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乱搞男女关系，我怕你有病。”

　　直言不讳，我抿了抿嘴再说：“拿支干净的给我。”

　　先是脸色暗了暗，李纯嘀咕着：“也不是经常，我有隔三四个月再换人，不算乱。”

　　不过他这几天可能很少去工地了，他那些专知道抬杠的本领生疏了不少，李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往我面前一递：“看在你给我机会扇了那王八羔子一巴掌，这大半包全奖励给你。”

　　“我只要一根。”

　　说着，我再说：“打火机给我一下。”

　　李纯应声掏了出来，他呲着牙：“你要是只会装逼，拿了不抽，你就点在那里装文艺装非主流，老子还是要搞死你。”

　　就当没听见他这话，我把烟点燃了，就地蹲下来，我四处摸索着寻了个泥土比较松弛的地方，把烟头朝上的插在地上，然后我仍然蹲在那里，两只胳膊交错抱着肩，任由余烟袅袅漫过我的脸。

　　可能是看个新鲜，那新鲜劲过去了，李纯就开始叭叭叭的：“草泥马，这都啥年代了，你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你这是求财还是求色？”

　　“给我闭嘴。”

　　我皱起眉头：“不然就滚远点。”

　　欲言又止，李纯最后合紧了嘴巴，他两手一摊，作了个随你便的笼统动作。

　　寂静着等那根烟烧到烟蒂，我确定它再也冒不出青烟来，我再从旁边掘起一小捧泥土将它盖住，我站起来，不声不响就往前走。

　　李纯追了上来：“神棍。”

　　我一边搓着手上的泥土，一边淡淡望他：“你不是有什么料要给我抖么，说吧。”

　　仗着腿长，李纯三两步就跑到我前面去，他斜竖起大拇指：“往前走点，有家烧烤店，你请本大爷去喝两壶，本大爷肯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被这么一顿闹腾，我的身体确实有些空空落落的寻不到归属，这个时候要是能喝个一瓶半瓶的也挺好，我就点了点头：“可以。”

　　落座在外面露天的桌位上之后，李纯就去了烧烤架那边点吃的，我打开手机翻出一个被我夹在最深处的相册打开来看，我只不过盯着看几秒，心里热了又冷，眼眶也被一片滚烫覆盖，我的手自控不住用力，我握得手机快把我手掌磕出秃噜皮来，才关掉相册退出来。

　　李纯回来了。

　　他拎回来三瓶雪花。

　　给他面前的杯子满上，李纯瞪了我一眼：“你要喝自己倒，别想着我能伺候你。我从小到大就没伺候别人的命。”

　　没洗杯，我就把那剩下的大半瓶捞了过来：“就喝这个。”

　　“咋的，你该不会这几年一直被男人骗财骗色，你被骗得多了就变得麻木厌世，才会变得比以前更要死不活的？”

　　揶揄堆在嘴角边上，李纯睥睨着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你那会要是跟了我，你现在不早吃香喝辣砍手砍脚都不用愁了。你就偏以为自己多牛逼，非出去闯尼玛的世界，几年下来，还不是穷逼一个。”

　　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的埋汰，我猛的灌了两口酒，我说：“等会换百威，雪花太温柔了，喝着不爽。”

　　“把你众利那份工作辞了，回来，投奔你大爷。我保证让你在三十岁之前能在深圳安家落户，做成功人士。”

　　我没搭李纯的话茬，他也不接我的，反正他还是以前那种不按理出牌的风格，他又开始自吹自擂起来：“不是我说你，你要跟着我，早挣大钱了。做人，有远见很重要。只要是跟对了人，随随便便走几步，都能比别人上蹿下跳来得强。我也不是夸我自己是商业奇才，不过我这几年做的好几个项目，都特别典型，典型的能来钱。”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歪着脸斜视他：“你最好是像你吹的那样有什么劲爆料爆给我，别到时是吹牛逼忽悠我请你吃宵夜。”

　　“那个刘青玉，你跟不得她。”

　　倏忽的定住眼神，李纯与我对视几秒，他伸手到兜里掏了掏，他忽然掏出几张没过塑的照片丢到我面前：“好好欣赏，欣赏出门道了，我们再往下说。”

　　直起身体，我随手捡过来正要轻飘飘的投之一瞥，然而当我的目光触及到照片画面，忽然像是有一只手扼住了我的心口。

　　那照片上的主体人物，是刘青玉！

　　她坐在众利楼下那一家情调充足价格感人的咖啡店卡座里，她的手上捏着一张支票，她的视线由始至终都没离开过支票的金额面，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万般光芒。

　　我再往下翻看剩余的几张，还是她拿着支票的样子，只是角度不一样罢了。

　　将照片拍在桌子上，我望向李纯：“你什么意思？”

　　心不在焉的弹了弹烟灰，李纯腾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那张支票，是我给她的。”

　　大脑飞速旋转着，我安静片刻之后：“然后？”

　　“放心，老子可没那么个闲钱收买她。我不过是把我手头上一个订单洗掉源头之后转给她，再由她想办法使你出面让环光接下来。换个通俗易懂点的话来讲，那就是刘青玉希望你离开昆明一阵子，而我需要你到深圳来，我就和她合作愉快了。”

　　学着我刚刚那般歪着脸，李纯卖萌似的眨了眨眼睛：“惊喜吗？”

　　即使李纯这话像一枚炸弹般在我脑海里爆炸开来，我还是稳坐在那里不动：“我还是不太懂你的意思。”

　　“刘青玉嘛，就是一商人，商人最大的缺点是啥，那还不是重利轻离别。你这小娘们你扪心自问，你才做了两年业务就风生水起风头火势的，你让那些做了十年还不如你随便搞搞的人，能痛快吗？你进去众利没一阵，就网罗了一堆客户，而你又是做设计出身，你更容易深入客户需求，众利就是一靠着炒单做起来的公司，像这样没半点技术含金量，随随便便拉几条牛马就能上岸的皮包公司，你要想依葫芦画瓢，再简单不过。你随随便便就能把那些客户带走，刘青玉能不防着你？她把你踢过来深圳一个半月的，也足够她周旋足够她拿捏住你手头上那些客户，等你回去众利，你手上一根草都没有了，你要是有些眼力价，你还好意思死赖着不走？”

　　讥嘲满满的嗤笑了声，李纯戏谑着：“就是这么现实，你掏心掏肺撅起屁股任人上，你以为那是爱情，谁知道对方会不会边上着你，边拿到架着你脖子，就怕抹一刀，你血流不快断气得不够快。好可爱的人性啵。”

　　一字不漏听完李纯那些话，我团起拳头抿着唇寂静一阵，我直接抄起手机就拨通了刘青玉的手机号。

　　还在外面吧，刘青玉那边吵得不行，她嗯嗯啊啊的应着我说：“妹子，你等等姐找活干安静点的地。”

　　过了两三分，刘青玉那边的背景音总算是单一了些，她还是以前那副热情亲厚的模样：“妹子，怎么那么晚还没睡？你要没啥事，就多放松，早点休息，你可别学我专知道熬夜，那样对身体不好。”

　　给足她时间发挥完，我才冷冷清清的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忽然在那头急急呛咳两声，刘青玉再开声已经有些刻意味道：“陈十，你这话让我听着糊涂了。”

　　“我都知道了。”

　　声线更淡，我竭力稳住嗓音不颤：“青姐，以你我的交情，只要你随口一声告知我，我已经不适合呆在众利，我的存在让你感到了压迫，我自然会一声不响就走人，你又何必如此迂回与麻烦。”

　　在那头寂静了约有五分钟，刘青玉气息有些急促：“陈十，我只是觉得你是个有前途的小姑娘，你不应该蜗居在众利那么小的庙里。像我这么大年纪的才该寻求安稳，你完全可以变得更好…。”

　　我咬得唇一阵阵痛：“不管怎么样，感谢你这两年对我的帮助。我在众利上一季度的提成我都不要了，就当我给那仨孩子明年的压岁钱。就这样吧，我忽然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

　　刘青玉有些着急了：“妹子，你听我讲，你也知道我有三个孩子要照料，你姐夫他又不管事。众利这俩年状况特别不好，我也是为了一家几口的营生着想。前几年，我就是招了个跟你差不多潜力的，她做了两年多熟了就拆我客户，众利那段时间差点熬不过去。我都到这年纪了，我少吃一点少喝一点没什么事，但我不能亏待孩子，我不能让孩子的生活陷入动荡的风险，我…。陈十你也是曾经当过妈的人，你应该…。。”

　　眼眶里全是灼热的滚烫，我截住刘青玉：“总之我万分感激你曾经给予过我的善意，我上个季度的业绩奖以及客诉低于基数的回扣，我也不要了，留着就当我给孩子后年的压岁钱吧。至于这个订单，我会帮你跟到最后，再次感谢你。你忙吧。”

　　不给刘青玉再说话的机会，我挂掉了电话。

　　手机寂静不过几秒，刘青玉给我打了回来，我第一时间掐掉，毕竟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与她说什么。

　　不然，我总不能给她各种列举我能对众利有多忠心吧。

　　她帮过我的那些，我会存在心里面一直感激，但她给予我这些不信任，她揣着暗话不明着说而是背后摆我一道这些，也会像刀子般与我如影相随，我再与她把话说破，也已经是于事无补，该有的裂痕已在，我跨越不过去这一场沟壑，不如就让时间来填平它。

　　默默而黯然的叹了一口气，我把手机校成静音揣进兜里，我抬起眸直直盯着李纯。

　　难得会被我看得不自在，李纯搓了搓手上的酒花，他有些干巴巴的：“你看我干啥。”

　　缓缓释放被咬得生痛的唇，我仍然以目光定定勾住李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做个好心人，给个让我听着舒服点的理由，哪怕是现编的也无所谓。”

　　“老子暗恋你，但你这小娘们离得远，我鞭长莫及，就把你弄回来深圳近处瞅着你。这理由听着你够不够爽？”

　　把揶揄均匀遍布在两边眉梢，李纯拿了另外一瓶啤酒给他杯子装满，他特别傲慢的睨了我一眼：“美得你。就算这地球两条腿的妞全给泡光了，只剩下三条腿的青蛙给我，我也乐意找两个青蛙玩双飞，我还不乐意沾你。你被李岩那孙子玩过，你在我这里就有污点，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埋汰的话一串串的从他嘴里冒得欢畅，李纯一口喝光还冒着泡泡的酒，他用大拇指一勾，就将酒花勾得不见踪影，他继续说：“我不早给你说了，我搞了个新项目，我得找个有潜力的设计师。我就是看在你之前给过我几块钱买牛奶的份上，我才把这人情还给你。你就好好琢磨，你这是带着光荣任务来深圳不成功则成仁的，也好过你在昆明那边灰溜溜的扫地出门，是吧。我这么大费周章的走这一步棋，我就是想关爱关爱你的面份，我也是为了表达我想要与你达成合作的诚意。我话就差不多撂这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你要干，就抓紧响应，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磨磨叽叽。”

　　刚刚被比较信任的刘青玉背后捅刀，我的心是有些乱，可是像这类小风小浪的已经不足以掀翻我所有的理智，我蹙着眉头深思熟虑了一阵，我继续不偏不倚直视着李纯：“我倒也不是不能跟着你干。但是我这几年基本没干过设计了，我可能会有些手生，我需要些时间适应。另外，我想问问只要我足够努力，我能不能在一年内就买房？不太大的，七八十平米，在宝安那边的。”

　　“现在宝安的房价，顺风顺水些的地方，起码去到四五万，你要买那个数，起码得搁定四百万在那里。你能有这么远大的志向是好事，不过年轻人，最应该做的事是脚踏实地，别太好高骛远。”

　　毫不留情的把我奚落了一番，李纯眨了眨眼睛：“全款肯定不行，但你要是能来，你又是在状态稳定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妥妥的拿下三成首付。”

　　停了停，李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嘁，做人就好好做人，别太为感情所累。谁这辈子吃多少穿多少那都是注定的，你别寻思着能逆天改命。你想为陈一鹤买房的心是挺感人，却也可笑。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仗仰着的，都是些不等使的破玩意。有那个闲工夫，你还不如花钱收拾收拾你自己，省得再过两年你人老珠黄，到时贴几头大水牛都没人要娶你。”

　　听得我耳膜阵阵刺痛，我眉头皱得更深：“喝你的酒吧，废话那么多。”

　　也不知道是他战斗力变弱了，还是看到我抬杠的功力变得浑厚，李纯长了小心思不想跟我硬邦邦的对碰了吧，他竟然难得的就是给我翻白眼，没再乱七八糟的叭叭叭。

　　喝光了他面前那瓶酒，李纯舌头被酒精练得有些粗，他声音变得潦草起来：“这阵子，你抽个空上来我办公室，我们碰一碰合作的细节。”

　　前不久我才嫌弃雪花不够带劲，这时我再喝觉得很苦，我就把酒腾到了一边去，我随手拿起一串鸡中翅咬着：“这阵子都没空。我得等环光把众利那个订单完结了，才能腾出空干别的。”

　　行吧，刚刚算是我错觉，李纯这不就逮住个机会又开始讽刺我：“哟，活**，我要给你竖起大拇指点赞，这人家艹完你连裤子都没提起来，就把你一脚蹬让你死远点，你还能热脸贴上去帮着讲究那些订单，你真的心地善良，你就是那一朵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独树一帜的白茶花。”

　　“出淤泥而不染那个词，是形容荷花的。没文化就按接地气的线路走，整太高大上了你爬不上去摔下来不摔死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咋的，总之我就是特别想怼人，刚好李纯就在面前一副欠样，我越看着他那张吊儿郎当的脸越好发挥：“不学无术。”

　　“切，知道啥叫创新精神嘛。你这小娘们，你自己没那么个创新力，你嫉妒我，也不需要做得那么明显。”

　　晃着个肩膀一阵，李纯直了直腰：“随便你这阵子去跟众利的单，我这边立项起来也需要有个前期工作。不过后天晚上，你得抽出几个小时空，陪我去处地方。这也算是对咱们合作初期的一个诚意考验，你要是不愿意去，那我就得重新考量考量，我到底要不要带你发财。”

　　松了松身体上的紧绷劲，我往着后面摊靠着：“去哪里。”

　　“你这人，一点也不讲究有来有往，我给你说话，我一次叭叭叭一大堆，到头来你就用三两个字就打发了。你这死毛病，改改啵，不然我很容易又看你不顺眼。”

　　先是把我声讨了番，李纯往手上捻了一根烟，他不慌不忙的点着吸了一口：“陪我去见见老爷子。”

　　我好不容易舒开的眉头又要渐渐拢聚：“李建国？见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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