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周六。
仲夏明媚的阳光,透过一面面巨大的落地窗,挥洒进这间占据了整个别墅三楼的主卧套房。
卧室一端是一间开放式衣帽间。
衣帽间分为了男士区与女士区,设计师很懂得男女习惯差异,林以桉的女装区,足有他的两倍之大。
早上七点,沈淮之在衣帽间打领带。
他没有做五休二的规律,不分周一周日地繁忙着,更多时候,是从林以桉那里得知今天周几的信息。
如果她前一天晚上看着很放松,自己泡泡澡、敷个面膜,刷抖音、打游戏到很晚,第二日准是周六。
卧房内,林以桉仍在安睡。
身子,连同那颗漂亮的小脑袋也一起缩进了被窝里,只剩一头浓密的头发,泼墨一样洒在了枕头上。
沈淮之走过去,蹲在床边,把被子掀开一道缝。
林以桉小猫一样酣睡着,上身随浅浅的呼吸小幅度地上下起伏。
他吻了她一口,说:“去上班了。”
林以桉迷迷糊糊“嗯”了声。
他又嘱咐一句:“早点起来,吃个早饭。”
“嗯。”
林以桉起床时,沈淮之已经不在。
下楼时,帮佣陈姐问:“吃早餐吗?”
林以桉说:“吃。”
林以桉心情不错,陈姐便也心情不错,走去做早餐。
林以桉坐在吧台前,陈姐在吧台对面的厨房准备,过了一会儿,热了一碗鲍鱼粥端来。
软糯的粥,上面洒了一层精致的小葱花。
又煎了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摆到她面前。
林以桉舀起一勺粥送到嘴边,又想起早上,沈淮之临别之前的温柔,嘴角边便浮出一抹如蜜的笑意。
记得上个月,她曾缩在他臂弯里,犹豫良久叫了他一声:“哥哥。”
他慵懒地应了一声:“嗯?”
她说:“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说出这句话时,她喉咙肿胀,尾音有些颤抖和哽咽。
他没说话,只是侧过身把她揽进了怀里。
她把脑袋缩进他臂弯里,用手捂住脸,隐忍地、却又忍不住地抽噎起来。
那天她哭了很久。
跟沈淮之在一起后,她忽然就有了这毛病,平时把负面情绪深埋在心底,于是一开始哭就有些停不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就是会有那么多委屈。
可能因为她敏感又没用吧。
那一次之后,沈淮之忽然对她温柔了很多;包括那枚蕴有一定含义的戒指,包括今早他小小的叮嘱。
她沉溺在幸福的潮水里,有些喘不上气。
客厅南侧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七月份的明媚阳光,透过玻璃,慷慨而绵绵密密地挥洒进客厅里。
林以桉咬着勺子,转动了一圈身.下的吧椅。
吃完,她回卧室看剧本,看了一会儿便抱着剧本浑浑入睡,再次醒来,是因为天空那一道巨大的闷雷。
七月份的天气,总这样阴晴不定。
别墅位于江州北部的洛山脚下,远离市区,小区一共二十几户,稀稀疏疏地分布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
中午12点,屋子里却昏暗一片。
天空又一道闷雷滚滚而来,像要把天地劈开。
原本清凉舒适的空调温度,在此刻显得格外阴冷,林以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又找不见空调遥控器。
她坐在床上,裹紧了被子,望着巨大的玻璃幕墙,望着窗外,正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的绿园,有些茫然和恐惧。
于是,她拿起手机,点开了沈淮之的手机号。
那个号码在她手机里躺了很多年,从一开始的备注“沈淮之哥哥”,到现在的“他”,但她却很少拨通它。
她有事一般发微信,等他有时间了再回,而他回她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在忙。
顶多晚上回了家,会再问一句:“怎么了?”
而她多半会说没事了。
当然,大部分时候,他无视了她微信,过眼便忘了这回事,晚上回了家,会若无其事与她吃饭和做.爱。
林以桉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沟通模式。
给他发微信,像发了一条仅他可见的朋友圈,他看看就好,并不期待他回复。
林以桉脑袋昏昏沉沉,拨通了那个号码。
在吃什么、做什么等无伤大雅的小事上,他总是迁就她。
但也有一些,是他永远也不会迁就的大事。
比如——在他工作时间给他打电话。
果然,电话在“嘟—”声响了一下后便被挂断,他发来微信:
【在开会。】
【怎么了?】
林以桉打下一句“家里这边打雷了”,又删掉,打下一句“这边打雷了,你们那边呢?”,想了想,又删掉。
最后,只是发出一句:【没事了~】
沈淮之没有再回。
他对她的温柔,也正如这七月天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
天空下了一场大雨,约摸半个小时。
而后,大雨骤然停下,乌云逐渐散开,阳光又挥洒下来,绿园里的植物喝饱了水,泛起水灵灵的光。
林以桉僵硬的身体才逐渐舒缓开来,又“嘭—”地倒回了床上。
他太忙了才会如此。
她一开始就懂得,跟了这样一个人,就不该奢望时时刻刻的陪伴。
-
下午时分,季子杨发来消息说他把剧本小修了一下,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两人把对手戏再排一遍。
这次期末小品,两人是搭档。
林以桉说:【可以啊。】
季子杨问:【那一会儿吃完饭,大概一点半可以吗?】
林以桉回:【好的~】
林以桉没吃饭,到了时间换上T恤、牛仔短裤,背了个斜挎包,一边同网约车司机联系一边走出了家。
下过一场大雨的小区内空气清凉,绿植上水光闪闪,折射出的一道光线干净清澈,刺痛了她的眼睛。
走了很久,林以桉见邻居阿姨挎了一个帆布包出门,像是去买菜。
那个家里,平时只有一个阿姨和一个年轻女孩住。
听说男主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人在北京,偶尔到江州出差才来住几个晚上,林以桉还没见过他。
上回,她跟沈淮之说:“她们母女长得一点也不像。”
阿姨身材微胖,看着敦厚。
年轻女孩呢,却貌如网红,很漂亮,不过有一丝高傲。
沈淮之听了,只是笑了一下。
林以桉问:“怎么了?”
沈淮之道:“那大概是小三和帮佣。”
林以桉惊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能看出来。”
林以桉只觉得——他们那个圈子里的水真是又浑又深。
那位业主明明人在北京,却在江洲养了一个小三。
他是每个城市都有一个房子外加一个女人和一个伺候他女人的保姆吗?
又在想,其他房主看他们,会不会也觉得他们之间是什么不正当关系?
同小区内,稍微有心一点的人应该知道他是盛安集团的沈淮之,也知道这位沈总至今单身未婚,知道她不是小三,但大家大概会觉得她是被包.养吧……
但她也没图过他什么。
她十四岁认识沈淮之,而当时,他只说自己是盛安一个小经理;两人相识五六年,去年开始在一起。
她也不会接受他的信用卡,或他送出的太过昂贵的礼物。
他倒是给过她一张信用卡,每月额度有三四十万,叫她如果有事可以应急使用。但她自己的借记卡里静静存着一千多万,是她妈妈留给她的遗产,如果有什么事,她自己也具备经济上的应急能力。
这样一想,她底气就足了一些。
-
到了学校,两人在教室排练。
小品改编自张爱玲的《半生缘》,季子杨自己写的剧本,林以桉饰演女主“顾曼桢”,季子杨演“沈世均”。
季子杨是学校出了名的高材生,演技很好,也是班里一股清流,身上带着同沈世均一样干净的书生气。
系主任惜才,上学期把他引荐给了赵导。
说起中国电影,赵导无疑占一席之地。
他在赵导新戏中出演男四——挺小的一个角色,但听闻赵导很赏识他,下一部电影,打算找他演男二。
他现在依旧默默无闻,一身朴素的学生装扮,但却前途无量。
有时看着季子杨,林以桉就在想——若不是五年前莫名其妙认识了沈淮之,她大概也会跟一个像季子杨这样干干净净、前途清明的男生谈一场校园恋爱,而不是陷入一段会被误解为“不正当”的关系里……
排了几遍,两人又修缮了一下拗口的台词,便盘腿坐在地板上重新对台词,对着对着,又闲聊起来。
林以桉问了一些他拍赵导戏时的经历。
毕竟能上赵导的戏,她还真是蛮羡慕的。
即便沈淮之说:“先好好上学,之后你想要什么资源,我都能给你。”
但她总是说——不要。
她自尊敏感,总是拒绝他额外的赠予。
又排了一遍,便到了下午四点,季子杨说:“要不今天先这样吧。”
林以桉说:“好。”
季子杨道:“谢谢你今天过来。”
林以桉说:“怎么会,剧本都是你写的。”
离开教室时,季子杨有意同她一起走,林以桉便说:“我上卫生间。”
季子杨愣怔了一会儿,“哦”了声。
是在镜前洗手时,手机忽然在小包里叫嚣似的“嗡—”“嗡—”震动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沈淮之。
她一般没什么事不会给他打电话,就算打了,也多半会被摁掉;但他打给她的,永远都畅通无阻。
记得一开始交往时,她很不习惯自己的电话总被摁掉,微信也十有八.九被无视。
看着旁边,因为男朋友打游戏,无视了她微信二十一分钟而发飙的朋友——顾珊珊,她开始觉得,自己和沈淮之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跟正常小情侣们不太一样?
这种不一样,不止是他更忙而已。
从高中到现在的六年时间里,顾珊珊一共交了四个男友,而每一任林以桉都见过,也都一起吃过饭。
而林以桉,前前后后跟顾珊珊叨叨了沈淮之六年。
但六年来,顾珊珊一次也没见过他。
在百度上看到的除外;有一次沈淮之来接她,她打开副驾驶车门时,顾珊珊用力往里窥探那次也除外。
关上车门,车子开走——
林以桉解释了一句:“她就是顾珊珊,她一直对你很好奇。”
沈淮之在开车,漫不经心回了句:“改天吃个饭。”
林以桉知道,当沈淮之想打发一个人,快点结束同一个人的交谈时,他就会说——改天一起吃个饭。
改天是哪一天?
大概是猴年马月那一天吧。
当然了,她也不奢望沈淮之能走进自己的朋友圈子里。
她更不奢望自己能走进沈淮之的朋友圈子,那简直是占他便宜。
两人生活的交叉点,也就洛山别墅和酒店,那一亩三分地。
两人的共同话题,也只有吃什么和怎么做,这两件事了。
-
电话在掌心“嗡—”“嗡—”震动着。
林以桉犹豫很久,终究按下了接听键:“喂?”
沈淮之问:“在干什么?”
“在排练。”
“排完了吗?”
“嗯。”
听出她有情绪,沈淮之问了一句:“刚刚怎么了?”
林以桉说:“没什么事,就……”
“就什么?”
林以桉胡乱说道:“就打了一下,没事。”
沈淮之“嗯”了声,沉默一会儿,又问她:“要不要过来?”
林以桉明白,那个“过来”,是指去他们公司附近的酒店。
这两天沈淮之很忙,回来时多半是半夜,早上又早早出门……
林以桉心脏又“咚咚”乱跳了两下,问:“现在吗?”
“嗯。”
“你有多长时间啊?”
沈淮之看了一眼腕表:“大概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挺奢侈的。
林以桉没说“好”,也没说“行”,只是紧抿嘴唇“嗯”了一声。
沈淮之说出酒店名字,是CBD离他们公司有一定距离的五星级酒店。
林以桉说:“好。”
-
出了教学楼,才见季子杨正在门口等她。
刚刚林以桉说上卫生间,没说要不要他等;他先下楼了,只是一想觉得还是应该等,便在门口等了她。
季子杨问:“去食堂吗?”
林以桉感到一丝莫名的羞愧,只说:“我不饿,我先回去了。”
季子杨又追问一句:“那你回宿舍吗?”
林以桉道:“没有,我回家,我在附近有房子。”
季子杨“哦”了一声。
她在附近星光小区有一间一居室。
当年,大学城这一带略有些荒芜,房价并不高;她原本只是想租一个住处,沈淮之却建议她买下来。
他说,盛安集团在这里有一个大项目,再过几年,这一带会高档写字楼林立,还会坐落一个购物中心。
一大波白领上班族涌入,附近房价自然也会跟着涨。
现在入手一套房,绝对不会亏。
她花四十万买下一间一居室。
当时她还未成年,找了她舅舅来签字。
而几年后,沈淮之的话应验了。
如今,在那个离大学城三站地的地方正写字楼林立,还坐落了“盛安购物中心”,一个极富设计感的环形玻璃建筑,那个建筑也已成为江州著名景点之一。
不仅盛安,其他地产商也纷纷在那里圈地盖楼。
四五年时间,那里的面貌焕然一新。
上回,她趴在他怀里查房价,房价竟翻了一倍之多,沈淮之便问了句:“让你买三居室,现在后悔了吗?”
她说:“不贪心,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刻骨铭心地理解了一句话——他拔一根拔汗毛,比你的腰还粗——只是他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就已经让她讨尽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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