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头，李岩轻描淡写的说：“他要的不多，他要万嘉而已。”

　　我全然愕住：“他向你要一整个万嘉？你给他了？”

　　依旧是“小事一桩”的表情，李岩点了点头：“对。半个月前，我把万嘉的账目审好了，已经全盘打包给他了。”

　　当然，我并不是觉得李岩把那么大的一个公司全权交付给李纯，他以此换回孩子的承欢膝下那是一笔特别亏本的买卖，我只是太深刻记得李岩在万嘉全神贯注工作奔走时，他一整个人是如何发光的。

　　这无异于是，他这是将他一身铠甲卸下了。

　　滋味繁陈，我目光都发直了，我有些喃喃自语：“疯了。你们全疯了。”

　　已然是一副轻松的面孔，李岩淡定专注于看我：“其实我以前一直想做个户外俱乐部，但是工作太忙，没能腾出空来。现在万嘉有李纯接手，他虽然跟我不对盘，但他的工作能力是有的，他也有野心，他会把万嘉好好延续甚至会发展得更好，我就可以闲暇出来，做一些我自己更想做的事。我觉得这是双赢。”

　　寂静一阵，李岩等不来我的回应，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他从兜里掏了一阵子，他说：“陈十，我想送你个生日礼物。”

　　从下午以来，一个又一个的信息在我脑海里爆破，我到目前为止整一个大脑都是混乱的，那些错综交织让我有些脑力失当，我有些云里雾里的接住李岩的话茬：“啥？”

　　突兀从沙发上起来，李岩扑腾的在我面前单膝跪下，他手里持着的，是那一枚我们从鳌太里带出来的草戒指，他把这枯黄的郁郁葱葱呈在我面前：“陈十，能请你重新接受我吗？此时此刻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一个清清楚楚爱着你，想要与你继续携手畅游人间的平凡人，我能够保证在我有限的生命力，你与孩子永远是我的最珍贵。我会尽我全力，做个好爸爸，做个好丈夫。我…。。我有些词穷了，陈十，嫁给我好吗？让我兑现我曾经对你许下的承诺，让我有更名正言顺的理由回到你的身边，让我可以更悠然自得弥补你修补你这些年留下的伤口，让我抚平你被时间扫荡下的坑坑洼洼，让我把往后余生全用作爱你…。我已经语无伦次了…。”

　　缓了缓气，李岩继续接上：“小石头同学，你愿意重新接受砖头同学吗？以后我就是你手里的砖，你想捏就捏想踹就踹想踩就踩，但凡你高兴，我则甘之如饴，好吗？”

　　其实我对他的热切渴望，早在他以血肉之躯带我逃离羚牛群的撕扯践踏，就已经呼之欲出。再有几个月前他对陈一鹤的慷慨援手，也彻彻底底禁锢了我的心，我与他进退维谷，那也不过是因为我与他之间隔着个孩子。

　　现在孩子确定无恙，我此前变作枯木的心逢春爆破长出枝丫，我若是继续对他设下路障阻滞，我怕我会遭天打雷劈。

　　好吧，我仍然爱他，哪怕与他之间跌宕起伏足够我写下一箩筐的悲情，我仍然想对未来抱有信心。

　　于是，尽管李岩这番话颠三倒四得厉害，我还是为此一塌糊涂，我有些无措伸出手去，我按住内心的万丈惊涛，我故作埋汰道：“你是不是变穷光蛋了，一正儿八经的戒指都买不起了是吧，非要拿几年前一破草敷衍我。”

　　巨大的惊喜差点没把李岩击倒，他要站起来的时候一个重心不稳，他抓住我的手指塞了几下，都没能给我戴上。

　　一个激灵，我想到了什么，我连忙卷回手：“停一停，先说后不乱。我要约法三章。”

　　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李岩答得可干脆了：“别说三章，就算三千章我都照样依你。”

　　“还三千章，你以为写小说啊，那么长气。”

　　其实，我脑子还是乱的，我一时间也想不到特别好的方案，我就随便由着自己的思路想到哪出是哪出：“你别给打岔。我说了，第一，孩子刚刚回来，还没适应，也没搞清楚咱们关系，我们最近先悠着点，循序渐进着来。第二，以后有啥事，多沟通多沟通多沟通，要是咱们还像以前那样有啥想法都藏着掖着，那样就算咱们这趟和好了，下趟还能闹腾分开。第三，你以后没事别喝酒了。你喝多了就跟个傻逼没两样，这样那样的，特别矫情，特别欠抽。”

　　讪意连连，李岩嘿笑了两声：“后面两条好办，就是第一项我有些疑问，循序渐进是个什么说法？我怕我理解错误，陈十你给我说明白点吧？”

　　“你咋蠢这样。”

　　特别自然的给他翻了个明里嫌弃暗地里却美得要命的白眼，我煞有其事的：“我忽然想想，我就这么着被一破草套牢，这太不讲究了。首先，你得重新追求我，你得拿出认真和拿出热情，花些心思给我，我满意了，咱们再进入交往流程。你现在带着一孩子的，我一清清白白的未婚女性，我要连你个认真追求的行动都没有，我就上赶着贴你身上，那我觉得自己特没劲。你家小孩，不挺可爱的，嘴巴又甜，你可以有空的时候，带着他出来找我玩，我玩儿开心了，跟你家小孩也能相处得自然了，你家小孩能认我当妈了，那啥事好说。你要是从中没协调好，那你就继续打光棍。你现在就一无业游民，你要没点眼力价，我还真瞅不上你。”

　　特别全神贯注的凝住我，李岩耐心听我叭叭完这么一大段，他突兀扑上来不由分说的将我摁在怀里，他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即将要满出来的欣喜：“陈十，你终于肯跟我开玩笑了！终于！”

　　热度十足里，我的心砰的一声炸开了，但是我还是稍作用力扒了扒李岩的手臂：“干嘛呢你，追都没追，就净知道耍流氓来了？快松开，别净知道想些美事儿。”

　　有些意犹未尽的幽幽然，李岩还是顺从的垂开了手，他转而扶着我的肩膀：“陈十，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接下来看我行动得了。”

　　我把他的手全摘了下来：“那咱们就先说到这里，我再去看一会儿你家的风鹰侠，我就要走了。”

　　有些不太开心的模样，李岩的手空腾腾在那里：“你就要走了？要去干嘛？”

　　斜开视线，我应得干脆：“我要去找李纯。”

　　瞳孔涨缩幅度变大起来，李岩将一束视线全均在我脸上：“你找他，是想问问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我问过无数次，李纯极度不配合，你再去问，结果可能相差无几。”

　　“不一定。李纯与你，始终有别扭有隔阂，他大多数时候就是想惹你不快。我和李纯是合作伙伴，虽然这层关系未必会让我在李纯那里行到多少方便，但是李纯在大程度上，他还是想与我保持和平共处，他凡事会有个度，他会尽量将我与他的关系平衡在一个范围之内。所以我去问他，他说不定会透露一二。”

　　蹙起眉来，我声线沉浑下去：“就算只有１％的概率，我也会去试试。孩子，一离开我就是两年，这中间我经历过的煎熬，过去就算了，但是我必须要知道这两年以来孩子的生活轨迹，那是我已经因为无力错过的东西，我哪怕是再捡回一些碎片，我也要拼凑出来。不然，我仍然会有遗憾。”

　　眉宇里也有皱褶联袂，李岩忖思片刻，他说：“你想要找他问个清楚，你这份心情，我很理解，不过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你再跑出去，那样不安全，不然你等明天白天再去问？”

　　我摇头：“明天，我想在孩子醒之前过来，我想让他早上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我。更何况打铁趁热。”

　　大约是看出我九头牛拉不回来的执拗，李岩颇是无奈：“我得在家里看着孩子，那我找个人陪你去？找伍海岸怎么样？伍海岸跟李纯熟，李纯…。”

　　“不要！”

　　我立马拒绝：“伍海岸掉过李纯的坑，她现在好不容易要爬出来了，我还带她掺和到李纯面前做啥。你别东想西想的，李纯他这人有度的。”

　　李岩还是有些不太痛快的勉强：“好吧。”

　　看着他这么委屈兮兮的模样，我虽然心里有些不太能过意得去，不过我转念一想我以前就是踏马的太把他的情绪当一回事了，那不是一个特别好的相处模式，我要再跟他重新开始，还是要开发形成一个更平衡的模式，这样才能长治久安吧。

　　还是硬了硬气，我站起来：“那我去看看孩子，而后我走了。”

　　一直将我送到门外，李岩的手挥起又落下，如此反复着，我只能不断的回挥示意他赶紧回去，不知不觉间我与他光拉锯，就消耗了好几分钟。

　　我最后着急了，骂他：“赶紧回去看孩子！”

　　这才讪讪然的，李岩给钻了回去。

　　取了车之后，我给高高打个电话确定李纯还在背仔角那边，我就径直杀了过去。

　　因为晚上有些凉了，许许多多过来游泳的人都撤了，只剩下天鉴那些同事儿，他们租了清一色的帐篷，并且在沙滩上堆起了热情的篝火，他们围在那里吃鸭爪喝啤酒，笑语欢声。

　　我走了过去。

　　是高高率先看到我，她一下子站起来拉住我：“陈十，你下午跑哪里去了，我走开一会会，回来你就没影了。我男朋友今天有事，他七点关店才过来的。喏，就他。”

　　循着高高的指向，我竟是看到了此前有一面之缘的唐智。

　　分明还是认得我的，唐智举着手里的啤酒晃了晃，以此来跟我打招呼。

　　我还是有些意外的：“原来你谈的男朋友，就是唐智啊？”

　　圆圆的脸颊上难得露出淡淡羞涩，高高点了点头：“他长得太帅了，我一下子没忍住手。”

　　虽然心里揣着事，但我难得看到高高那么娇羞的一面，我逗了她几句，我直把她逗得有些撑不住又卷回去唐智身边老老实实呆着，我这才绕到故意装作没看到我的李纯旁边，说：“有事找你，出来单独聊几句。”

　　反正他就是那么个人吧，他反正就是不管是哪种场合他想咋滴就咋滴，李纯抬起视线刷刷的打量了我一圈，他晃着酒瓶子一本正经的扯淡：“哟，你以为你回头换了身裙子，我就能答应跟你约会？你死心吧，你长得太寒碜，老子嫌硌牙。”

　　迎着那些相熟同事眸光闪闪的八卦之意，我强撑着：“我有正经事和你说。”

　　抓了把沙子在面前堆了个小小的沙丘，李纯总算是站了起来，他先是嘴巴张大贴得紧紧巴巴的喝了一口酒，他随即把那还沾着他口水的啤酒罐递给我：“你喝完，喝完它，老子就随你。”

　　借着篝火映印，我看到了李纯留在罐子上的唇印，我就怎么也伸不出自己的手。

　　僵持了一阵，李纯把酒瓶子丢了，他一边抖腿一边朝在深深夜色下寂静的碎石堆那边走，我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我跟没几步，李纯就回头瞪我：“有没有点道行，没酒就想撬开我的嘴？抱两打啤酒过来。”

　　也就高高能肥着胆子掺和，她将我抱得吃力，她凑上来：“陈十，不然我帮你拿一半？”

　　我怕高高因为帮我被李纯埋汰，我也怕李纯看着不爽了嘴巴更严，我连忙拒绝：“你赶紧跟你小男朋友一块玩儿去，别管我。我平常背几十斤走户外一点事儿没有。”

　　话虽如此，但是把重量背在身上，可真被抱着舒服太多了，那冰冻过的啤酒冷冷冰冰的还冒水打滑，它几次滑掉在沙子上，我又得捞起来，这样一路折腾，我来到碎石堆群这边，我身上穿的裙子，就没一处是干净的。

　　从我抱来的酒里抽出一罐，李纯拽开拉环之后，他挑了块特别平坦的石头坐好，他翘着二郎腿打量着我：“看你这么能糟蹋的劲，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这条裙子是什么来头。”

　　之前在李岩家里，我那时身上又是灰又是沙的，他喊我上楼换衣服，我就去换了。从他家里出来，我开车途中卷起过这裙子，我确实能够感觉到质地做工都好得要命，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我也是没腾出心思来管这裙子咋回事，现在被李纯提这么一嘴，我有些被勾起好奇：“这裙子，有什么问题？”

　　“那孙子，也是搞笑。平时有事没事倒是很知道刷存在感，关键时刻嘴巴就瘪了，蹦不出一个屁来。”

　　剔眉，李纯嘴角浮起一抹轻笑：“这玩意，是他大三那年创业时，他和他的团队参加的一个设计大赛的拿奖作品。他一个憨憨学霸，不知道有多宝贝这份名誉，他就差把这条裙子给锁进保险箱里了。以前他和陆小燃好，陆小燃想要穿上这条裙子摆几个姿势拍几张照片臭美，那家伙倒好，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现在好了，他把这玩意拿出来让你穿，他也不给你说道说道，就让你随便糊弄成抹布了。”

　　再看着裙子上的沙尘，我忽然不自在起来了。

　　连忙用手去拍，我把那些污损拍得浅了又浅，我还是有些手足无措，我更是不好盘腿坐在石头上，我只能是站着，我竭力回敛心神，我直奔自己关注的主题：“李纯，我想问一问，年恩怎么会在你那里？他这两年，是一直在深圳？一直在你身边？”

　　酒不离嘴，李纯噙了一口斯条慢理的吞咽着，他片刻才凝接上我的视线，他有些意味深深：“你这是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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