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请把我的骨灰带在身边
若不是能听到男人绵长的呼吸声,我还以为他挂断了电话。
只是过去半分钟了,他叫了我一声之后就没说话,我狐疑,看了看手机,的确还是处在通话状态,“喂江暮升,你还在吗?”
“我还在。”
他回答得倒是挺快,嗓音异常沙哑,我不由怀疑他是不是抽烟了。
忍不住叮嘱,“别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嗯。”
“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
这人,真是。
莫名其妙。
“那我挂了啊,你早点睡。”
“今天早上看了个电影。”
男人又开了口,说的却是天马行空的话题。
我失笑,“江暮升,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自顾自继续说着,“这个杀手不太冷,挺好看的,你看过?”
“当然,这么经典的片子。”
“你喜欢里面哪句话?”
我越发哭笑不得了。
江暮升今天好怪啊,平日里他这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哪会跟我谈论电影啊。
清清嗓子,但我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生活总是这么痛苦还是只有小时候?总是。”
“恩。”
他淡淡凉凉地嗯了一声,声线低沉,继续说着,“自从遇到你,我的胃痛就好了。等我死了以后,请把我的骨灰带在身边,遇到坏人就扬出去,让我最后,再保护你一次。”
要不是看过这部电影,知道这是电影台词,否则我肯定会以为这是江暮升对我说的。
不过想想,门搔的男人……怎么可能对我说这么煽情的话?!
“江暮升,你今天到底,呃,怎么了?”
我越发纳闷了,因为他说的话实在很怪。
“没事。”
话毕,直接掐断了电话。
当时我并不觉得他话里有什么深意,只纳闷江暮升竟然也是看了电影会感性的人呐。
后来后来,我将《这个杀手不太冷》反反复复看了无数次,每每看到那两句台词,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
江暮升父亲葬礼的那天下了雨,不大,细细绵绵的。
两旁都有人撑伞,我抬眼瞧着这个男人,一身黑色丧服,侧脸弧度沉稳肃萧,神色清冷,不羁又危险,令人猜不透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江暮升……”
男人的眸光轻轻一闪,紧接着挑眉看我。
我问他没事吧。
他说,没事。
黑色的雨好似融化在男人黑色的眼睛里。
一阵风过,带着萧索的寒意,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江暮升将我搂紧,过了好半晌之后才说,“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他没让任何人开车,而是自己驱车行驶,一路上近乎是死一般的沉默,他没开口,我也没有话题聊,车厢也没有音乐,只有男人手表机械又沉稳的走动。
我瞧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不知为何,心里闷极了,像是被块大石头死死堵住了,透不过气。
可能是因为今天下雨的缘故吧……
“到了。”
男人一个刹车,我也回过神,瞅着身旁的男人,男人在解安全带的时候,光线勾勒着男人的脸颊愈发苍白。
怎么还是这么苍白呢……昨天没休息好?
我跟着下了车,映入眼前的是一座老旧的二期房子,墙皮都脱落了不少,像是有很多年头了。
江暮升单手搂着我的肩膀,嗓音沉冽,“等下你看到那个女人,不要害怕,她是我母亲。”
老天……江暮升的母亲?
我以为,江暮升母亲已经死了呢,要不然,江暮升的父亲为何要娶萧玫?
只是我来不及多想,怕江暮升误会,赶忙道,“我不会害怕的,放心好了。”
推开门,门“咯吱”一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一阵诡异森冷的感觉。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竟然都没有开灯,映入眼前的桌椅都是三条腿,摇晃不稳咯吱咯吱的,呃……江暮升的母亲就住在这种地方?
突然间,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身着朴素的女人走了过来,我以为这就是江暮升的母亲,刚想叫阿姨,谁知女人却冲着江暮升行礼,“江先生,您来了,今天老夫人的状态很好。”
老夫人?
难不成这不是江暮升的妈,只是仆人咯?
江暮升淡淡颔首,“我妈在哪?”
“夫人在房间里画画呢。”
我心下觉得不可思议,江暮升的母亲少说也得同面前这个女人的年纪差不多,五六十岁的人了,竟然还画画。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齐白石先生还毕生坚持作画呢。兴趣爱好坚持到老,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在见到真人的时候,我才懂得,江暮升为什么事先给我打预防针叫我不要害怕。
原本想象中的,江暮升的母亲会是头发花白慈祥又和蔼的老妇人。
没成想……
那坐在藤椅上,齐腰长发染得火红火红,穿着抹胸红色长裙黑色皮鞋的女人,真的是江暮升的母亲?!
男人开口叫了一声“妈”的时候我不得不信了。
老天……
女人原本是侧着身子不知在画板上画着什么,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来,面容憔悴粗稿,脂粉未施。
脸上一道道皱纹清晰可见,单看面色倒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可为何,要把自己打扮得这般非主流?
女人张了张嘴,眼里有泪:“暮升……”
江暮升带着我上前,即便心里诸多不解,我还是面带微笑叫了声:“阿姨好。”
女人抿着嘴盯着我瞧,从头顶瞧到脚底,又从脚底缓缓向上,我被看得直发毛,江暮升却是握紧了我的手,好似在说别害怕。
女人打量我足足有三分多钟的时间,终于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郁向晚。”
“郁向晚……”
女人来回念叨着我的名字,倏然咧嘴冲着我笑,笑容几分毛骨悚然,可能是因为她火红头发衬托的缘故。
“我们家暮升老喜欢你了,做梦都想把你娶回家呢。”
“咳咳、”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忍不住抬眼看向某人,没成想某人素来沉静如水的面庞竟然染上了几丝红晕……
一定是我看错了!
江暮升哎,他也会脸红?
不过明晃晃的灯光打落下来,倒是显得男人的脸没有那般苍白了。
“你先出去吧,我和我妈说会话。”
“哦……”
我摸着鼻子悻悻出去,将门关上。
若不是因为江暮升母亲火红的头发……我可能会相信她说的话呢。
“江太太。”
是方才那位阿姨。
女人冲我一笑,比起里面那位红毛老太,面前这位两鬓略有斑白的老太显得正常多了。
“江太太,来客厅喝杯茶吧。”
“哦,好。”
“江太太喝什么?红茶、绿茶,还是花茶?”
“我都行。”
女人笑了笑,许是看出我的无措,道,“太太不必拘束,可以称呼我王妈,我已经伺候老太太大半辈子了。”
“王妈,”我接过茶,抿了一口,微苦,是绿茶。“王妈,这……老太太是……嗯?”
我不知怎么开口,岂料王妈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又笑,“太太是不是想问,老太太为何行为举止如此怪异?”
我点了点头。
正常一点的老人家,都不会去染个火红火红的头发吧……
还穿着抹胸礼裙……
王妈说,“太太有所不知,老太太得了间歇性精神病,时而发作疯疯癫癫,时而清醒,那头发,是她疯癫的时候吵着闹着要去染的。”
原来如此……
“多长时间了?是先天的吗?”
“不是先天的,但也有好些年头了,不过江先生一直不知道老太太住在这,前段时间江先生突然找上门来,然后才得知了老太太的现状。”
江暮升,是她的儿子,可竟然最近才知道自己母亲的现状,好奇怪。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同江暮升回家见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就跟我上楼来。”
既然不是先天的,那江暮升的母亲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吧。
江暮升在房间里呆了很长时间,两个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我随意打量着这间屋子。
虽说破旧,但贵在整洁,干净,许是王妈每天都会打扫。
“王妈,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啊……这老太太得了病,其他人避而远之,都不愿意照顾老太太,我啊,老伴死的早,孩子又都在国外,无依无靠的,正好跟老太太两个人做个伴。”
王妈说着,叹了口气,“这半辈子也就这么过来了,江先生本来打算将我和老太太接到大房子去住,但住在这里都习惯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蔬菜水果,我都舍不得呢,人老了啊,就想清清静静过日子,不愿意往城市凑了。”
我从王妈昏黄的眼珠里看到了释然,还有岁月打磨之后的平静。
这种平静,都是经过岁月沉淀之后才能慢慢体会得到的,或许我到了一定阶段,也可以体会到这种释怀,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也可以跟着一并释怀了。
亲切的王妈带着我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大半个园子竟然都种了海棠树。
我打趣,“我和江暮升住的地方,也种了满院的海棠呢。”
“哦,这海棠啊,花小花期长,好养活,不过是太太要种的,说是什么江先生的心上人,最喜欢海棠花。”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江暮升的心上人最喜欢海棠么?
好巧,我也最喜欢海棠呢……
可我知道那人不是我,江暮升娶我,也只不过是因为我同他的那位故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罢了。
他对我的好,所有的温柔纵宠,只不过是对那个女人的补偿。
*
江暮升从房间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老太太也跟着一并从房间里出来,还穿着那条长裙,火红色的长发泛着耀眼的光泽。
江暮升怕她冷,不让出来,老太太非要送我们到门口。
到了门口,拉着我的手,老太太一个劲拍拍我的手背道,“儿媳妇,经常过来哈。”
我鼻头一酸,心头也一酸。
勾了勾嘴角,我柔和地说,“我和暮升一定经常过来看你,妈。”
“哎哎,好,好。”
老太太的眼角好似泛起了泪滴。
我心里缓缓涌现的惆怅也更深更浓。
好好的一个女人,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
一路上又是无言,我能感觉出来那个男人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两眉之间的弧度皱得很紧,天色渐渐昏黑,再黑也不及男人眸底深处的幽黑叵测。
到了家,下车,他没有马上进去,锁住车门,转而对我说,“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抽会烟。”
他的眼看似温和,眼角眉梢却尽是疲惫之态。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我说,“抽吧,我在这陪着你。”
他看了我一眼,扬唇,“你站在迎风口,等会烟味全过去。”
“没事,我又不嫌弃。”
“到我右边来。”
江暮升将我整个人拉到他右手边,然后从兜里掏了烟盒,抽了一根,点燃,叼在嘴里,吐气。
一切都是一气呵成,很熟练。
淡淡青白的烟圈将他缠绕,从我这个角度,看得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随着烟灰的弹落轻轻抖动着。
他明明应该是俯瞰众生的云中神,此时此刻,却像是被贬凡间,不堪人间重负而满面愁容。
我忘记了……
他不是神,他也是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也会有累的时候,会有疲倦难过的时候。
“我妈她,间歇性精神病,十多年了。”
男人突然开口的时候,我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他会亲口跟我说这件事。
我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你在房间里的时候,王妈她同我提了一嘴。”
“你知道我妈为什么会得精神病吗?”
男人瞳孔阒黑,削薄唇角像是嵌了一抹苦涩。
长指轻轻一动,大片烟灰随之吧嗒落地。
我愣愣摇了摇头。
“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妈有一次出国旅游,没成想中了迷药,被十几个男人轮.奸了。”
尾音破碎在风中,连同我的心,也跟着一并在风中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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