佯装镇定，和蓝彦一起进了电梯。

　　清隐的身影慢慢地从楼的一侧出现了，他失神地望着纨素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其实纨素自己也不知道，就算真的是清隐出现了，她又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他。杀母仇人？纨素从心底根本就不相信。爱人？纨素也不知道。

　　爱情真的很脆弱，只要一件事，一句话都会影响到它。

　　不知不觉间，清隐和纨素之间出现了罅隙，清隐不敢迈，而纨素却是迈不过去。曾几何时，纨素多么地希望能留在清隐身边，哪怕只是个影子，都无所谓。可现在，如果清隐真的向她伸出手，想必她都不敢接了。可他答应的解释呢？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么？还是，他根本就不敢来解释？

　　纨素坐在飘窗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她不知道，她最想见到的人此时此刻正站在楼下，望着她所在的方向，只需一低头，就能看到。纨素一直靠在靠枕上仰头看着天空由明变暗，持续了半个小时，她才换了个姿势，刚要将视线移到楼下，便听到瑞文喊她吃饭的声音。

　　两人就这样错过了，几十米的距离，倒更像隔了天涯海角。

　　清隐呆呆地站着，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脖子酸了他也无暇顾及。他告诉自己，就放纵这一次，让他看一眼，就看一眼，看完这一眼，他就离开，不再来打扰她。可这一眼，却被无限地延长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他想看到那个身影，孤独又瘦弱，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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