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玫的语气轻蔑，又透着肯定，像是早就料到我一定会来。

　　不知怎的，看到萧玫自信的眼神，我的后背忍不住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为何我总觉得萧玫这么自信，是有别的原因？

　　难不成她还有通天的本事能越狱？

　　不，应该是我多想了，十一年的刑期，足够她受的了。

　　“放心吧，郁向晚……”

　　萧玫又开了口，缓缓地勾唇，那笑容无比的诡异，倏然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看着我道，“你以为我没辙了，是不是？”

　　“……”

　　毛骨悚然。

　　“萧玫，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吧，我在这冰冷冷的监狱里面呆着，我一定会想你的，向晚，我忘不了你啊。”

　　我总觉得萧玫，这话里有话。

　　但她是那么精明的一个女人，两边都有警察，萧玫自然不可能透露得太多。

　　许是我上辈子做了太多错事，所以这辈子上天才要惩罚我吧，让我碰到了萧玫这种人，交友不慎，我就是典型的例子。

　　“ok，果然是我想错了，对你萧玫而言，不会懂什么叫知错，更不用说改正了。”

　　我起身就要走，不想同她浪费口舌，萧玫哎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不多坐一会。”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是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向晚。”萧玫倏然冲着我笑了笑，笑容依旧是诡异的，“上次你不是问我，你15岁那年发生了什么嘛，我告诉你呀。”

　　萧玫会这么好心告诉我？

　　我不信。

　　岂料她却说，“别用这样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嘛，我现在也出不去，万一不小心发生个什么意外死在这狱里，肚子里的秘密也就跟着一同憋死了，所以思前想后，我还是告诉你吧，怎么样，你想不想听？”

　　“说。”

　　我不想听她那一套，因为太虚伪，听在我耳朵里，没有一句是真心的。

　　萧玫笑了笑，将散在额前的发丝抿到耳朵后面，“事情太多了，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我就说一点点好了，你想知道更多的话，以后可以每天过来啊，我每天讲故事给你听。”

　　每天过来？

　　脸皮厚到极限了真的是。

　　这个女人，看上去根本没有想告诉我的意思。兴致缺缺，我起身便想走。

　　萧玫又笑，笑声宛若铜铃，“你看你，又沉不住气了，也难怪害死了你妈。”

　　“你说什么？！”

　　“哟，看你的表情，像是要吃了我呢，不过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十五岁的时候勾搭班主任上床，你妈知道了不是还气得住院了么，抢救无效死亡了不是？”

　　“萧玫！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的情绪不可避免地变得激动起来。

　　萧玫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干嘛骗你，要不是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你妈应该还能活的更久吧。”

　　萧玫的嗓音压的很低，每一句每一个字，轻而易举点燃我压抑已久的怒火。

　　“看样子你是不接受这个事实呢，也对，也对，你总是要求自己完美没有缺陷，别人说你不好听的你就不开心了。”

　　“这话说的是你自己吧。”

　　我深吸一口气，真的有股冲动，想要将萧玫刀刀捅死的冲动！

　　“还有一件事，我要不要告诉你呢？”

　　“你有什么事就说，不必装得阴阳怪气的，我给你三个数，不说的话我就走了。”

　　“呵呵，其实你很想知道吧？”萧玫冷哼一声，“还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

　　我突然很后悔自己今天过来，完全是给自己找气受的。

　　“等等，别走嘛，我告诉你好了。”

　　萧玫换了个手握着听筒，“你当年15岁，放寒假在医院的时候做义工，认识了一个男孩。”

　　我身子僵住，心也跟着蓦地咯噔一下。

　　男孩？莫非是梦里的那个少年！

　　“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呗，要不就说你蠢，连个脑子都没有，你自个儿愿意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我的。”

　　“说重点！”我愠怒。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别人对她掏心掏肺的好，不加掩饰，隐私秘密也都同她说，要不是真心把她当朋友，怎么可能对她说这些？

　　可这个女人呢，竟然把别人对她的真诚说成是愚蠢。

　　简直无药可救了。

　　“你告诉我，那个男孩眼睛受了伤蒙了纱布，不过人很帅很温柔，有一天打电话叫我也过去瞧瞧，我看那人的确可怜，就帮着你一起照顾他。后来那个男孩喜欢我跟我表白了，没想到被你听到了，当时我看到你脸上伤心痛苦的表情，本来想着安慰你几句，看你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跑了。”

　　“之后别人告诉我，你在去医院看你妈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昏迷不醒。”

　　我看到萧玫的唇一张一合，她说得很流利，没有一丝磕绊，但是听在我耳朵里为什么会觉得那么陌生？

　　如果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就算是失了忆，一旦提起，内心深处也会有某种共鸣的熟悉感才对，就像是席宸，席宸同我说我救过他，我信。

　　因为听席宸说话的时候，我有种亲切的熟悉感。

　　但是萧玫没有，我能够断定她是在骗我。

　　不过她都已经坐牢了，这么骗我对她有什么好处？

　　“怎么向晚，你在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冷冷道，“哦没什么，就是感觉你说的这些我有印象呢。”

　　“是嘛，要是能帮助你恢复记忆这当然再好不过了。”

　　萧玫掩着嘴轻笑起来，眸底却闪过一抹异样的精光。

　　“对了，那个男孩后来怎么样了？你知道？”

　　我装作不以为意地问，实则一瞬不瞬牢牢锁住萧玫的脸，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

　　萧玫眼睛明显颤了颤，我听到她说，“死了。”

　　心头骇然。

　　我攥紧了手指，赶忙问，“怎么死的？”

　　“手术失败了呗，他觉得没了眼睛就没了一切，然后跳楼自杀了。”

　　萧玫淡淡的语调，我不知这个她有没有骗我。

　　但为何，我的心脏会蓦地抽疼了一下。

　　如同被电过似的。

　　难不成，那个少年真的死了？

　　“你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吗？”我问，眸光依旧平静。

　　萧玫耸耸肩膀，“没了。”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告别，起身便想离开。

　　“哎向晚。”

　　“你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萧玫又是给人毛骨悚然的一笑，“没有你在，我这日子真的很无聊的，我一定会很想很想你的。”

　　“神经病。”

　　“恭喜你说对了。”

　　“……”

　　萧玫真的是有病！

　　我马上离开。

　　*

　　萧玫的话叫我很难去消化。

　　其一，我母亲的死，真的是因为我吗？如果只有萧玫一个人说，我肯定不会相信，但还有郁绾绾，谢芷兰……

　　除非她们三个是串通好的，但骗我有什么意义？为了叫我自责？

　　其二，便是那个男孩。

　　因为我总是能梦到医院，有时梦到男孩腿上打着石膏，有时梦到男孩眼睛缠着纱布，隐隐感觉萧玫这一点没有骗我，我15岁那年应该去医院做过义工。

　　但是当萧玫说男孩跟她告白，潜意识里，我直接就否定了。

　　可能是因为梦境太过逼真，连同少年看我的眼神也变得很逼真，温柔又宠溺的，有光，很亮很亮的光。

　　那是只有在看自己喜欢的人时，才会有的光亮。

　　我能感觉出来他很喜欢我，所以他不可能去跟萧玫表白吧……

　　还有，他真的死了吗？

　　如果没死，这些年为何不来找我？

　　可只要一想到他死了，我的心就抽痛的要命。

　　有蚂蚁在啃噬般，我很讨厌这种感觉，更多的，还有悲伤和寥落。

　　恰巧这个时候，一家店门口的音响正在播放飞儿乐队的《我们的爱》，

　　“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那时的你说，要和我手牵手，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从此以后我都不敢抬头看，彷佛我的天空失去了颜色……”

　　我很喜欢这首歌，此时此刻配上我忧伤的心境，内心深处竟然产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碰撞，于是乎我顿住步子，就傻傻站在那里听着歌曲放完。

　　“嘿~！”

　　什么人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

　　转过头，是孙钱钱。

　　“在这站着干啥？上神？”孙钱调侃。

　　我笑，“没，正准备回去呢，你怎么在这？”

　　“哦，过来买脏脏包哒，就在你身后那家店，它的脏脏包很好吃。”

　　孙钱钱说着，递给我一个袋子，“我买了两份，给你一份回去尝尝好了。”

　　“谢啦。”

　　“跟我还客气啥。”孙钱钱又递给我个袋子，“对啦，我今天还顺便买了套睡衣，没想到竟然搞活动，买一送一，送的那套给你吧。”

　　“切，小气鬼。”

　　我伸手接过，孙钱钱却笑得合不拢嘴。

　　我被她笑得直发怵，“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她推着我，“天色不早了，快回家去吧。”

　　呃……

　　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江暮升今天加班，我回去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往客厅沙发上一坐，刚喝了口水，“汪汪！”

　　吓得我手一哆嗦。

　　客厅怎么会有狗叫？！

　　我转过头瞧，在我身后竟然有一只偌大的金毛犬，吐着舌头，正目光迥然地看着我。

　　“张嫂，这哪来的狗？”

　　正在厨房忙活的张嫂赶忙洗手出来，瞧了金毛，笑道，“夫人，这是老宅的狗，跟着江家好几年了，不过江老爷死了，狗没人照顾，江先生就把它接回家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心思全在后半句上。

　　“江老爷？是江暮升的父亲？”

　　“是啊夫人。”

　　“他……他什么时候死的？”

　　我都没听江暮升说过，这人怎么突然就死了。江暮升的父亲我只见过一次，虽然没什么感情，但人突然就没了，心里总会不得劲。

　　“昨天死的，江先生忙着葬礼的事情，今晚上怕是不回来了吧。”

　　这男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我。

　　“汪汪！”

　　忽略了它的存在，大金毛看上去不高兴了呢。

　　我挺喜欢狗的，一直想养一只，只是没那个心思和时间照顾。

　　“它叫什么名字啊？”我问张嫂。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那先叫你毛毛吧。”

　　我冲着毛毛伸手，“来，毛毛，过来。”

　　它可乖了，垂着脑袋走到我脚边，然后趴下，不吭声不叫唤。

　　我顺着它的毛，瞧着毛毛，这条金毛狗的毛色偏淡，发白，让我不由想起了江暮升的脸。

　　这男人的皮肤也是偏白，有的时候还夹杂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想着，我的心开始不舒服起来。

　　他一个人要顾着公司又要顾着江家，身体不累垮才怪。

　　叹了口气，我便忍不住给江暮升打了个电话，男人的嗓音听上去带了几分明显的疲累，我的心一疼，柔声问，“你在老宅吗？”

　　“嗯。”

　　“需不需要我帮什么忙？”

　　“不用，你在家里乖乖呆着。”

　　“哦……”

　　“大金没伤着你吧？”

　　大金？江暮升应该指的是我脚边的狗狗。

　　我摸着狗狗的毛，不由吐槽了句，“没，它很乖，不过大金这个名字好土。”

　　“那叫什么？”

　　“我叫他毛毛。”

　　“好，那就叫毛毛。”

　　我俩聊了几句，江暮升说今晚上不回来了让我早点睡，最后要挂电话的时候我叫了他一声，问，“我想问你一件事……”

　　“问吧。”

　　“你爸爸他……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没留给萧玫吧？”

　　“放心，给了我。”

　　“哦哦，那就好。”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轰然落地。

　　想想也是，萧玫都坐牢了，江暮升的父亲又不傻，肯定会把股份留给江暮升的。

　　“那我没事了，你记得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过去找你吧，我现在还是你的老婆，公公死了我怎么能什么都不管？”

　　“好，明天让司机送你过来。”

　　“嗯知道了，那……我挂了。”

　　“晚晚——”

　　我正准备挂电话呢，他倏然叫了我一声，我又把手机放耳朵上，“啊在呢，怎么了？”

　　那端却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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