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么,他这么一个早已在社会大染缸里被染得五颜六色的男人,曾经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话,远要比伍海岸说的这种程度更甚,可他语气里面的皱意更分明了,他又是滞停片刻之后,他说:“你喝多了就滚回去睡觉,别朝着我发神经。我想睡你,那是五六年前的事,那时你还年轻够嫩,现在你都三十好几了,还当自己是二四五的小姑娘?张嘴闭嘴就让男人睡你,你的脸皮就那么不值钱,你就那么不要脸壳子,发神经!”
身体绷了绷,伍海岸握着的手机轻轻滑下摔到啤酒的包围圈里,伍海岸伸手去捞,就捞起了满手的潮湿,她方才那些气吞山河仿佛不曾有过,她的声音就像一只被扎了小孔的气球那般,渐渐瘪下去:“我很差劲吗李纯,我哪里差劲了,你给说说,我哪里差劲了,让你这么看不上我。因为你,我到现在还没跟男人睡过,我睡不下去别人,可我又不敢睡你,因为我知道当我让你脱下我的衣服裤子,我们之间就会结束。我不知道我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让我遇上你。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遇上你爱上你,无法自拔。李纯你告诉我,是我上辈子亏欠过你吗,这辈子来赔偿你。”
像李纯这种反应速度时常敏捷得惊人的人,他彼时又是长长久久的滞然,他差不多隔了三五分钟,他的语气轻了些,却还是冷冰冰的:“微信发个定位给我。”
他把电话挂了。
握着嘟嘟响个不断的手机,伍海岸手指比划几次,她才打开了微信,她登录上去毫不费劲就戳着屏幕,她对着我嘿嘿干笑了声:“我一直把李纯置顶,唯一一个置顶,可是他从来没有找我聊过天。”
虽然我一万分不想牵扯到伍海岸与李纯的纠葛里,可是伍海岸真的是喝得太醉了,她给李纯发完定位之后,她居然能把面前的蘸酱当作是可乐要拿来喝掉,我再看看这深夜的烧烤摊,全是醉意连绵的鱼龙混杂,我要真的把伍海岸独自留在这里等李纯,她回头要出些什么岔子,我就算以死也谢不了我的醉。
买了单之后,我把伍海岸扶出了乌烟瘴气的烧烤摊档,我与她并排坐在一个小花坛边边上,我让她靠着我胳膊歇一阵,我则是四处环视,焦灼的等待着李纯的出现。
也不知道李纯是在哪里过来,总之他是差不多一个小时到的,这时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他穿着休闲裤加白T,他一看到我就直皱眉。
他的嘴里,当然是没啥好话的,他瞪着我就开始骂骂咧咧的:“你也在,怎么不早吱声,等老子以为就那神经病女人独自出来喝酒,害老子那么晚了,还要跑这一趟。”
我觉得吧,不管伍海岸与李纯之间的关系,以后何去何从,也不管他们之间是一厢情愿还是咋的,他们或者都需要这个已经箭已开弓的契机来好好捋清楚吧。
于是,我默默接收完李纯的埋汰,我眸色一淡,说:“你知道海岸家住哪里是吧?不然你们先好好谈着,等谈好了,你再送她回去。”
眼睛一直瞪着我不放,李纯蹙着眉:“把她交给我?那行,那你等等,我去买盒套套。有得干,不干白不干。”
被雷得外焦内嫩,我耐着性子:“你还是不是人啊?”
“我当然不是人,我是渣男,是贱男,是混蛋。”
一字不漏的重复完伍海岸在电话里对他的骂辞之后,李纯伸出胳膊把伍海岸抓了过去,他微微弯下腰,就把她扛在肩膀上,他再回望我:“你看她醉得像条狗的状态,是个能跟我好好谈着的状态?我是知道她住在哪里,但我不想单独送她回家孤男寡女的惹起不必要的误会,你一起来。不然我就把她扛过去扔在天桥上,任她自生自灭。”
要换做别人说这话,我是如何都不相信的,可是这话要从李纯的嘴里冒出来,它随时有可能变成现实,他毕竟就是那类随他心情不理别人死活的人。
心里膈得慌,我颇是无奈:“好,我去拦车。”
一路上,也不知道为了炫耀他是个活地图,还是为了显耀他多熟伍海岸家里的路,李纯没给个最终目的地,他坐在副驾上一会儿让的士师傅往左一会儿让往右的,冷冷清清的夜色里他的声线难得沉淀,仿佛流淌在海滩上风吹日晒过许许多多个日夜的砂砾,干燥不黏糊。
就是把我当一观众吧,车停之后,李纯又是没有劳烦我,他继续扛着伍海岸径直往伍海岸住的那栋楼走去,他轻车熟路到让跟在后面的我恍惚着以为那是他家。
即使伍海岸逮住机会就向我倾诉她与李纯之间孽缘种种,可在我看来他们关系是扑朔迷离的,而在这一刻,我那样的感觉更甚。
最让我讶异的是,李纯用他的手指纹刷开了伍海岸家里的密码门。
一路扛着伍海岸,李纯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他站得老高将伍海岸扔到床上,他拍了拍手掌,他就跟吩咐一小宫女似的:“去,拿个热毛巾给这傻逼玩意擦把脸,麻痹脏得让我没眼看。就她这玩意儿,还以为我多稀罕睡她。”
哪怕我深刻认识到,这是李纯一贯的说话风格,我还是被他字里行间浸透出来的淡淡冷漠噎得有些替伍海岸心酸,我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懒得使,我转身出去摸索着找到一条干净毛巾,我给伍海岸擦了一把脸之后,我又给她擦了擦手,再给她把空调打上去,盖好了被子。
等我做完这一切从卧室里面出来,我看到李纯就跟个大爷那般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他捏着一小半杯红酒,他举着晃了晃,再慢悠悠的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感觉糟糕极了,我一时图个嘴快:“你咋还不走?”
“不是你让我跟伍海岸好好谈一谈?”
斯条慢理的又喝了一小口酒,李纯轻轻的呵气,他轻描淡写的口吻里写满煞有其事的不怀好意:“被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来了兴致,那我就等着,等她睡得差不多了,再跟她好好谈一谈,说不定谈着谈着,我今晚的乐子就有着落了。虽然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但胜在长得模样可人,身段也不错,揉一揉软,倒也不是什么太难下嘴的老腊肉。”
眉头彻彻底底皱了起来,我眼睛瞪大了一圈:“你到底是不是人,就算你对伍海岸没意思,你也没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以为你贬低她,你就可以高她一等?你说话嘴越毒,也只是在彰显你特别没品,仅此而已!”
“只要像你这么自命清高道貌凛然的虚伪女人,才会在乎自己的姿态是高一些还是低一些。像老子这么境界宽广的,压根就不在乎那些吃着不香喝着不甜的玩意。老子不屑,懂吧。”
将酒杯放回到茶几上,李纯迅速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角边边上,他痞里痞气的点燃了吸两口,他对着我站着的方向吹气:“我说这些话的本意,就是唬你,我就是把你唬得进退维谷,我就是想让你一方面不想面对着我,另外一方面你担心伍海岸又不敢走,套用一句你说话的格式,我就是想看看你左右为难的傻逼样,仅此而已。”
诶,这人!
唯有暗自在心里一声叹息,我竭力耐住不让自己爆发脾气,我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的张驰度,我走过去坐在李纯的对面,我稍稍拿捏了一下,说:“李纯,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一直以来伍海岸对你的感情。”
照样特别嚣张的吸着烟,李纯剔了剔眉:“看出来了怎么样,看不出来又怎么样。”
有些被噎住,我轻咳了几声才疏通好嗓子眼:“可能,在你看来,你觉得伍海岸临在结婚之前摆了你一道,她退了你的婚,还从天鉴出来进驻万嘉,你为这事吞不下那口气,但是伍海岸跟着你那么多年…。”
“停,你不了解前因后果,就别好为人师。你这小娘们,自己的烂摊子全是糊涂账,你操心不完你自己,你还能腾出空来操心别人。你还真是被李岩那孙子上着上着,上出毛病来了。你就是把他臭不要脸故作高风亮节的臭毛病给搁自己身上捂出香气来了。傻缺人物。”
就跟不用动脑似的信手拈来,李纯一股脑的将我埋汰个体无完肤之后,他倏忽敛住声线里的喧嚣,他语速缓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即使当初伍海岸不退我的婚,我也不可能娶她。至于原因,说了你可能嗤之以鼻,但是信不信由你。老子有临阵脱逃的想法,那是因为老子知道反思自己了。老子可以渣任何女人,如有机会,老子甚至也会渣你,老子可以渣任何一个女人,但是伍海岸除外。知道为啥不,因为这个世界上,除开唐密,她是唯一一个偏爱着老子任何缺点的人。所以,老子不忍心了,不忍心看她麻痹脑子像有浆糊那样挂老子身上。她这是心盲眼也瞎了,老子能陪着她疯整?老子最踏马后悔的,就是老子当初为了省事,让她给我假扮女朋友。她戏太好,她代入感太强,她戏好到让我感到压迫感,让我有负罪感,其实老子老早就不想再演这一遭了,可老子唯独在这件事上,干脆不起来。”
将烟燃着的部分用手指夹着压至熄灭,李纯随手把它扔在茶几上,他直接捞起那一瓶红酒对着嘴吹起瓶来,他一连气喝掉大半,他的舌头被那么急流而下的酒精缠着打结了,他声音有些磕着:“这事要细究起来,其实老子已经渣过伍海岸了。老子硬生生把一个鲜嫩欲滴二四五岁的小姑娘,硬生生的给耽误成了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偶尔见她在老子面前晃,完了还得各种伪装她对老子那点小心思,她不管在工作上多强势,她就独独在感情这方面,有着像少女般的触觉,老子也有冲动把她摔沙发上摁住艹一顿,但艹完呢,艹完事了,我娶她,她早晚会在那段只会带给她毁灭的婚姻里腐败。老子可以看到任何女人沉沦地狱,但她伍海岸,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老子不忍心给她这样干。那老子还能怎么样,老子不就得睁眼瞎,不就得跟瞎了没两样,装作老子从来就没见着她平静的外表下埋着对老子多少疯狂那样。所以陈十,你还想让老子怎么样?你想让老子好声好气呵着她,让她误以为她在老子这里还有希望?她伍海岸要是个完全没追求,她只需要男人给钱,不需要任何精神上支撑的女人,老子肯定会第一时间娶她。对,老子就是麻痹的一肤浅又猥琐的男人,我哪怕搞过的女人能从龙岗排到宝安,我还想哪天我要找个初女结婚,我的老婆在给我搞之前,没被别的男人碰过。伍海岸,她特别符合我这一要求。可是,她想要的是爱,这玩意,别说我没有,我就算有,那也不是能够给到她手上。我跟她认识那么多年,我要是能够爱上她,我早爱上了不是,我有可能麻痹的放着个年轻小姑娘不爱,我等她熬到上年纪了没趣了,再爱上她?我又没毛病!”
再像灌蟋蟀那样猛喝酒,李纯直把那瓶红酒见底了,他把酒瓶子随意扔在地上:“老子也是闲得长泡泡,我跟你个傻逼娘们扯那么多做什么。”
站了起来,李纯突兀摇摇晃晃的要往伍海岸的卧室去。
一下子警惕起来,我连忙先一步拦在门前:“你要干嘛?”
“老子有些衣服放这边很久了,难得来一趟,老子就顺道给扒拉回去。不然老子还把自己的衣服留在这里,让伍海岸捂着珍藏个三五十年当文物?”
喷着酒气,李纯挥手抵着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推开:“滚一边去。你知道个球。老子跟伍海岸同居了两年半,三五天就睡同一张床上。这是她要求的,老子是有尝试过想要给她一段认真的关系,但老子花了两年半时间确定自己做不到。就算隔三差五睡一起,就这样老子都没上她,老子不是性无能,老子就是尊重她,想她好。你别天天戴着有色眼镜看老子,好像老子放过一个老子无法爱上的女人,是多十恶不赦那样!”
擦着我的肩膀穿过去,李纯随手揪住一个袋子啥的,他就动静极大的打开伍海岸家里的衣服,他不断往外扒拉着衣服,我站在不远处望了望,他拿的那些确实都是些男士衣服。
我忽然感到浓浓尴尬。
花了十几分钟,李纯靠着胡乱塞,他把袋子扎上了扛上肩膀,他再次与我擦肩而过,他眼睛里面的鄙夷生生不息:“傻逼娘们。”
他走了,还狠狠的扣上了门。
意气阑珊得很,我回到伍海岸的床前,我正要伸手把她岔开的被子拽好,伍海岸的手忽然动起来,她以比我更快的速度拉过被子蒙上脸,她先是断断续续有些端着端着抽泣得很轻很轻,最后她是完完全全放开了自己那般,嚎啕大哭。
愣了一下,我局促着伸手去轻拍着被子表面:“海岸?你没事吧?”
声音彻底被哽咽侵蚀,伍海岸的声线有些微颤:“没,陈十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放心吧,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我没事,我一个人静一静,慢慢就好了。”
肯定是放心不下的,可我特别能够理解伍海岸想要独处的那种感受,因为我在特别特别难过的时候,我也会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才好肆无忌惮释放身体里所有的悲。
支起身体,我放轻声:“那我先走了。你要是回头想找个人聊聊,随时打给我。我没那么早睡。”
伍海岸很是竭力的稳住声调:“好,我知道了。”
在我面前,伍海岸真的是端得太辛苦了,我刚刚给她合上门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她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就刺破门的禁锢传到我的耳里,撕破了我眼前的夜,这让我一步一步离开得十分纠结。
来到楼下,我从大门侧边的垃圾车里,看到了李纯刚刚扛走的袋子。
他应该是带着很大的恼气把它扔在垃圾车上,他太过用力,那个本来就缠得不算是太紧的袋子全然崩开,那些面料姣好的衣服裤子四处凌乱散落着,显得局促而狼狈。
这像极了我不久前亲眼目睹的一场闹剧。
美则美矣,却也在这繁光闪闪的深夜里,抵挡不住现实的凌乱驱动。
心情糟糕得要命,我支着有些发疼的脑袋走出小区拦了辆的士。
木棉湾离大芬就没几步路,我这一上车闭目养神短短十来分钟,又要下车来,这让我混混沌沌的大脑更是乱得可以。
被迎面的风一吹,我精神好了些,但是头更痛了。
加快步伐,我穿过弯弯绕绕的灌木丛,我在即将靠近楼下大门之际,我埋下头从包包里翻找门禁卡,我正全神贯注间,突兀有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在我耳边叫我:“陈十。”
滞然了几秒,我猛的抬起头来,我看着前面的男人,我全凭意识后退几步,我冷着脸:“你还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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