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分明带着质问。

　　我是特别不爽，也暗自腹诽着他有啥资格有啥立场，不过我没把这话说出口。

　　毕竟我觉得，我不搭理他无视他让他自讨没趣，好过我浪费脑细胞来想着用什么话怼他。那样更省事的吧。

　　于是，我只是狠狠瞪了一眼将我摆上台面的李纯，我作势就要穿过李岩的身边走出去。

　　不想这个渣，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一次捞起我的手狠狠扼住我的手腕，他用力拽了拽将我扯停在原地，他的声音一下子沙了下去：“我问你，李纯说的是不是真的？答！”

　　他太用力捏着了，我的手腕被捏得一圈圈的痛，我甩着甩开甩不开，我只能开骂了：“你有病啊，放开我！”

　　“放你踏马的狗屁！”

　　却是加注了更大力道，李岩再次一个狠捏：“我问你，你是不是跟何宇今谈了？回答我！”

　　本来我这两年一直瘦一直瘦的，手上根本没啥肉，被他这样抓着，我骨头硌骨头的也够我喝一壶的，我痛得皱了眉，我再尝试着甩不开，我只得将视线投向李纯：“还不过来帮我摘开这个疯子。”

　　不想，李纯双手交错着抱在胸前，他努了努嘴：“那不行，我从来都是吃瓜不切瓜的，我这热闹还没看够，我啥也干不了。”

　　气得半死，我差点没把眼睛瞪出白内障来：“你到底是不是人！”

　　李纯还是一副优哉游哉得像是在公园散步的姿态，他剔了剔眉：“你有那个本事，你骂抓着你不放的人去啵，你骂我干啥，我就是一个无辜的围观群众。”

　　知道指望不上李纯那个坑货了，我只得把火力集中回来，我瞪圆了眼睛：“我就是跟何宇今谈了，咋的了，碍着你家祖坟发光还是冒烟了？放开我！不然我报警！”

　　扼在我身上的力道先是轻了轻，李岩又加注重力，他眸色暗如深爱，他死死盯着我：“你踏马的说你爱老子，你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爱几个月就滚的，你踏马的水性杨花，就不要来招惹老子！你说到做不到，你当初在狼塔就不要来我帐篷里，你死在外面不就一了百了！”

　　天啊，听他那语气，他好像完全忘了当初他李岩是如何负我，如何伤我，如何寒掉我的心。

　　他这语气，这表情，啧啧啧，完全就是一个受害者的姿态，他可真是能耐大发了，他这剧本是花多少钱请人写的，我看他是花了大价钱吧，要不然怎么能弄得如此感人。

　　他不就是闲的，觉得我之前对着他舔狗，现在我不跪下了，我不舔了，他不自在了，他不舍得他之前从我这里获得的虚荣感尸骨无存，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时不时的撩拨几下。

　　渣男！

　　他这种小把戏，留着带到棺材里骗鬼吧！

　　心像是被一炸药包堵住，那些火药线被点燃时嘁嘁喳喳的响着，火星四射间，轰炸几秒抵达，它所到之处满是疮痍，寸草难寻，那些轰炸过后的灰白与浓浓烟雾，差点没把我呛得灵魂出窍，我的视线渐渐涣散不知错落何方，我敛了半响才收拾起一些，我回勾住与李岩的视线对接：“嗯，当初我就该干脆利落的死在那里。那时年轻不懂事以为死亡最可怕，后来我才知道死没啥可怕的，生不如死才可怕。这几年，只要我想起我与你有过一段情况，我就恶心得想吐。”

　　这次直接下手，我将李岩下了蛮力的手指一根根像掰核桃似的掰下去，我掰到最后两根我的手指连带着被夹痛，我仍然义无反顾使出更大的力，我竭尽余力稳住调子：“像你听到的那样，我是和何宇今谈着了，只要他愿意，我还会嫁给他，我会在他身边像一个人那样活着。至于你李岩，你更适合找一条没有脾气的狗，来与你共度余生。”

　　将他最后一根手指摘得干净，我回身从茶几上抽来几张纸巾细致擦拭着，我望了望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李纯：“你也是个人渣。”

　　双手两两摊开，李纯心不在焉的抖了抖肩：“苍天在上，我的无辜天地可鉴，那又不关着我的事，你又不是跟的我，你在我这工作场合谈及生活私事我没责备你就已经很大度了啵，你还想要我帮忙，那不是搞笑嘛。”

　　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我迎着从门缝里面钻进来的风，大步流星的往外走了。

　　身后，李岩像是倏忽的被鬼附身了，他要死不活的吼了一声，跟个疯子没两样。

　　按理说，他那是憋屈的。

　　嘴皮子上的战斗力干不过现在的我，他又用不好暴力，也就这鸟样了。

　　不过，我管他。

　　回到自个的办公室，我用不了几分钟就此平息下来，我开了电脑，我自己摸索着打开了天鉴放在共享栏的资料，我翻了好一阵终于找到我与李纯合作那个项目的电子版资料，我复制下来，新建了个加密文件，将它丢进去，然后我酝酿着，开始慢慢将自己的思路往里面填。

　　之前我以为我是没了那个创造力，不过此时此刻，我沉下心来钻到这里面，我发现我是比之前迟钝了些，但也不是无可救药，我那些底子还在的，只要稍放些时间来研究市场动向，我也不愁做不出好东西来。

　　确定自己在这方面还没成为一个废人，我此前的忐忑渐渐散去，我更是投入。

　　我这边忙得浑然不知时间穿梭，忽然间我的座机就响了。

　　眼睛还是盯着电脑屏幕，我随手抓过话筒：“你好。”

　　“以后能不能戒掉这句废话。”

　　先是埋汰了我一声，李纯俨然忘掉不久前他是如何“见死不救”的，他掐着调调：“你晚上腾个空，八点吧，你去找一趟李建国那老头子，你想办法说服他别投咱们这项目。也不知道他这次是怎么一回事，他本来就要投不投的摇摆不定，就前阵子他看到你，他反而定下来，还要加投，我都快烦死他了。”

　　刚刚那团火还没散去，我扯着嗓子：“我不去。”

　　“你不去谁去？要换我去，不行。你听不懂话还是怎么的，那老头子彻底确定要投，那症结就在你身上，你不解开他这个症结，那要是真让他投钱进来，那核算什么的就麻烦了。至于你，你以后能拿到的钱，都得是他审核确定签字才能拿，他要是想卡着你，你到时哭都找不到棺材板盛眼泪。咱们现在就算是一条绳绳上的多春鱼，你要不愿多出力，咱们这就是要被人拿去烤，烤着烤着就只剩下蛋。”

　　论甩锅技术哪家强，广东深圳找李纯这丫的杂碎渣啊！

　　他越说越来劲的，又添了几句：“咱们现在也是合作伙伴了，我是拿出诚意的，我总不能让你一女的去冲锋陷阵，我放着主动约我去她家喝咖啡的美女，我也会回去，我一旦发现你拱开了点缺口，我再上，咱们合伙把老头子要投钱这事掐熄在萌芽状态。”

　　捏着话筒，我手里出了淡淡虚汗，我想了想：“不对吧，你天鉴不是已经拆分出来，你都已经和李建国摘干净了，他想要投钱，你直接拒绝不就行了，你不要他那个钱，他还能硬是让人把钱提出来，一麻袋一麻袋堆你办公室，堆死你？”

　　“话那样说没什么不对，不过所以说你们女人，啥都好，就是脑子简单。是，我不答应给投，李建国肯定投不成，但你能保证他投不成了之后，他不给我使坏？我要的不是我拒绝他，是他自己萌生退意，懂不懂啊你。”

　　把我好一顿数落之后，李纯声调稍微沉了沉：“我通俗一点，李建国要是没投钱，我能保证你一年之内拿下三成首付，李建国要是最终投了钱，等那些钱挤牙膏似的到你手上，你可能坐飞机，也未必再追得上房价。”

　　有气是有气，不过我认认真真听完李纯这些话，我权衡了一下，我想到我合约都签了，这时投资人要真摊进来一个高深莫测的李建国，那对我而言莫过于像是在开水里摸鱼，到时候鱼不好摸着，我还能被烫个损皮露骨的。

　　思索完，我说：“行吧，不过我去找李建国，我要弄个怎么样的开场白，我总不能一张嘴就说是你指挥我去说服他别给咱们投钱的吧？”

　　“你要是真那么蠢，那你就去死。”

　　毫不客气的，李纯提了提语速：“你把那个方案书改一改，越改越狗屎那种，你带过去就告诉他，是我授意你带去的，等那老头子折服于你编狗屎的能力萌生退意的时候，我再出场，到时剩下的事归我管。”

　　我还是不太放心：“你不会到时候不来吧？”

　　“我李纯要是放你鸽子，我就不是男人。我比你晚些到。”

　　呼了一口气，李纯轻飘飘的：“你先自己琢磨琢磨。”

　　他把电话给撂了。

　　听着那嘟嘟声，我有些凌乱着将话筒扣下，我再看着电脑上被小改过的方案，我又拷了一份出来，我删掉了那些我还算满意的内容，开始天马行空的在那里扯淡。

　　花了不到一个小时，我面对着已经成品的方案，看着那上面幼稚脑残的内容，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按捺住这别扭情绪，我把这方案打印出来订装成册，我看了看时间都快六点半了，我就近吃了碗面，就此出发前往皇家海湾公寓。

　　没有李纯带着，我又开着一辆破车，我在那边被盘了好一阵，才进到里面。

　　循着电梯而上，我站到门前，我稍微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再摁门铃。

　　响了几茬吧，总算有个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慢慢变得清晰，门被打开了。

　　映入我眼帘的，竟踏马的是李岩那张脸。

　　看到是我，他可牛逼了，脸一秒钟黑到底，他把着门沿：“你来这里做什么？”

　　直接以沉默屏蔽掉他的存在，我越过他身边，我往大厅里轻着嗓子：“李建国先生，你好…。”

　　力道不轻不重的拍上门，李岩亦步亦趋：“叫什么叫，我爷爷刚刚躺下，你别影响他休息！”

　　这人就是欠的，他的嘴里就没半句真话，李岩的话音落地没出十秒，李建国忽然披着衣服从前面过道一个房间里探出头来：“谁找我？”

　　连个白眼都懒得浪费，我没搭理身后的李岩，我往前几步：“李建国先生你好，是这样的，李纯托我将一份资料拿过来让你过目。”

　　从里面捞出一副眼镜架上，李建国把披着的衣服给穿上了，他抖擞着：“那好，陈十小姐跟着到我书房来。”

　　对着李岩招了招手，李建国说：“那个小岩，你给我泡杯茶送过来。”

　　歇了半分十几秒那样，李建国加了一句：“给陈十小姐也冲一杯。”

　　“她没资格喝。”

　　无缝接上李建国的话茬，李岩冷笑了声：“猴子就是猴子，就算穿上再好看的衣服，也还是用来逗乐的。”

　　架不住人家要时不时展示一下他老李家的家教多严格多好啊，李建国也用不着我去怼李岩，他就沉下脸来：“你这小兔崽子，你要是专门为了气我才回来陪我，那你就找别处待去。天天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的，多大人了，就不能稳重一些！我让你泡茶，你就去泡茶。”

　　狠狠的斜了我一眼，李岩颇是不善的，他往厨房那方向走去了。

　　李建国又招上我，我就跟在他后面进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这里面书没几本，倒是那些贵气逼人的藏品亮得瞎人眼。

　　招呼着我坐下，李建国就此摊开我带来的方案，他越看越是皱眉，终于他翻到第五页，他就彻底翻不下去了，他看着我：“陈十小姐，你这文件是否带错，虽然我这老头子记性不太好，可我还是有些记得前阵子小纯给我的，不是这样的。”

　　把往软绵绵的沙发里下陷的身体坐起了一些，我一本正经的开始扯：“没有错的，之前那个是旧版本，现在这个是我修改过的，是最终定案的。”

　　像李建国这么个人精，他还能看不出这份玩意就是用来搞笑的嘛，可是他至少在面上是超级有涵养那样，他脸色极其难看，还要挤出一丝淡淡笑容：“可能是你们年轻一代的想法，比较新奇。”

　　就在这时，李岩端着茶进来了。

　　他先把那个咖啡色的杯子往李建国面前轻轻一放，他轮到我这边，就是用狠狠顿的，那满出来的茶被这样一荡，溢溅出来不少，那些茶水落得茶几糊了一点点。

　　还真的是对着李岩就是那种死扣着不许犯一点点错的，李建国看着我面前的那杯茶，他特别严厉的口吻：“小岩，我给你说过多少次，茶过满则欺人，这不尊重人，你给陈十小姐倒那么满的茶做什么。”

　　反正就是跟我杠上了嘛，李岩面无表情：“她这样的人，没资格得到我的尊重。”

　　盯着李岩若有所思的，李建国神情渐渐变得繁复起来，他圆眼一瞪：“你还不出去。”

　　李岩就滚了。

　　他的叛逆期来得比较晚吧，出去的时候，他狠狠的撞上了门。

　　而李建国，他没再继续往下翻那份搞笑文件，他就此合起来放在他面前，他双手并拢胶在一起，他恢复淡笑：“陈十小姐，麻烦你走这一趟，这个资料放在这边，我慢慢研究。”

　　我点头：“好的。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如果陈十小姐不赶时间的话，我想再跟陈十小姐拉拉家常。我这老头子，也少有机会和你们这些年轻人聊天。”

　　尽管李建国那字面，是要跟我协调着看我有没有空再往下扯的意思，可他一会儿也没歇着就继续说：“我猜想陈十小姐不会拒绝我。”

　　行吧，不就是吹牛逼么，现在谁在外面混，还没几个吹牛逼的本事傍身了。

　　继续点头，我淡淡应着：“好的。”

　　视线钉在我脸上，李建国风淡云轻的性格：“小纯和小岩，都是我从小看着他们长大，他们小时候什么性格我看得一清二楚。这几年，我大约是年纪上去了，老眼昏花，越来越看不太清楚。我能不能麻烦一下陈十小姐，分别给我描述一下你认为的小纯和小岩的性格？”

　　听着李建国这话里话外的，就像是在憋着大招，我没那个配合着让他给我放大招的毛病，我于是轻描淡写：“我和他们都不太熟，说不出来。”

　　“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陈十小姐曾经与小岩谈过对象，也曾经住在一起过。再有现在，陈十小姐与小纯是工作伙伴，就这么亲近的接触，还不能让陈十小姐摸清楚这两兄弟的习性吗？”

　　淡淡的调子里渐渐多了些压迫之意，李建国轻笑着：“还是陈十小姐要与我疏远，不愿意与我分享你的真实感受。”

　　我忽然就烦透了这个老头子自以为高深莫测的那一套套的路线了。

　　也是定住视线，我不偏不倚对接着李建国的目光，我语速渐慢：“老先生，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这里又没别人，出了这门，再有外人在，你还是可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你此时此刻的样子，也就只有我知道，而我嘴严，我不会往外说，ＯＫ吧，让我们都直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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