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撞碰,让我身体一个条件反射往前面趔趄,我抱着的反应堆也被撞的飞到了帐篷的一角去,我下意识要起身去捡,我这才察觉到我的腰差不多要被羚牛角撞断了,痛一蔓延到全身,我整个人几乎麻痹,我条件反射的痛出哼哼声来。
然而我这些声音,在那些野蛮的羚牛听来,它或是以为我在向着它们示威,它们更是狂躁暴怒,它们猛的撒开梯子到处踹,它们又抵着牛角到处顶,我的腰实在是痛得让我动弹不得,我空有求生的欲望,却也只能呆若木鸡在原地,在那些沉重的踢蹄声里,被绝望席卷。
其实我并不怕我就地腐化了这身躯体,我唯一怕就是,若我这副躯体走到尽头,以后无人再无人如我那般永远铭记着我的年恩。
更是无暇多想,我强撑着扯开嗓子吼骂:“你们再踢,我就放火把这里烧了,我要把你们做成烤羊肉串信不信!你们再攻击我试试,我把你们大卸八块烤了吃!刚好我几天没吃肉了馋的!”
然而,这些野生羚牛,它们聪明得很,它们已经从我的无力抵挡里探究出我的深浅,它们自认为我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全群暴躁起来,更是欢畅撒着蹄子围着我的帐篷到处吆喝着哼哼,它们仿佛在提前庆祝着胜利。
我哪怕是缩起腿脚来,我还是时不时被抵上来的牛角捅碰到,死亡的气息已经毫无悬念的笼罩住我,就在我快要绝望之际,我忽然听到一个慌张却是浑厚的声音在说:“陈十你不要害怕,我马上就过来救你!”
哪怕这悬崖绝壁里山风呼啸沉沉碾压着,恐惧衍生出来的多样情绪也压抑着使我听力受限,我还是听出了这是李岩的声音。
然而,我并没有因为这个声音问定下心神,我反而是陷入了越演越烈的惶惶里。
我这才深刻的意识到,哪怕我无数次藏不住恨他恨得要死的劲头,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去死。
就算李岩他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驴,他也不可能有办法与这些被夜色激起野性的羚牛苦斗,他再强大也是血肉之躯,他那般冲过来,他是属于完全暴露的状态下,他更容易被羚牛们攻击撞击践踏而死!
扯着嗓子,我几乎是用尽我全身的力气:“谁让你跟着我的!你走!你走开,我根本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你保持安静!”
稍稍压了压音域,李岩不高的声调里弥散着一股震慑力,他成功的扼住我的喉咙之后,他再是补了几句:“你拉开帐篷,小心慢挪到帐篷边上,照我说的去做。”
像是被下了降头那般,我竟然像是被李岩控制住的扯线木偶,我咬咬牙撑着难耐的痛觉移到帐篷开口上,我捏着拉链轻手轻脚的扯开了帐篷门。
不知是默契使然,还是李岩一直在配合着我的速度,我刚要探出头去,李岩就箭步而至,他附身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包东西塞到我怀里,他丢下“抓紧”两字的同时,就将我横腰抱了起来。
嘴里咬着头灯,李岩借助那些刺目光线逼得羚牛群暂退几步,然而那些牛已经是斗志全开,它们退不过短短一瞬又撞起来,它们并排着以牛角抵在草地上不断戳着,它们步步将我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松开头灯,李岩更是牢固的胶住我不放,他语气凝峻:“陈十,你抓紧了,我要跳崖了。”
我刚刚循声紧了紧手上的抓劲,我就感觉到我的身体一阵腾空后,开始直线下坠跌落,那种悬空的感觉持续几秒之后,我重重的摔停了。
而李岩,他一整个人垫在我的身下。
他挂在脖子上的头灯,不慎敲在碎石上,配件四散,那些光线再无笼罩之后,它们肆意奔腾着,充满刺目的潇洒。
在这般剧烈撞击下,李岩抿着唇不作半声闷哼,他仿佛痛觉失调那般,他手扶着我坐稳在一旁,他再咬着牙艰难爬起,他从牙缝里挤出他的问候来:“陈十,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劫后余生的澎湃悸动在我胸腔里奔波游走,我手撑在尖利的碎石上,我仿佛口齿被什么胶住那般,半响挣开不畅,我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用手摁在石头上,李岩更是勉强支撑着身体不晃:“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群起码有三四十只的羚牛群往这边来,它们是听到同伴的号召过来援助的,我们要是继续留在那片草地上,早晚会被踏成肉泥。”
宛若为了印证李岩这话非虚那般,隔着四五米的距离,那些野地里的主人疯狂咆哮着,它们的呼叫声一波更比一波高,它们发出的那些警告与暴怒,声声入耳,震耳发聩。
不知是因为惶恐,还是因为冷,我两只手团起来抱着膝盖,我静默了半响还是打不开我的嘴,最后还是李岩说:“陈十,我知道你不想搭理我,但现在这样状况下,我们再有分歧,也要暂时放一放。我们这只是暂时脱险了而已。这个山峡口,我以前走鳌太时知道的,它其实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死路,我们跳下来是躲开了羚牛群攻击,但我们没法自主爬上去,我们必须要等到再有驴友走这一段路时呼救,有人在上面绑绳接应我们,我们才能再上去。”
尽管李岩说得隐晦,我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如果这几天,都没有驴友经过,那我们就得在这里等死。
我再对李岩有着滔天怨恨也好,他刚刚不管不顾冲破羚牛群来搭救我,这是不争的事实,而我在一念之差也接受了他的好意,那我就摆着个二愣子脸色给他,我就是忘恩负义的贱人一个了。
话语在喉咙里煎熬着来回酝酿,我良久终于挤出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跟着你来的。怕你傻大胆,一个人走鳌太。跟了一路才发现你确实够傻大胆,你就是一个人走。”
身体仍然定在那里,李岩伸手摸到他刚刚塞给我的那团东西,他以视线引路,他目视着前面:“陈十,我刚刚跳下来的时候,脚蹬到筋,筋可能断裂了,我的腰也被石头撞伤了,我暂时动不了,你要是还能动,你就往前面爬,你小心些爬个两米多的距离,那里有个小小的崖檐,那里背风也能挡住雨雪,你快爬过去。我感觉到雨又快要来了。”
把那团东西再一次塞到我怀里,李岩支撑得更辛苦:“这里,是水和干粮,够你顶五天,你一定要熬到有驴友经过。”
我一动不动:“那你呢?”
“我长得壮,不吃不喝也能顶得住。”
眼睛忽然微微磕起来,李岩说:“我累了,我先歇一会。”
忽然感觉到李岩的状态不太对,我抵挡着腰痛侵袭起身来捡到那只破碎的头灯,我往李岩不久前摔停的地方一照,我赫然看到那里有一滩巴掌大的血迹。
心惊肉跳,我的牙关一下子就颤了:“李岩你哪里流血了?”
“没事,我没事,我眯着眼睛休息一会,就好了。”
声音越到后面越弱,李岩的眼睛越合越快,他最后一整个闭了起来。
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我扑过去伸手在他身上到处游走,我的手最后在脖子上摸到黏黏糊糊的血液,我以为李岩这是被割伤到大动脉了,我更是慌得六神无主,我拼尽全力的摇晃李岩的身体外加拍他的脸,我再说话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哭腔:“李岩你不要睡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听到没有!你睁开眼睛,你千万不要睡,你哪里不好受你给我说…。”
吃力的睁了睁眼睛,李岩仿佛有透视眼般看穿了我的心,他特别艰难的说着话:“傻妞,我不是脖子流血,是我腰被石头刺破流的血,流得不多。我是撞到脑袋了,晕得厉害,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看着瞬间万变,已然从万星璀璨变作被夜色包裹着的阴霾沉沉的夜空,我也嗅到了雨水的味道。
没有帐篷没有睡袋更没有了可以置换的衣物,我们要是被淋湿了,那等待我们的就只有失温死亡这条路。
不再作任何迟疑,我咬紧牙关拽住李岩两条胳膊,我挪一步,再搬移他半步。
已经昏昏沉沉到出现迟钝状态,我搬动着他移动了差不多半米远,李岩才反应过来,他眼睛要睁未睁:“陈十,不要管我了,大雨马上来了,你顾好你自己。”
牙齿咬得太紧,我牙关之间已经有血沁出来,我就着那些咸涩吞咽下去:“你别废话行不行。”
当我万般艰难将李岩搬到那个那个崖檐里,风已经大得怪异,那些风刮着山崖发出的呼啸,与草地上那些暴怒羚牛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越发呜咽得让人恐惧,我却踏着这恐惧挂着支离破碎的头灯冲出去,我趴在石头缝隙里各种扒抓,我终于捡到一把干草与一些大小各异的树枝,我带着腰上挪动回来,我选了一根稍微干燥些的树枝戳在石头上,我开始不断扭动着,想靠摩擦取火。
鳌太的天气变化太大了,哪怕昨天夜里才下过一场浩浩荡荡的大雨,这个山峡下却是另外一番洞天,它到处散发着干燥得随时能烧着的气息,我匍匐在地板上浑然不知道坚持了多久,我终于闻到了树枝别烧焦的味道。
喜出望外,我更用力穿钻着,我手都快要瘸掉之际,终于有一丝火苗噼啪闪烁,我连忙递上了干草。
架起了火堆之后,我兵荒马乱的心终于安定了些,我还想继续出去捡多些树枝,可是一场大雨如期而至。
雨势渐大,雨水不断瓢泼进来,这让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更是狭迫,我一退再退,就退到了李岩的身边。
依旧处在迷迷糊糊的昏睡状态中,李岩应该是处于本能的,他在我的手不慎落在他手旁时,不由分说抓得很紧。
我也是出于本能,掰了下去。
折腾了那么久,疲惫依旧根植在我的骨骼里挥之不去,我双手抱着膝盖烤了一会儿火,也混混沌沌的睡着了。
翌日我惊醒过来,我一想到我许久不起来添柴拨弄火堆,我就慌慌张张的先伸手去要抓柴枝,李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歇着吧,我捡了很多树枝,可以烧很久。”
我长长哦了一声,没词了。
夜雨过后,出了一阵子太阳,那些干枯的草被晒出草气来,李岩趴在草地那边,他不断把那些晒干的草扒下来,一捆一捆的搬回来崖洞这边。
语气里有些不自在,李岩恢复了对着我时的拘谨,他小心翼翼的说:“鳌太的天气变化太无常,说不定下了雨之后是冰雹,也可能下雪,我们先存些草,关键时刻可能会派上用场。”
这大约就是老话说的,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天入夜之后,气温忽然下降得诡异,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就如同天女散花般飘落。
团着熊熊火堆围坐着,李岩与我对视着,他屏住干涸的咳嗽声,他抓来一捧雪捏成一个团子塞到嘴里,他再把烤热的水壶递给我:“陈十,你喝点水。”
就白天一整天,我与李岩鲜少交流,这大约是我们之间说的第五句对话吧。
望着声势浩大的降雪,我有些忧心忡忡,我还是接了过来,我喝了一口之后,我说:“你也可以喝热的,我们把这些水喝完之后,就把雪装进去放火堆上烤。”
“雪水煮不开,喝了容易闹肚子。我走户外时间比你长,我什么都经历过,抗压力也比你要好。还是你喝水壶的,我随便有些水补充,都能扛得住。”
或是他就是那么磕着,李岩觉得我一连气说了那么多话,我与他之间的僵局似乎有破冰的苗头吧,他将夹杂着忧愁的欣喜藏匿在眉梢里,他从那一小包干粮里抽出一块递给我,李岩说:“吃点,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这次我没接。
到了这一刻,我哪里还有劲与李岩梗着下不去,我摇了摇头:“要吃一起吃,不吃的话,那就都不吃。”
与我对视了几分钟,李岩手起手落间,他就掰了一小块边角,他率先塞到嘴里用力咀嚼了两下,他再递给我:“我吃了,你也赶紧。”
接下来,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我对着正中央一分为二,这回轮到我递向他:“平分吧,这场雪来得那么生猛,还不知道得下到什么时候,要按照这么恶劣的天气,说不定鳌太入口那边会被封停,指不定啥时候能有驴友经过,这种时候,你就别端着所谓的男士风度了。”
见李岩还是没有接过去的意思,我微微咬了咬唇:“你别想着把东西留给我吃,要是咱们真得在这里等死,那也让我先死,不然你让我独自一人对着你的尸体,我不死也得被吓疯。”
迟疑了一下,李岩终是伸出手来,他捏住一角提过去,他一小口一小口咬得缓慢,他斩钉截铁的说:“陈十,你肯定不会死在这里的,你一定会活着出去的,我的预想很灵。”
不置可否,我轻描淡写的:“随便了,生死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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