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魏来究竟去了哪里？——这个问题成了陈惜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她想过要去找kk，但在那时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住哪儿。去到酒吧发现kk早就把店卖了，现在这里是一家川菜馆。

　　那天天空忽然下起了雪，路上行人都纷纷撑起伞。陈惜站在川菜馆门口，望着里面热气腾腾的景象，内心翻来巨大的空虚感。

　　她想着是自己太过在意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于是在心里不断地劝自己放下。

　　这天她和高棋坐在一家火锅店里，高棋兴致勃勃地翻着菜单，不知不觉就在点餐单上打了很多勾。但是陈惜却全程神游的状态，她像个设定好的机器人一样，每隔几秒就喝口水，直到水杯见底了，陈惜才反应过来。

　　这时高棋依然在点菜，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再来份牛蛙吧？”高棋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里尽是温柔。

　　陈惜却一下子晃了神，在那瞬间她从高棋身上见到了魏来的影子。

　　“嗯，随便。”陈惜拿起空的杯子，又机械般地抿了一口，但什么都没喝进去。她有些错愕地看看里面，最后叹了口气放下杯子。

　　“点这么多？”陈惜拿过菜单看，上面被高棋密密麻麻地打上了勾。

　　“没事，多吃点。”

　　说着他就叫来了服务员，将菜单递了过去。

　　等菜的过程中高棋讲起最近看了的几部电影，他知道陈惜一定会感兴趣。但陈惜面上和他聊起来，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时候陈惜才发现，高棋一直在顺着她的爱好。一开始的时候电影是两人共同的爱好，在没有任何关系束缚的时候，他们可以聊电影聊得非常开心。可是这么久以来，每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高棋仍然绕不开这个话题。很多时候陈惜都怀疑他看那么多电影是因为爱好还是为了她。

　　但陈惜不敢细想，她觉得自己欠了高棋太多了。于是此时看着他兴奋的样子，陈惜内心的愧疚感却越来越重。

　　点的菜大部分都没吃完，两人就都说吃不下了。

　　回去的路上陈惜说想听歌，于是拿出手机找到了一个摇滚乐的专辑，听到“吵闹”的声音在车子里响起，高棋笑着对陈惜说“你今天怎么要听摇滚的了？”

　　但陈惜把音量调得太高了，没听清楚高棋说的，于是把头凑过去问“啊？你说什么？”

　　高棋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吻了她一下。

　　这个吻的力道很小，只在陈惜的嘴唇上轻轻地掠过，像一片羽毛拂过。但陈惜却只觉得身体瞬间僵掉了。怔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一下。

　　高棋看她这幅样子，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可爱？”

　　陈惜转过去盯着前面，耳边的摇滚乐从她的耳朵边经过，然而却没有一个音符走进去。

　　陈惜没想到的是，沈宛宜会来找她。

　　那天她刚吃完午饭，躺在阳台上的躺椅上晒太阳，这时候距离过年只有五天了。望出去，小区也是一派热闹祥和——光秃秃的两根树干上连着“恭贺新禧”的横幅，家家户户的窗户上都贴着福字。

　　太久没过年了，陈惜想道。在巴黎的这些年，她都没回来过过年，每次都是十二月份的时候回来家里人提前一起过了。但那种年一点气氛都没有，只是她们一家人的狂欢。

　　而现在坐在这里，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也不是什么浓不浓厚的，只觉得挺好的。

　　沈宛宜那天打扮得很时髦，又化了个很精致的妆。陈惜见到她的时候，那种消失很久的自卑感又油然而生了。但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早知道我也画个妆。

　　人生很多事情都像是在循环。五年前沈宛宜来陈惜家的时候，她也在阳台上晒太阳。

　　因此当沈宛宜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呦，又在晒太阳？”

　　陈惜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

　　沈宛宜还是很随意，她从客厅拿了一把椅子摆到陈惜的躺椅旁边。

　　“你这儿太阳真好。”说着她就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阳光一样。

　　过了很久沈宛宜才睁开眼睛，有些无奈地笑笑说“太舒服了，我那儿就没那么好的太阳。”

　　“是挺舒服的。”陈惜拨弄一下自己垂下来的头发。

　　“你猜得到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谁吧？”

　　陈惜诧异地看着沈宛宜，她的态度跟上一次相比变了好多。听她现在讲话的语气就好像两人认识了很久，此刻是在唠家常而已。

　　“嗯？......嗯。”陈惜喝了口水，心里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沈宛宜却像是能看出她的心思一样，大笑着说“别紧张。”

　　“我这些年其实找过魏来。虽然他说让我别去，但我还是去找了。”

　　陈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哦对了，我忘了，喏，你看。”说着她掏出一个老式的手机，按了几下后递给了陈惜。

　　这时陈惜才看到那条魏来发的短信，上面虽然只有几个字，但却让陈惜感觉异常沉重。她还想继续看的，但是沈宛宜却收了回去。

　　“我找了私家侦探去找他，最开始的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第二年的时候，说是有人在山西的一个镇上见到他了，然后我就去了……”沈宛宜说话的时候，眼神看上去很空洞，大概是记忆也跟着回到了过去。

　　“然后呢？”陈惜听到这儿却紧张起来，立刻问出口。

　　沈宛宜怔了下，随后脸上透出失望的表情，“没找到他，估计是看错人了吧。那次回来后我就没再找了。”

　　陈惜也跟着失望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不再找了吗？”沈宛宜笑着看着陈惜问道。

　　但陈惜回答不上来，放弃的理由有很多，有的时候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沈宛宜见她沉默，于是自嘲般地笑笑，“我没钱了。我所有的钱都没了，在那个镇上还被偷了钱包。我现在一想起来就想笑。”

　　沈宛宜虽然笑着，但看上去却很哀伤。

　　“我当时坐在河边，哭得太厉害了。我想我干嘛来找他呢，找到他又能怎么样？说不定他早就找到哪个悬崖跳下去了也说不定......”

　　陈惜的心突然一紧，她恐慌地看着沈宛宜。对方却笑了，“你怕什么，我这就是随便一说。我当时就那么想嘛！”

　　沈宛宜把水杯放在膝盖上，“后来我没办法去报了警，还是警察给了我钱我才回来。回来以后我是一分钱都没了，还欠着私家侦探好多钱。要说我那时候也太倒霉了！还偏偏丢了工作。以前我感觉魏来就是我的幸运星，可能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沈宛宜讲了一大堆过去的事情，陈惜听上去却觉得心酸。和沈宛宜相比，她陈惜又为魏来做过什么呢？

　　“后来呢？”

　　“后来？”沈宛宜笑笑，“后来就都变好了呗！”

　　“那你还有再去找过他吗？”

　　沈宛宜怔了下，随后释怀地笑笑，“不找了，可能就是有缘无份吧！”

　　陈惜黯然地点点头。

　　“我怎么东扯西扯讲了这么多废话，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来问你的。”

　　陈惜抬起头，睁大眼睛诧异地问道“问我？”

　　“你还喜欢魏来吗？”

　　这个问题无疑让陈惜震惊，她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对于沈宛宜的意图，她感到疑惑。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惜还是开口了，“我现在和别人在一起。”

　　她讲完这句话就低下头，不敢去看沈宛宜的表情。因为看到对方震惊、嘲讽、失望的表情，她都会觉得难以承受。

　　但其实沈宛宜并没有，她反而坦然的不得了，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一样。

　　“是高棋吗？”

　　陈惜这下更加震惊，猛地抬起头，沈宛宜怎么会知道高棋？又怎么会这么快速就猜到？

　　陈惜感到十分难堪，她觉得自己像个背叛者似的，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艰难地点点头。

　　“那你喜欢他吗？我说高棋。”沈宛宜的水杯已经空了，陈惜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喝的水。

　　对于这个问题，陈惜更难回答。她和高棋的感情像是没有明确的界线。

　　“我不知道。”良久，陈惜给出了这个四个字的回答。

　　这回换成沈宛宜不说话了，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瓷砖，看上去心事重重。

　　“之前我去的那个地方，叫甘亭镇。这是当时拍到的照片，现在给你了。”说完沈宛宜掏出一张时间显示四年前的照片，在角落里陈惜看到了一个酷似魏来的侧脸轮廓。

　　她慢慢地接过照片，望着那个轮廓出了神。

　　照片里的人只有半张脸，看不出他的表情。但陈惜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直觉那就是魏来。

　　“你给我干什么？”

　　沈宛宜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感觉给你比较好。总之你想去就去，不想找就把照片扔了吧，当我没说过。”

　　这时候她看了看手表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惜的注意力一直在照片上，直到沈宛宜起身才反应过来。她连忙起身想送送她，却被她拦住“别，别送我。”

　　于是陈惜真就没有送她，呆站在原地，望着沈宛宜的背影直到那扇门被合上。

　　那一瞬间陈惜听到她说“好想再见他一面啊！”

　　沈宛宜这下又将陈惜的烦恼增加了一些，如今她每天拿着那张照片，只觉得心中有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今天是小年夜，小区里过年的氛围已经很浓厚。她陪着她妈出去的时候，见小区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很有喜气洋洋的感觉。

　　高棋给她发来了信息——“今天晚上有空吗？”

　　陈惜看了会儿后没有回他，而是将手机放回了袋里。

　　她妈还在和卖鸡翅的阿姨讨价还价——“哦呦，过年了便宜点呀，你便宜点我就多买点......”

　　最后“鸡翅阿姨”架不住陈惜她妈，拿出塑料袋来。

　　“我自己来，我挑一些好的。”

　　“都是好的，哪有不好的？你看看这个......”

　　陈惜站在一边，忍不住笑了笑。

　　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陈惜在巴黎的时候写过一个话剧的剧本，里面有一句台词——“我的生活脱轨了。”

　　这句台词就像是在形容过去的陈惜。可现在她回到正轨了，却怎么还会对曾经脱轨的生活有念想呢？

　　陈惜一直就没有回复高棋的信息，她回到家后帮她妈打下手，一忙就到了晚饭时间。如果说一开始是陈惜有意忘记，那么到后来她确实是无意的。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聊得开心，连陈惜这样不怎么爱在家里讲话的人都说了很多，总之气氛很是融洽。

　　晚饭吃到一半，高棋的电话打过来，陈惜才想起这回事来。于是接通电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高棋不为别的，只是看她很久没回消息，怕她出什么事了所以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但知道他的意图之后，陈惜心里的愧疚感却越来越深。挂掉电话之后刚才的好心情都少了一半。

　　王秀琴投过好奇的目光，“高棋啊？”

　　陈惜点点头，伸出筷子却不知道该夹什么菜。

　　“你们今天不出去啊？”对面陈惜姐姐问道。

　　但还没等陈惜回答，一旁她的小侄子就开心地叫起来“我要出去玩！”

　　惹得一家人大笑。

　　“不出去，过年出去干嘛，还是待在家里。”

　　大家都点点头，然后又把话题岔开去。

　　可让陈惜万万没想到的是，高棋竟然会来到她家楼下。当时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信息的一瞬间像失了神一样。套上一件黑色羽绒服就冲了下去。

　　高棋就站在车边，整个人看上去冻得不行。

　　陈惜连忙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高棋一看到她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从车里拎出一个袋子，递给了陈惜。

　　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陈惜看清楚那是麦当劳。她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在上午的时候和高棋随口提了一句“好想吃麦当劳。”

　　可陈惜这时不觉得感动，只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但她最后还是拿了袋子，刚想对高棋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的人笑笑说“快回去吧！外面这么冷。”

　　“那你呢？”

　　“你今天没答应我约会，我只能回家吃饭呗，刚刚偷偷溜出来的，要马上回去。”

　　说完他就坐进车里，摇下车窗对陈惜说了声再见，随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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