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戳着屏幕将照片放大又缩小，我终是确定它绝非人工合成之后，我再听到隔壁浴室里面李岩洗澡的流水哗啦，我的大脑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轰隆声。

　　花了三五分钟，我告诫自己先冷静下来，我握着手机坐在床沿上目视着浴室的方向，我屏住呼吸静待李岩出来。

　　又是任由流水声在我耳朵里交织成串了半个小时，李岩总算是带着一身水汽姗姗来迟，他走到化妆台那边倒了些保湿乳拍在手上，他再是冲着我大惊小怪的语气：“陈十，你是不是醉过头了，怎么不往床上躺着，非要摇摇晃晃的坐床边边上。”

　　手心里已经有些微微汗，我竭力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我把手机往回收一些，我再是缓缓开口问：“李岩，你今天中午到酒店干嘛去了？”

　　李岩的身体似乎有些微微僵，却似乎什么也没有，他很快朝我走过来，他仿佛没能一下子听清楚我方才那么简短的句子，他略显疑惑道：“嗯？”

　　捻着满手心的汗，我踌躇几秒，我把手机抬高一些将屏幕呈到李岩面前：“刚刚你洗澡的时候，我收到了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你和赵嘉一同站在酒店办理入住的收银台前，你手里还扬着身份证。我实在有些想不懂，你咋大中午的跑到酒店去，还是和赵嘉一起？”

　　自然而然的把保湿乳往他被瑟瑟秋风吹得干燥的脸上推开，李岩已经置换上淡定从容的神情，他埋过脸来轻描淡写的扫了我屏幕一眼，他脸色无恙，声调浅浅：“陈十你别误会，别瞎想，我和赵嘉一毛钱暧昧关系都没有。前几天我妈不是作天作地了一顿，她嫌赵嘉限制她喝酒，非要从赵嘉那里搬出住到酒店去，她住酒店没两天又嫌无聊闷，今早咱们在追悼会上，她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打过来，让我必须把她接回到赵嘉家里，不然她就死给我看，我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跟她讲一些她听不进去的道理，我只能是让她打给赵嘉。我也不清楚她什么时候联系的，反正我去到给她退房时，赵嘉就到了。”

　　顿了顿，李岩再是朝着我手机屏幕上投之一瞥，他的口吻越发心不在焉：“虽然这照片横竖看着都像是我和赵嘉有些不可告人的肮脏，但实质上我和她一个手指的关系都没有。我晓得我是个有妻儿的人，不会乱来。”

　　原本我内心想要全心全意信任李岩的心态就占据了大方向，现在李岩的解释又是一圈接一圈的逻辑严密，我哪里还会再对他生出质疑，我将手机稍稍返回到我面前这边，我扣着上面那个陌生的手机号，我再是细致看了一下照片的成片角度，我说：“知道了，但是李岩，这照片分明来自偷拍，要想那么适当的拍下这么个照片，拍照片的人必须是跟踪着你的，我就怕他私底下跟着你，又会瞎拍些别的照片，到时候给你造成恶劣的影响。你看你要不要把这个手机号记过去，找人查一查？”

　　“行。”

　　答得迅速，李岩接过我的手机，他只是扫了一眼那号码，就说：“记住了。”

　　我当然相信李岩的记性好得不像话，我却为了缓和这虽然表面平和却有些怪异迭出的气氛，我故作槽点满满：“李老板，你行不行的，你好歹把这号码存到手机里不更靠谱，你就这么随随便便一记，回头忘了咋办。”

　　“调皮。以后不准喊我做老板，喊老公。”

　　覆上来，李岩的手在我头顶上周游一阵，他冷不丁的调转话题，说：“陈十，我给你说声，唐智被人重击受创那个事结案了，因为作案的人…。。袁娜，她已经去世，所以唐智的案件，终结了。”

　　皱褶联袂在心里刨出一片坑坑洼洼来，我勉强张嘴：“知道了。”

　　从我头顶缓缓游走到我肩膀处，李岩稍作用力，说：“你躺下睡，今晚下了早班去聚餐，我还有些许文件需要批核，没那么早。”

　　在我额头留下轻轻一吻，李岩就此下楼去了书房。

　　尽管我似乎已经不受那些已经根植在我身体里的酒精支配，我仍然无从解决头晕脑胀的毛病，我一躺下来，就有种天旋地转的晕。

　　我很快睡了过去。

　　如出一辙，我不晓得李岩到底是几点睡的，我只知道他又是比我起得早，他熬的小米粥从厨房那边飘散出来，到处洋溢着烟火气的芬芳。

　　李岩给我舀了一碗粥出来时，我正好碰到年恩发微信视频过来，隔着那小小的手机屏幕，我居然看到年恩的脸又圆了一些，再有他脸上那些绚烂的笑容，让我风波跌宕的心慢慢沉回原处。

　　确实是已经习惯了农庄的生活并且发自内心的热爱，年恩在视频里面索索叨叨的给我说姥姥让人给他在家里院子建了个狗舍，又新买了一个可爱的小秋田，现在他已经是个拥有两只狗子的小富豪了。

　　被年恩的萌言萌语逗得笑开了嘴，我半天没合拢上来，年恩又是继续说：“妈妈，这个周末你和爸爸早点来好不好，姥姥还顺便在院子里做了个烧烤炉，他说等爸爸妈妈过来，一家人可以ＢＢＱ，很好玩的。”

　　点头，我说：“年恩乖，妈妈答应你，要是时间凑合得上，我们星期五晚上就过去陪年恩好不好？”

　　不想，一旁的李岩突兀凑到我身后，他冲着屏幕给年恩扬了个歉意的神情，他说：“年恩，爸爸这边时间还没定，可能过两天爸爸得出差到外地，未必能赶得上周末，我这个周末先让妈妈和舅舅，以及舅妈，大金叔叔，笑笑阿姨一块过去陪年恩玩好吗？”

　　一听李岩没法到场，即使像年恩那么懂事，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他立马嘴巴嘟到老高：“爸爸是坏蛋，明明之前都说好的，要多抽空周末陪年恩玩，爸爸就是个说到做不到的坏蛋。”

　　好脾气的全然接纳下年恩的吐槽，李岩嘴角上讨好的笑容再明显不过：“爸爸去出差回来，给你带个一米高的机器人好不好？”

　　到底还是个能够拿机器人收买的小屁孩，年恩瞬间就举双手投降了，他砸了咂嘴：“那爸爸记得要买。我不和爸爸妈妈说啦，姥姥要送我去幼儿园啦。这边的幼儿园老师说啦，哪个同学不迟到，就奖励一朵小红花。”

　　与年恩挥别，我挂掉视频电话，我昂起脸来望着李岩：“你过几天要出差？咋昨天没听你说？”

　　“早上临时决定的。”

　　走到咖啡机那边，李岩动作娴熟的把一个咖啡杯放在下面，他淡淡伸手摁了摁，他的视线缓缓移到那些流淌而下的咖啡液体上，他静待那咖啡装满了抓起来捧在手上，他喝了一口，再是继续说：“早之前你还没醒过来，我已经给哥嫂和大金笑笑去过电话，周末他们都有空，到时你和他们一块过去佛山，我让大金安排个商务车。大金对佛山也熟，他会带你们娘俩还有哥嫂到处玩玩。年恩也不知道多喜欢舅舅和舅妈，你也好多些时间陪你哥嫂玩一玩。反正爷爷那边房子三楼全空着，有五个客房，我也已经提前让喜姨收拾清楚了，你们就当度度假，好好玩。我这安排，你满意嘛媳妇？”

　　“满意，就你最牛逼了，成吧。”

　　收回目光，我专注于喝粥，我连连舀了几次，我再是说：“那你到时出差，注意着点，别太能熬，得劳逸结合。对了，伍海岸也一同去是吧？”

　　“她不去。她老家盖了新房，新居入住，她请了星期五的假合着周末一起打点，我另带程欢欢一同去。伍海岸也是这么个意思，她也想让程欢欢尽早锻炼出来，能分担一下她的工作量。”

　　连气的猛闷了一大口咖啡，李岩直了直腰，他说：“你还要不要吃多一碗。”

　　看着已经见底的粥碗，我急急忙忙扯来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我摇头：“不了。吃饱了。”

　　“那行，既然你吃饱了，那我就把前两天的煎饺拿出来热一热吃掉了。”

　　说话间，李岩已经走到冰箱面前，他打开就将密封完整的碟子捏在手上，他咧开嘴角笑了笑：“别想着和我抢这份吃的。”

　　眉头蹙出皱褶，我腾一声站起来朝着李岩靠过去，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碟子：“行了李岩，你大可不必为了迁就我的生活习惯委屈你自己。这煎饺都放两天了，你还是放的保鲜层，肯定多多少少有些变味了，你就别吃了，等会我拿回到公司那边，那附近有好几个流浪猫猫狗狗的，给它们吃得了。”

　　与我抢了三两下抢不到，李岩只得作罢，他转而深深凝视我一阵，他眼睛微微眯起：“谢谢媳妇心疼我。”

　　不知咋回事，哪怕我跟他的婚姻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实，我听到李岩卷着舌音喊我媳妇，我还是像被蜜泼过那般甜腻到不知归处，我给他回了一个故作声色的白眼，转身随即把碟子里面的煎饺倒进一个袋子里，封好。

　　回到华通大厦这边，我第一时间就往西湖宾馆那边巷子找流浪的猫猫狗狗，还真让我运气好，一会儿就碰到了一对猫情侣，我看猫不如狗子胃口大，我于是蹲在那里把饺子一并掰开，再给放到地上。

　　做完这一切，我拍干净手从居民区穿梭出去，我眼看也没几步路，我就顺道走到前面一些，想着给高高买一杯咖啡。

　　付完钱，我等待服务员打包的过程中，我百无聊赖的目光四散，我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我眼帘里浮影跃动，我再是细致辨认一番之后，我喊出声来：“程欢欢？”

　　那抹身影随即定住，片刻之后程欢欢才朝我这边投来注视，她有些淡淡不自在的拢了拢头发之后，她提着轻盈的步伐朝我走来：“陈十，你买咖啡呢？”

　　“是啊。你看看要不要喝点啥，我一并买得了。”

　　对于不期而遇到感觉不错的朋友，我除开有些淡淡的欣喜，却也没能藏住我直通通的疑惑，我转声问道：“欢欢你搬家了呐？我依稀记着你之前好像不住这边。”

　　“嘿嘿。是搬了。也就是前几天的事。”

　　俏皮在脸上来回周转着，程欢欢有些不好意思的瞥了我一眼，她说：“我谈了个男朋友，为了迅速加深彼此的了解也深度磨合生活上的习惯，我就和他搬到一块住了。”

　　“额？谈恋爱了？你这速度可以。我之前还担心你净知道搞工作，耽误了谈恋爱。”

　　看程欢欢眼眸末梢洋溢出来的笑意，我自觉她该是寻觅到了一个特别适合的人，我也是挺为她高兴，我继续说：“那啥时有空，你把你对象带出来，我请吃个饭呗。”

　　“过阵子再说好吗，我最近好忙，他也好忙。”

　　可能是刚刚谈恋爱，还带着些许新媳妇儿不太敢见人的羞涩，程欢欢稍稍埋下脸去：“而且现在我还不确定我是不是真能跟他合得来，我对他还在考察阶段的啦，等哪天我有那种确定了，就是他了，陈十，我再带给你认识好吗？”

　　虽然高高这么个工作上精明过人的姑娘遭遇唐智那种渣男，这事让我心有余悸，可我总隐约觉得程欢欢的情商以及对感情的敏感度远在高高之上，我适时放下我过度的热忱，我点头：“行哩，看你方便。”

　　不由分说的，程欢欢后面偏要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她又是抢在我前面付了钱，她拿过她那一杯，就跑了。

　　她钻进那辆看着光鲜亮丽的二手奔驰里，绝尘而去。

　　望着车水马龙的路上恢复成一片我望不透的匆匆，我拎起咖啡往回走。

　　掐着九点的上班高峰期，我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在第二趟挤上了电梯，我刚刚迈入电梯门，我还没来得及斜拐一下到高高的办公室去，我就被李纯给截了下来。

　　俨然之前与我毫无发生冲突那般，李纯一脸坦然的耍着无赖，他伸手就把我拎着的其中一杯咖啡扒拉过去，他迅速把包装袋与盖子一并扔在地上，他小喝了一口，他泰然自若的点评：“没钱就别装逼学人一早喝咖啡，要想逼格高，五十块以下的劣质咖啡别买。”

　　无语凝噎，我环视四周来来去去的天鉴职员，我最终选择给李纯这个老总一丁点面子，我微微梗住声往下沉：“你有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事？”

　　两只手指掂着咖啡杯，李纯稍稍往着高高办公室那个方向指了指：“十点半，你和那个蠢货到宝仑，开会。”

　　毫无疑问，他嘴里面的“蠢货”，是指高高了。

　　心里有些淡淡不悦，我也懒得与李纯为高高讨些嘴皮子上的便宜，我侧了侧身从他身边穿梭而过，我说：“好。”

　　在我身后寂静一阵，李纯仿若是万般艰难的憋出几句来：“拽你麻痹，老子还是你哥，别天天给老子端着个臭脸，老子看不爽！”

　　只是短暂的停滞了几秒钟，我提起脚来继续往前走了。

　　把剩下的那一杯咖啡给了高高，我小心翼翼的拿捏着词措：“高高，你昨天体检啥的，没啥事吧？”

　　“没，都是阴性。”

　　苦苦一笑，高高淡淡蹙起眉来：“陈十，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滑稽，我也不算是愚蠢吧，谈个恋爱却还能一波三折惊吓不断的。”

　　“你别多想，不能怪你蠢，只能怪渣男套路深。”

　　如释重负，我话锋转回正道上：“刚刚我在办公大厅那边碰到李纯，他让我和你一块到宝仑开会。”

　　脸上有些淡淡的苦恼联袂着，高高眉色锁得更深，她掂着一个薄薄的文件袋，她半响才说：“陈十，可能我在天鉴待不了多久了。估计也就这一头半个月吧，等有人能接任我的工作，我就走。”

　　徒然一个心往下沉，我作了些许权衡，才踌躇满腹着问：“为啥？因为唐智这事，李纯责怪你，你不想呆了？”

　　“有这一方面的因素。”

　　身体稍稍板直一些，高高垂眉笑得有些意味繁复：“不可否认，李总他给过我特别自由发挥的平台，他以别样苛刻的方式将我的业务水平带上了一个台阶，我还是特别感激他的。我也愿意相信他那一天在医院扇我一巴掌，他只是在那种慌乱状态下作出的冲动反应，我不会太把这些往心里去，毕竟他是领导嘛，我干得再好也是一个打工的，我也知道我能力再好，我也不是不可替代的，我这边一提请离职，人资部就立马能够给李总推荐起码十个以上的备选人。这两年经济不太景气，天鉴的待遇在业内算是偏高的了，这个坑我不占着，大把人能占住，所以我其实也没有必要太过于强求。于是，我一大早过来，就通过邮件的方式，向李总提请了辞职，他已经审批了我的辞职信，我想人资部那边也已经着实安排招聘事宜了。”

　　停了片刻，高高或是觉得她把气氛搞沉重了，她连忙换上轻松的口吻继续说：“陈十你别太担心我，我就算从天鉴出去，我也没那么容易饿死，我在天鉴这么几年，也前前后后经手好多个经典项目，那些项目的辉煌业绩带给我的光环，会让我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不错的工作。我这两天刚刚把简历挂上去，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不下二十个猎头找到我了。”

　　这些日子以来，我与高高合作过无数次，我真的特别满意她的工作效率与工作态度，所以即使我有想过她可能因为这次事件离开天鉴，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心情黯淡得点灯都照不亮，我耸拉着一张脸幽幽然：“你真要走啊？我怎么一听说你要离职，我心里就慌得不行？”

　　“我总不能为了一口吃，让自己天天不自在。”

　　打开我买来的咖啡，高高抿了一口，她再咬着唇把嘴边边上的泡沫埋入嘴里，她再开口，就让我为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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