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与我在一起时那些沉而稳闷,何宇今与阮思婷并肩同坐时,他的脸上散发着生动的笑意,他扬起来的嘴角像是挂满了阳光,充满着夺目的璀璨。
至于阮思婷么,她双眸里,也是煜煜发光,她捧着一杯柠檬水慢条斯理的吮吸着,她在那一刻充满斯文与恬静。
他们凑在一起,和谐仿佛浑然天成,他们是彼此的相得益彰。
迟疑约有半分钟,我还是慢步过去,我站直了腰:“你们,怎么在这里?”
忽然见到我,何宇今有些手忙脚乱的慌,他扶着餐桌边缘久久不知作何反应,倒是阮思婷示意何宇今让一让,她钻出来双手扶着我的肩膀,她把我摁坐到何宇今的身旁去,她再在对面落座,她抓起我的手:“老佛爷,你别误会哈,何宇今找到我,他是想让我帮忙支招。他说你们那一边有个习俗,就谈对象这回事吧,如果男方足够重视女方,那谈差不多了,得安排个过大礼的仪式,那有些像订婚,也有些是要昭告给亲戚朋友知道的意思。何宇今他想开口跟你提,他怕你拒他,他就找我,给他出出力。”
循着阮思婷这话,何宇今渐渐恢复那副从容模样,他点着头:“在我看来,你最好的小姐妹就是阮思婷,我只能找她。”
我觉得我现在都有些草木皆兵的神经衰弱,我刚刚居然还能以为何宇今和阮思婷私底下约着,是有什么微妙。
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我摁下那些可笑的念头的同时,又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覆上心口使我挥发不畅,我和何宇今的交往,明明还在特别初始的阶段,他都想过要隆重公布于众,那他要是公布完了,我和他最终没走到瓜熟蒂落的那一步,那样会不会对他有不良影响?
自打得知李岩因为针对着我的缘故,他将这份怨恨延伸到何宇今身上,我就越来越是踌躇,我现在也没做好心理准备,我赶紧的岔开话题:“你们点过菜了没,我这里有个餐券,我先找服务员下单,你们要没点,咱们就再点一些。”
“点了,点过了。”
有些讪讪然的,阮思婷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她干吞了一下口水:“老佛爷,那个…。今天这个餐厅情侣套餐搞活动,有个情侣简餐只要89块有两份扒,这个优惠太符合经济原则了,我没忍住点的那一个,你千万别多想,我纯粹就是想沾点便宜。”
确实,阮思婷一向是这样性格的。
很多年以前,我和她刚认识的第一个冬天,那时临近春节,阮思婷临回家过年之前她说她发了奖金要请我出去吃顿好的,最后我们就是盯着那么优惠,我们愣是给整了个情侣套餐。那一顿饭,我和她就在来来去去的服务员讶异而窥探的目光里吃完,从西餐厅里面出来之后,我们就相互扶着彼此的肩膀笑。
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我将阮思婷视作我生命里除开陈一鹤之外,最重要的那个人。
她比我大一丢丢,她就跟我姐姐似的。
不可能怀疑别的,我咧嘴笑:“得嘞,我还能不知道你嘛。”
吃吃笑着,阮思婷眉色弯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哈。”
等餐的过程里,阮思婷和何宇今鲜少有交流,阮思婷她伸手缠着我的胳膊,她让我看她新做的美甲,她也打开微信,她翻出了她列表里面的一个好友链开那人的朋友圈,她煞有其事的问我:“老佛爷,你快帮眼看看,这男的帅不帅?他最近一直热烈撩着我,我就是觉得他身高不太高,不太符合我的预期,我还在观望阶段。”
看着那一大男人的,他又是描眉又是特别装逼的戴着墨镜摆拍,这搔首弄姿的都快赶得上一个女的,我皱眉:“不要,一看就不靠谱。阮思婷,你丫的得有点要求,你要真想找,你得往靠谱的方向去下功夫。像这样的,你跟他黏黏糊糊着,他比你还需要被照顾,你这是多闲得,想给自己找一大号儿子。”
阮思婷就把朋友圈关了,她忙不迭的点着头:“好,我听你的,不理他了。”
吃完饭之后,阮思婷找个借口溜人,一转眼就剩下我和何宇今大眼瞪小眼的。
看了看时间,何宇今说:“陈十,这还早,你要不要到处逛逛?”
我也正好要找何宇今说事儿,我应允着:“可以,我来这边上班好一阵了,就没怎么正经逛过这附近。”
和我拉开着半米距离,何宇今与我并排走着,他有些歉意模样:“昨天太忙,没陪你到处玩玩,下个礼拜我尽量抽空。”
轻抿了抿唇,我摆手:“快别这样,你那是有正经事,肯定得先忙正经事。对了老何,你车间那受伤的大姐咋样了,她没啥大事吧?”
“伤了手指,我已经给她放了带薪假回去养着了,没啥事。”
进到家乐福这边商场,何宇今忽然指了指前面一长条椅子:“陈十,你能不能去那里坐着等我一阵,我去洗个手。”
也不知道何宇今是不是对这边不熟没找准路,他这一去就去了十来分钟,我坐在椅子上望着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我几次想要把还有些磨脚的高跟鞋摘下来,可我就怕碰到何宇今忽然回来,我就没动手。
又隔了大约三五分钟,何宇今总算回来了,他手上还拎着一个袋子。
走近我身边,何宇今径直弯了弯腰,他从那个牛皮大纸袋里陆续抽出两个盒子,他打开呈在我面前:“陈十,不然你换双鞋子?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脚跟被磨得红了,你要继续穿着那高跟鞋,等会容易被磨出水泡,那得特别痛。我买了两双,你不如挑一双起码看着有些顺眼的,穿上。”
看着何宇今手里拿着的两双款式各异的豆子鞋,我的鼻子里忽然涌出阵阵酸意,我忽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李岩也带我去买鞋,那时他的姿态是高高在上的主宰。
而眼前的何宇今,他将他的姿态一放再放,就差匍匐在地面上了。
先是拿起了他左手那一双,我干脆摘掉高跟鞋,我一个迅速套上新鞋子,我蹬了蹬脚,尽管这鞋子有些儿松了,我还是作由衷状:“很适合,很舒服,我就穿这双得了。另外那双,咱们退了。好看是好看,但一双就够了,没必要乱花钱的。”
蹲到了地上,何宇今将我脱下来的高跟鞋放回到新的鞋盒里,他又把另外那双新的也放好,他说:“也就几百块钱的事,你要看着不反感,就都留着,换着穿。”
从口袋里摸了摸,何宇今掏出两块创可贴,他仍然蹲着:“陈十,你站定,我帮你贴个后脚跟,那些磨红的地方,还是要护理一下,免得它破皮。”
有些不好意思,我急急忙忙的躲开,我也跟着弯腰下去:“老何,你把创可贴给我,我自己贴就行,脚多脏啊,你快别碰。”
迟疑着,何宇今还是将创可贴递到我手上:“这样也好,我怕我贴不到点子上。”
待我贴好创可贴直起腰来,我看到何宇今视线直直的望着我,我有些架不住,我只得干笑着:“咋的了老何,我脸上有啥东西嘛?这让你定定看着的。”
先是深呼了一口气,何宇今声音的线条有些磕着磕着,他算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顿着说的:“陈十,吃饭的时候,阮思婷说的那个事,你怎么想的?”
暗暗在心里叫苦,这该来的总会来,我脑子像是空空荡荡,又像是包罗万般堆积塞得片地不着,我双手团着贴在裤管上,何宇今的直视还是让我无处躲避,我只得直面:“你是指那个请亲戚朋友吃饭的事儿啊?那会不会特别麻烦,又要订酒店又要一个人一个人的通知,那样特别繁琐。”
“我不怕那些麻烦,我更怕你拒绝我。”
倏忽垂下眉头,何宇今语气幽幽:“陈十,我曾经以为只要你答应与我在一起,我就能高枕无忧睡个好觉,可我没有。我始终患得患失,我时常做梦,梦见你忽然就不想再跟我谈,我已经在噩梦里,被分手了不下十次。我…。”
鼻子里,又开始有酸意涌动,何宇今此时此刻的卑微,因为我曾经从别处体会过,我自然能与他感同身受,愧疚联袂成群前赴后继,它们摁在我的喉咙上跟针扎刀刺,我再蹬着脚下软绵绵的鞋子,我的嘴里,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哪怕是委婉着的,我也说不出来。
何宇今,他对我太好了。
我早之前就说过,我是一个从缺爱里摸打滚爬出来的人,原生家庭带给我的那些缺失,它永永远远镶嵌在我的骨子里也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它撕咬着我的血肉也磨压着我的灵魂,它使得我成为了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
即使这几年的风雨飘摇,也没能将这个容易动容,从我身上摘光剔完,它始终有些根沉埋着,只要有阳光和水,就会生根发芽。
主动抓上何宇今的手,我猛的点头:“只要你不怕麻烦,那就行。”
繁复在何宇今的眸间流连,最后只剩下欣喜若狂在其中作动,何宇今身体僵着,他连笑容都被渲染得有些僵化:“不麻烦,我立马订酒店,出名单。订婚,咱们老家风俗是要给来客准备些喜庆的糖饼,我等会就给我爸妈打电话,让他马上安排人去做,陈十你啥也不用管,你出个人就行,别的事不用愁,那些事全归我做。”
听着何宇今提起他爸妈,我临时来了些压力:“老何,叔叔阿姨那边,我还没拜访过他们,他们要是见着我不满意…。”
“不会,我爸妈很开明,他们只要我看着好,他们都说好。”
语气激动得有些发颤,何宇今竭力稳了稳,他继续说:“再说,陈十你长那么好看,我想我老家那边方圆一百里,就没比你更好看的,我爸妈看过你照片,他们都喜欢得不得了,他们经常说着你给咱们老何家长脸,以后你进门了,要把你当亲女儿宠着,绝对不给你受半点委屈。”
先不管“只要你进门就当亲女儿对待”这话的可信度有多高吧,但这话让人听着,确实是很美的,我的压力大大得到舒缓,我忽然就此澄明起来,我觉得我的余生,就与何宇今搁在一起,也是挺好的事儿。
听着何宇今兴奋雀跃着都说到要去挑选礼服那一茬了,我脑子荡荡的许久才想起来我有些工作上的事跟他说,我连忙趁着他停歇的空档给他说了一下,不过何宇今完全沉浸在订婚的喜悦里,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全听进去,我只得无奈收住,寻思着我晚点再给他发个正儿八经的工作邮件得了。
后来,架不住时间跑得快,何宇今怕耽误我上班,他就打住了,他把我送回到天鉴的大厅才走,他那一路走姿带风,难得的潇洒。
目送何宇今进了电梯,我刚要回自己办公室来着,我忽然与高高碰了个迎面,我就是纯顺嘴的:“你不是出去了嘛,咋还在这边?”
脸上不着一抹郁闷,高高淡淡笑着:“我刚开没两里路,客户就打来说他有更重要的事必须放我鸽子,我就又回来了。”
冷不丁的,高高忽然将她抱着的文件递给我:“陈十,这是李总让我给你的,他说让你拿到楼下找万嘉的李总,就是那个李岩,让他签字了,再带上来。”
如有重锤击脑,我好不容易才挺直腰:“为啥要我干这事,我干不来,我不想去。”
高高眨着眼睛:“好妹子,这真不是针着你,咱们天鉴这边,包括我,这阵子都不好到万嘉去。在你过来之前,咱们这边和万嘉就有一个长线项目在竞争,直到今天还没定下来。上上个月,咱们天鉴后勤部一个小助理因为快递放错楼层的事去了万嘉拿快递,万嘉都能造事,说咱们天鉴这边意图去扒他们的创意。这个项目一天没完,这边的人都不好去万嘉跑动。但你不一样,你和那个项目没关系。这个文件,其实是咱们深圳同行联盟新出的竞争公约,就差万嘉的签字了。你就给帮帮忙呀,拜托拜托,大不了回头我请你吃自助餐,你想吃哪个我请你哪个。这事我要没搞好,回头李总不知要怎么狗血淋头,拜托了拜托了。”
说真的,要是李纯直接来拜托我,我鸟都懒得鸟他,不过高高不一样啊。
她给人的感觉特别舒服,我和她处着挺好,我虽然内心有一万个不愿意淌这浑水,可我就是看不得高高因为我没配合而受到牵连,再则,我也有下意识想要再与李岩接触,我琢磨着既然我无从撬开李纯的嘴巴,我何不另辟蹊径,哪怕是剑走偏锋,我也无所谓。。
我太想知道,当年出大价钱招呼我的人,到底是不是李岩。
直到这一刻,我仍然没想好要真的是他,我该如何自处,可这个事一日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我一日也没法从泥潭里抽出泥足,我会一直一直深陷在过去的腐烂里无法抽离,哪怕我双手掌握着太阳,我也依旧会被拖回黑暗。
我唯有再深入死地一次,才能换来又一次的重生。
接过文件,我抱住:“行了,我就跑这一趟吧,你请客吃饭这事就免了,你今天给的餐券,我吃着就挺好,这就算是你请过我了。”
在高高的千恩万谢了,我稍稍捋稳情绪,我拿着文件坐电梯直下,没一阵就到了万嘉的大厅。
巧得很,我刚站稳脚跟,就碰到程欢欢出来,她迟钝了二十来秒终是认出我来,她跑上来与我熟络的攀谈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程欢欢是有些想八卦我和李岩当年是咋回事的,但她起码还是有些眼力价的,她愣是压着没问,她而是问了问我的近况,好不好这样。
与程欢欢拉完家常话,我话锋一转:“欢欢,你们李总在吗?我有个文件,要他给签字。”
“哦,这是同行反不正当竞争公约呀,这是要签的。”
视线落在我拿着的文件封面上,程欢欢先是了然,她随后压了压嗓:“陈十,我们李总在是在的,就是他最近脾气特别不稳定,他就像个炸药库,随时能炸那种。早上我就因为报销的单据贴歪了一些,他就把我一顿狗血淋头骂得很惨,你进去,自求多福吧。”
反正李岩再丑陋的面目,我都已经有幸一一目睹,他在我这里的形象已经恶劣到难以形容,我也不在乎对他的厌恶再添一笔。
淡然无事,我笑着:“好的,谢谢你的提醒,我晓得了。”
望着程欢欢依稀纯粹着的笑脸,我一个灵光乍现,我想到了另外一些事儿,我于是又说:“欢欢,你要忙就先去忙,回头有空,咱们一起吃个饭,再好好聊。”
点头,程欢欢掏出手机:“再加个微信呗,我之前那号废了,现在用的新号。”
与我互加完,程欢欢给我刷了个人情,我得以不用在前台那里各种被盘问有没有提前预约,也没用得着登记身份证号,我就被放行了。
往里面走了一阵,我站在李岩办公室的门前,我敲了敲。
不一阵,李岩的声音传了出来,他满满的不耐烦:“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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