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愣，我缓过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该跑去洗手盆那边抠喉，我该是把出自李岩手的汤水从我身体里驱逐出去，然而我终是不忍让孟笑笑陷入尴尬境地，我只能是拼命喝了几口水压下那些心悸，我抿着唇来回呼吸数次，才是稳住声：“笑笑，我跟你熟，我也不怕给你说句实话，我着实是看不透李岩那个人，我搞不懂他最近这些动向，是想要干嘛，但我无比肯定的是，我和他回不到友好相对的那一步。我是真把你当朋友…。”

　　大抵还是因为吃下的那些我认为不洁的食物，它们在我的身体里肆意奔跑着牵动着，我的情绪也被激起澎湃，我因为情绪跳跃幅度过大，话到这里，已经是词穷。

　　孟笑笑再是走着没心没肺的路子，她不迟钝，也不傻，她能看出我方才那些勉强克制，她也因此额头上沁出了细汗来，她铺排在大腿上的手起了起，她紧促的拨弄着自己的头发：“陈十，你别激动。我也把你当朋友，真的。我这次过来，也不全是要当李岩的狗腿子，我实在是担心你。我也怕你想不开的，才来看看。昨天我就想找你了，不过我知道我这人嘴笨，我怕我三两句话说不好，反而让你更不好受，我才没第一时间找你。就算李岩不点我来，我也会自己来的。我帮他带东西，那都是顺带，主要还是我想来看你。”

　　听着这话，我好受许多，我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我也努力让自己语气轻缓：“诶呀，笑笑你别介，这好端端的，是我把天往牛角尖里聊。得了，咱们就别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了，你吃水果，这葡萄很甜。”

　　循声捏了一粒葡萄放进嘴里，孟笑笑挺给面子的附和着：“是很甜。”

　　之后我们侃了一会儿大山，在话题变得青黄不接的当口，孟笑笑又变得有些欲言又止，她磨磨叽叽的半响，她冷不丁说：“陈十，不行我们再聊聊李岩吧。聊之前，我再给你保证一顿，我是真当你朋友，我要跟你聊他，本意不是给你添堵，我是想你好。”

　　不等我作出拒绝或是应允的回应，孟笑笑就抓着她的手机捣了捣，她把手机屏幕呈到我面前来：“你先看看这个。”

　　说话间，孟笑笑还一边扣着手机横界面上的音量递增键，随即有混着纷纷攘攘杂声的浅浅抽泣刺入我耳中，我避之不及，视线就此落在屏幕上。

　　孟笑笑给我看的，是一段小视频。

　　她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还是偷拍的，她手抖了几次，画面也有数次的模糊，然而我还是能清晰看到在画面上的李岩，他双眼通红，他的四处眼眶，还被湿意沾染蔓延到一整张脸，他的脸上仿佛蕴藏着万千情绪，又仿佛只剩下遗憾的动容。

　　点着播放键让我看了两遍，孟笑笑收起手机，她垂着眉：“这视频，是我拍的。当时你和何宇今站舞台上听着那个司仪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的历数你和何宇今过去种种，李岩就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刚开始一直盯着你看，他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我那时正好看向他，我一个下意识，就拿手机拍了下来。要是你和何宇今还好好的谈着，这视频我肯定不会让你看到，你和何宇今没戏了，我才觉得我特别有必要把这个东西给你。”

　　对我的沉寂以对毫无介怀，孟笑笑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她继续说：“陈十，我可以不夸张的说一声，你走开的这几年，李岩像是魔怔了一样，他越过越没个人样。你们之前搞的那些请柬，他自己买了个死贵的打印机，一天打印个千几百份的，他只要有空就给整理上面的灰，还有你之前开的那辆车，他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从来就没开出去洗过，车上沾灰了，他一桶水一桶水的提着去洗。他还经常睡在那车里，一睡就是一整晚。就我这么个旁人看来，李岩是特别放不下你的。你也不能怪李岩分手之后没尽力挽回你，他当时是没那么个精力。你们分手没多久，他妈就病了，乳腺癌，本来那还是初期，可他爸把他妈给气着了，他妈的情况一直坏一直坏，癌症那头好了，她又整出抑郁症来。你要接触过李岩妈，你就知道她到底有多作，她生病了就更是往死里作，李岩在宝仑万嘉两个公司像陀螺一样转个没停，他还得照顾他妈。他妈病着病着糊涂了，多次夜半三更跑出去，他一个人到处找，从夜半找到天亮。他这样的情况，也就是今年稍微好点，他劝了他爸妈把离婚手续给办了，他妈情绪慢慢好上来了，他才算是松了些气，才腾出空来打听你。他也没敢明着打听，都是暗地的，旁敲侧击。他觉得我和你关系不错，没少套我话。可你没联系过我，我也没能给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停歇着换了一口气，孟笑笑抢占着话锋，又说：“他这人就是越在乎越容易端着，其实你一回来深圳，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不一样。陈十你反正现在也是单着一山头，你要再去找个别的，那还得费劲重新了解，你还不如重新考虑考虑李岩。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他人品方面我敢给你打包票，他虽然条件好，不过他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人比较专情，也算是比较能顾家比较有能力会挣钱的。你就别再跟他呛着干，你适当放软一些姿态，我相信李岩也懂得顺杆爬的。我以前就说过，你和李岩般配得很，你们就像是为对方量身定做的，干嘛非要争那么一口气，白白废了这么好一段姻缘。”

　　内心翻腾着各种难以名状，我含唇蹙眸一阵，说：“当初分手，是他提的。他就像丢掉一团抹布似的丢开了我。笑笑，你是不知道，我当年与万嘉解约，那家伙找律师抠字眼，愣是把我身上的钱捋个一干二净，他可谓是对我不留半点情分。我本来懒得再提这事，但你偏要一次接一次的为他说话，我很无奈。”

　　“他提分手，那是他认为你和何宇今有情况！”

　　话接得利索，孟笑笑因为激动站起了半个身子，她有些讪讪然重新落座，再说：“这事是他喝醉酒，说糊涂话，让我听来的。他说你那时都怀了何宇今的孩子，还想瞒着他…。当然陈十，我不信这些，我不信你是这么种人。李岩嘛，他信，也不是因为他蠢，他那是越在乎，越容易被猪油糊心经不起挑拨。这都时过境迁了，你们也不是就该磕在这么些矛盾里解脱不出来，你们就是差一个好好摊开聊明白的时机。还有陈十，你别觉得李岩能跟陆小燃有啥眉目，李岩那是把陆小燃放下得干净了他才能跟陆小燃合作搞生意，我给你打一万个包票，这几年李岩跟陆小燃连半点水花都没有，他心还是在你身上的，他也没在外头乱搞，这男人几年前是你的，现在也还算是你的，你只要勾勾手指，他就能屁颠颠回来了，你要是对他还有些意思，那就别太在乎那几两脸皮呀，不然就这么错过了，多可惜。”

　　眉头蹙深得让我的眼皮子都有些疲惫感，我整个重量陷在沙发里，我用手撑着太阳穴，我为了止住孟笑笑对我的穷追猛打连番追击，我忖思着，说：“嗯，笑笑你说的这些，我都听着，我再想想。你吃水果啊，多吃点。”

　　孟笑笑估摸着也看得出来我被她轰炸得有些疲惫，她晃了晃脑袋，她连连拿了好几粒葡萄往嘴里送，她说：“对，我要多吃点，美容。”

　　还是怕她会杀个回马枪，我赶紧把风口回到她身上：“你这几天咋样，都有跟大金联系？”

　　顿时变得有淡淡郁郁寡欢，孟笑笑剔了剔眉：“没，我这几天没少照镜子，我看我长得那么周正，我没那个必要拴一根绳子上吊，我最近一直跟别的朋友去清吧找乐子，差点不记得他大金姓啥名啥了。”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还是觉得笑笑你要找，就得找一个让你怎么爽怎么造的，你要摊上一个你随着他阴晴圆缺起伏不定的，你有的是苦头吃，这都是经验之谈。”

　　随手给孟笑笑掰了个橘子给她递去，我加重语气：“我话就这么个话，我也是盼你好。”

　　接住，孟笑笑摘了俩瓣果肉塞到嘴里，她埋下脸来，声线沉闷：“我知道。我最近有在克制我自己，我已经有意识避着大金，我能避多一天算一天。他也有打过我几次电话，我都能忍住没接，更没给他打回去。这事任重道远，我还是有信心我最终抗战胜利，越看大金越能扒他那些缺点，我肯定能越来越看不上他，最后完成自我救赎的。”

　　起码孟笑笑这字里行间多少透着清醒，我自是没有接着磕，我跟孟笑笑扯了别的，后面说着说着，孟笑笑又开始让我给她现场直播如何手作包包，我手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弄了几块料子，当着孟笑笑的面就飞针走线的。

　　我把这些看作日常，孟笑笑则是瞅个新鲜看个惊奇，她还软硬兼施着要把那个本来就是做着玩儿的小零钱包顺走，我看她真是一副欢喜模样，就随她了。

　　送走了孟笑笑，我洗了个澡出来，已经过了十点，我从包包里掏工作Ｕ盘时，顺带出了李纯丢给我那副画，我又是鬼迷心窍那般摊在手心里细细看了几遍，我最后不知是被什么支配着找来一卷胶纸，把这画贴到了特别显眼的墙上。

　　折腾完那一趟，我按照原计划打开电脑，我研究着三家比的资料，直到凌晨。

　　哪怕困意连绵上脑，我一躺到床上又是死活睡不着，我的脑海俨然成了电影院里的屏幕，许许多多串联成片的画面在当中沉沉浮浮，还有很多杂乱却是有序的声音在这当中穿梭，我失眠了。

　　辗转反侧到凌晨四点多，我靠捏着手机死劲合着眼皮子，才勉勉强强换来梦境纠缠不断的短暂睡眠。

　　八点出头，我被高高的来电吵醒了。

　　她说李纯告知她我的腿断了，我要是瘸着腿回去天鉴那就是影响天鉴的门面，所以我这两天都得待在家里办公，她按照李纯的吩咐给我送工作文件过来，她大约十分钟就能到，让我到时给她开个门。

　　除开给我送了厚厚一沓三家比历年来的产品展示彩页，高高还拎了些活血化瘀的药酒，以及一堆苹果橘子葡萄香蕉之类的水果。

　　瞅着那些水果的品质，我算是拢明白那都是些贵家伙，我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客气着：“高高，让你这么一大早跑着来给我送资料，就够是折腾你了，你这还给我带了那么多吃的，我过意不去啊。”

　　微微眯眼，高高拿着我递给她的牛奶喝了一口，她圆滚滚的脸上透出坦然自若的笑：“陈十，你这就客气错人了。我也是临时接到李总的指挥，我这赶着整理资料，哪里有空去买这买那的。这药和水果，全是李总给备好的，他一大早拿到我家，让我带给你。”

　　顿了顿，高高眨了眨眼睛：“陈十，我之前觉得我们李总那人吧，他很没心没肺，不过他对你，很例外。我从入职天鉴到现在，我就没看李总主动给哪个女人买过吃的。他也不是抠门，他就是没那个心。他就只给你买过。还有，我今天是开你那辆车来的，这也是李总给安排好的，他让我开你的车回来，你要腿脚好了，用车也方便。他对你，真是有心。”

　　这分明夹杂着不上不下暗昧的话端，让我有些懵，我愣神过后，我想到昨天李纯给我掰扯的让我亲自下火线去干掉李岩那事，我心里随即有几分了然，他这哪里是有心，他分明是在给我发射糖衣炮弹，就想迷惑我的心智，让我跟他同流合污来着！

　　不过我也没打算把他的狼子野心掰给高高看，我只管是笑笑说：“拉磨的驴子耕地的牛，哪个不是得喂点吃的喝的才能好好干活。咱们刚把三家比的缺口打开，前期一堆工作要干，李纯这是花小钱，支我玩命吧。”

　　笑容在脸上铺陈，高高抓了抓额头：“好吧，那可能是我天真了些。我还以为李总对你有意思，哈哈。”

　　我也咧开嘴笑声张开：“拉倒吧。”

　　还得赶回天鉴那边干活儿，高高陪着我笑了几遭，她就告辞了。

　　把高高送出门外，我拖着脚把那些水果收拾进冰箱里，洗漱完就开始埋头在那些厚沉沉的资料里，我渐渐入神之际，突兀有个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以为是高高遗漏了什么折返回来，我连忙起身去开门。

　　我这头才拉开半个门缝，就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朝着楼梯往下跑，那些因为急促而变得杂乱的脚步声并未因为距离拉开而变轻，它反而是越拍越重，震得我耳朵一阵阵发麻。

　　恍惚十来秒，我从这云里雾里的状态抽离，我余光一乍，看到门前的地板上被铺了个深灰色的垫子，有个居家保温箱模样的玩意被放在了上面，而最上面，是一张手写卡片。

　　我微微弯腰，那些工工整整的小字，就此映入眼帘。

　　“虫草花胶汤，滋补提神，可适当喝点，另还有排骨炖冬虫草，补充钙质的。做了两种，给你多个选择。”

　　即使这纸条上没有落款，我还是能第一时间认出这是李岩的字迹。

　　没有一丝迟疑，我彻底弯腰下去，提起保温箱与抓起垫子，将它们同时转移到了这楼层平台处的中间地带，我再利落回身，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那之后我置之不理，我竭力收敛专注，将注意力放到研究三家比的资料上。

　　就跟看不懂我这么分明的避之不及似的，接下来两天李岩仍然是差不多时间送汤过来，他如法炮制着敲了一顿门就跑，我这回连门都没打开，直接打了物管电话，让这边交代清洁工阿姨帮我把东西收掉。

　　这三天一直窝在家里养着，也没落下敷药，我脚上的肿块渐渐消退，痛感也散去，我总算是赶在周末冒头之前，让自己恢复到了一行动自如的正常人。

　　一连几天都对着三家比的资料做前期创意构图，我对着电脑眼睛都有些花了，我就动了去宝安看看陈一鹤戴萧虹的心思。

　　跟戴萧虹打电话约好之后，我在沃尔玛买了一大堆吃的喝的塞进车尾箱，我再折返回到家里怎么光彩动人怎么捣腾，我还给自己涂了个特别精神的正红色，再雄赳赳的往宝安出发。

　　本来我还发愁着呆会怎么把那些大包小包的给拎到陈一鹤家里，但我这边刚拐进巷子里，就看到陈一鹤等在巷子口朝着路边张望。

　　趁着陈一鹤边帮我搬东西边数落我乱花钱之际，我也没少吐槽他：“陈一鹤你是不是傻，这巷子口正对风口，你往这里站着，不冷啊？”

　　“你说说你，过来就过来，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这得花多少钱买。哥知道你现在能挣钱，但钱挣得再多，你也得为你自己多打算打算，你整天这么往我这里花，金山银山都架不住。”

　　还是又把我数落够一顿，陈一鹤才搭上我话茬：“家里没啥菜了，你嫂子听说你过来，她要出去买菜给你做大餐吃，我帮她拿小推车下楼，就顺道等着你了。”

　　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挂满他两条胳膊，陈一鹤往前走着：“这外面风大，我们先回去家里坐会，等会儿你嫂子买好东西，我再下楼来帮她提上去。”

　　安置我坐在沙发上，陈一鹤给我抓花生一会给我拿瓜子的忙活一阵，他确定我吃不过来了，才在我对面坐下，他有些小心翼翼的审视着我一会儿，他说：“小石头，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我是想打电话给你问问，你嫂子说我嘴不懂说话，让我别说多错多，我想想也是，就只能让你自己先调节调节。”

　　我努力撑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没事儿，我这看着，像是有事的人嘛？陈一鹤你就别瞎操心了，我神经大条，那事过去就过去了。”

　　“欸，这何宇今人看着，不赖，就是没想到他私底下是这么一个人。算了，不提他。”

　　长长叹了一口气，陈一鹤像是忽然想到别的什么，他徒然敛神，他稍稍拿捏着词措，说：“小石头，既然你今日来了，我有些话，要当面给你说清楚。我要跟你说说李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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