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张师迟手起手落,我在恍惚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那般作势滚落,我一想到山崖下面林林总总的碎石枯枝就牙关发颤,我的耳朵仿佛被什么塞满了般暂时听不到任何声息,我出于本能合上了眼睛。
可是,我的身体还没扑腾往下掉,我的手就被人抓住,我原本就要抛出去的身体也被人拉拽得站起来,我趔趄站稳再扫目往前,在月色的堆砌下,竟是李岩将张师迟压在了身下。
晕眩与耳鸣仍然如影相随,那种不真切的感觉支配着我,我竭力定睛看了又看,这一次我终于可以看个真真切切,确实是李岩将张师迟钳制住了。
劫后余生后依旧有惊悸在我脑里纠缠,我已经顾不上李岩怎么也会在这边出现,我踉踉跄跄连走带爬挪到伍海岸的身边去,我握着伍海岸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像冰一样冷,一如她的脸色,像霜那般白。
惶惶刺骨,我压根不能好好控制声音的平稳度,我几乎是喊的:“海岸,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那么冷脸色那么白?海岸你怎么了?”
眼睛将开未开,伍海岸气若浮丝:“刚刚倒地的时候,我被树枝刺到了,树枝扎进了我的肚子里,太痛了,我把树枝拔出来,血就流出来了,流血好多…。”
我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伍海岸穿着的那件白色毛衣上,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魂飞魄散,我下意识伸手去捂住那个伤口处,我一慌眼眶就滚烫:“海岸你撑住,我带你去医院,我立马送你去医院…。。”
手艰难举起再落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伍海岸轻拍了两下:“我还能再撑撑。没戳中要害,我一时半会死不去的,陈十你快看看王秋飞怎么回事,我们在这上面打斗那么厉害,她在下面一个响都没有,你快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这才想起王秋飞,我只得松开伍海岸的手,我以视线四处探寻着终于找到一根一米多长的枯枝,我拿着它回到悬崖边上蹲下,我伸手往下小心翼翼的探着:“王秋飞?王秋飞?王秋飞?”
我越喊到最后,声音越大,可是我得到的,只有山谷里的幽远回响夹着李岩与张师迟打斗厮杀在一起的扑哧声往我耳朵里倒灌,我捏紧那根枯枝再探了探,我终于找到一个比较低垂的突破口,我匍在地上慢慢朝山峡挪下,我正要双手攀这岩石往下跳,李岩就蹲在了我面前。
不由分说的,他抓住我的手将我往上提,他把我墩在地上,他脱掉外套随手一扔:“我下去。你就算找到王秋飞,你也没力气把她搬上来。你不要下去,你一下去我就只会想着顾好你。”
在这关键时刻,他说得也在理,我抿着唇一阵,我一声不吭的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照向悬崖下那一片嘿呦。
没再说什么,李岩双手攀着石头,他身后往后一蹦就落在了坑底,他在下面窸窸窣窣一阵,他自顾自的给我汇报:“王秋飞是摔下来的时候摔到腿了,她痛得休克了有些意识不清,等等我找根牢靠的藤捆住她拖上去就好。”
侧移视线望了望被李岩用藤蔓五花大绑着正在满嘴喷粪般骂骂咧咧着的张师迟,别扭卡在我的喉咙里有些刺痛,我再看着仍然趴在地上声息弱弱哼哼的伍海岸,我嗓音干涸着:“伍海岸受伤了,我要送她去医院,你抓紧时间上来!”
“马上。”
回答得飞快,李岩的声音经过山谷涤荡有些往外扩张的模糊:“陈十你不要担心和害怕,我会把这一切处理好的。”
不以为然的抿了抿唇,我沉默下来,把手抬出去一些,好让手机上的光线能够更充足的照到坑里。
来来回回折腾了有十分钟的模样,李岩总算把王秋飞拖了上来,他丢开藤蔓:“我去把车开过来。”
将仍然口吐芬芳的张师迟丢进了车尾箱里,李岩面无表情关上门,他把伍海岸与王秋飞逐一弄上车之后,他说:“陈十,这样吧,我们先把人送到医院,等我安排好她们入院治疗的事之后再报警,让派出所的人把张师迟带回去。至于后继事宜,我让杨环宇先去跟进打点,你放心,我会秉公处理,不会对张师迟有任何包庇。”
这话让张师迟听了去,他在后面骂得更厉害了:“李岩你放开我!你这个孙子!我白当你那么多年兄弟了,你居然不分青红皂白,为了几个想要陷害我的女人绑我!你快过来松开我,不然这事我跟你没完!你是被猪油糊了心还是喝多了迷了神志,以你的条件,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有必要对着一个浪蹄子舔狗吗!我听着你好声好气与那个浪蹄子说话的声音,我就想吐!”
倏忽沉下脸,李岩把蹭满灰的西装丢进车里,他给我作了个眼神示意,他随即绕过我走到车尾箱处,他抬起脚来就是往里面狠踹:“像你这么丧心病狂阴暗成性的人,别跟我攀!你不想被我踹断多几根肋骨,就闭嘴吧。”
再一次重重扣下门来,李岩神情无恙回到我身边:“上车吧。先去医院。”
哪怕我再不愿意上李岩的车,可我总不能不管伍海岸死活吧,我垂下脸来咬咬牙与伍海岸挤在了一起。
一路寂寂无声,李岩把车开得飞快,他很快跟随着导航索引将车停在五公里开外的盐田医院,他一个人跑前跑后的将伍海岸与王秋飞各自送入急救之后,他凑到我身边来:“陈十,你要不要也挂个号看看医生?”
冷冷清清的,我拧眉:“不需要。没伤到要害。”
讪意连绵,李岩沉默着在我身边站了有三五分钟的光景,他说:“那我先去报警。”
他就走开了一趟。
大约过了五分钟,李岩跟着一个民警小伙一同回来,他有些讪讪然:“陈十,我刚刚太着急给忘了还有这么一道程序,出于对案件的时效考量也出于对公正考量,我们所有人都要跟着去一趟留个口供。伍海岸和王秋飞这边,由于她们还在医疗进程内,她们的口供可以暂时推后,咱们要先跟着办案人员走一趟。”
事情闹到这样的程度,我一点也不觉得去留个口供有多吓人,我更担心的是,现在情况还不太明朗,我肯定不能把我们仨女的与张师迟去到那荒山野岭地方的真正原因抖出来,但要走到给口供那一步,那就得仔细考量了,那稍有不慎就是要妨碍司法公正的。再则,等伍海岸与王秋飞要醒过来,她们也是得给口供的,到时我们三人给出的信息对不上,那就麻烦了。
心急火燎下,我故作若无其事:“配合工作,那是应该的。但我要先去上个洗手间啊,有些急。”
那个一脸正气的民警小伙盯着我看了十来秒,他说:“你把包留下。”
血气上脑,我故作为难:“我这两天来那个了,我总不能拿着块卫生棉到处跑吧?”
顾不上其他,我还一直给李岩打眼神示意,让他给我帮两句嘴。
反应奇快,李岩搭茬:“警官,这位是我女朋友,她这两天闹痛经闹得厉害,她一紧张肚子就更不舒服了,你高抬贵手让她去一趟洗手间好吗,女人就那么一回事,通融一下好吗?”
被我们轮番轰炸下,那民警小伙挥了挥手:“快去快回,别影响我们办案进度,我们事多着,不单单这一件。”
如获大赦,我哪里还有心思计较李岩故意说我是他女朋友来蹭我豆腐,我夹着包包冲到洗手间,我沉下心来给伍海岸编辑信息:“我要先去录口供了,咱们还是要告知我们是跟着王秋飞去的,别的要没问就别主动提,你找机会通知王秋飞,统一口径,别出岔子。不用回复,看完即删,处理好响一下我的电话即可!”
最让我心安的是,我刚刚踏入派出所,伍海岸就响了我的电话,那一阵微震,让我暂时定住了兵荒马乱的心。
可能是大晚上的了,那些办案人员看我一女的满脸灰泥看着也是可怜,他们也没有特别咄咄逼人的追问前面的铺垫,他们更多是问起张师迟是如何攻击威胁我性命安全,我竭力定住心,将那些我们与张师迟正面冲突的细节全部交代了出来。
等我做好口供出到大厅,我见到了杨环宇,他带着两个助理,派头很足。
对我投来淡淡然的笑,杨环宇主动向我打招呼:“陈小姐,晚上好。”
一心系在那张仍然被我掖在裤兜里面的内存卡,我有些心不在焉:“你好。”
不以为意,杨环宇继续说:“伍小姐和王小姐都已经醒了,也已经有人前往医院与她们获取口供,等这些前期程序走完,这个案件会交由我的团队跟进,后面还望陈小姐多多配合。”
听到伍海岸没大碍,我为她悬起来的担忧回落,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谢谢杨先生。”
“我与陈小姐说那么多,不是为了让陈小姐感激我。我只是遵从李先生的指引,做了我该做的事而已。”
视线倏忽定住,杨环宇朝我走来几步,他在离我半米远处停住,他更是直直望着我:“当然,我刚刚不乏有讨好陈小姐的意味。我还望陈小姐以后多多提携。”
有些云里雾里,我有些无语:“抱歉,我没听明白杨先生的意思。”
“陈小姐那么聪明,肯定能听得懂的。我为的是李先生奔前走后,陈小姐与李先生关系匪浅,我也会为陈小姐奔前走后。”
语气里满是意味深长,杨环宇欠了欠身:“只要陈小姐不计前嫌,我也会全力以赴,为陈小姐争取公平公正。”
感觉到了浓浓的油腻,我努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循着情绪蹙眉,我更是勉强应着:“谢谢。”
笑意盈面,杨环宇顿住声:“李先生出来了。”
脸色沉沉,李岩把杨环宇单独叫到一旁,他与杨环宇窃窃私语了片刻,他折返回来对我说:“陈十,你还要不要回去医院看看伍海岸?她是我下属,我得再去看看她,如果你要去,那就一起。”
尽管我的大脑还是有些儿紊乱,但这并不妨碍我听出李岩字里行间小心翼翼的拿捏,我想到今晚要不是他像闪电侠般出现,那烂摊子还不知道怎么收拾,我忽然就有些拽不起来,我抿了抿干巴巴的唇,答:“我要去看医院。”
从派出所里面出来,阵阵风迎面吹拂,李岩下意识般走到我前面去挡住,他扭过头来:“冷不冷?”
好好笑,他个连外套都没有就穿着一件已经被碎石划撕得破破烂烂衬衣的人,居然要问我一个外套是外套毛裤是毛裤的人冷不冷。
哪怕我不愿意承认,我仍然无法全然藏匿我内心被他这么寥寥几字激起的波澜,我抽了抽鼻子,最终沉默以对。
有些讪讪的局促,李岩合上嘴巴,我们一前一后走了一阵子,他忽然在一个卖深夜豆浆茶叶蛋的小店铺停住,他嘴巴与手指并用着,他很快指挥那个手脚麻利的女老板捡了七八杯豆浆和十来个茶叶蛋,他付完钱之后将其中一份递给我:“折腾了个大晚上,饿不饿,凑合吃点。”
生怕我拒绝他似的,停没几秒,李岩急匆匆的补上:“不是特意给你买的,我这是给受伤的下属买点吃的,顺便分你一点。你拿着好吗,拿着行吗?”
大抵是我看惯了李岩那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这一刻他那种形神俱到的卑微,竟会搅动得我身体里冒出一股接一股的烦躁,我迟疑着终是捞过来,说:“我想赶紧去医院,不想磨叽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碰着热腾腾的豆浆,我跟着李岩正要钻进车后位置,李岩将鸡蛋豆浆一并放在我想要坐的位置上,他说:“陈十,你坐到前面来,我有事问你,正经事,关于今晚的。”
往白里说吧,今晚这事李岩既然是参与进来了,那就这场闹剧而言,我无可避免的与他是拴在同一条绳子的蚂蚱,我也想要探究他所谓的不会对张师迟包庇是要去到哪种程度。
他李岩要是只想给张师迟定个恶意伤害未遂的罪名,那他的思路就是有问题的,他的脑壳就是有坑长泡的,他若真是如此,我也好提前掌握情况,有问题给他解决问题,他脑有坑我给填坑,他脑有泡我给他挑泡啊!
坐在副驾上,我拉过安全带系身上,我冷冷清清的:“好,你问。但你问完了,得轮到我问你。”
“可以。那我先问了。”
手握着方向盘慢腾腾的发动车子,李岩朝我侧目一扫,他语速平和:“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张师迟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动手脚?他的行车记录仪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你们几个女人不要命的把张师迟往山上带,还差点把命给交代上了?”
惊滞,我骇住好一阵,我警惕性顿起:“你怎么知道我动了张师迟的行车记录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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