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十章(1)
邺朝正和十一年的冬天,天子失德,江山飘摇,一场大雪过后,北疆的雁门关中却来了一个歌姬。
那是一个蒙了面纱的红衣女子,被校尉从乌篷的马车中掺了出来,女子肩上围着的火狐裘就蓦然滑了下来,露出一截玉白的粉颈和半边酥肩。
四周暗暗的抽气声中,她回眸施然拉起狐裘,微微一笑,跟着校尉走进了大将的营房。
直到雪地中那抹艳丽的色彩消失后很久,看呆了的兵士才纷纷交头接耳,这个绝色的女子究竟是将军的什么人?为什么在这个时节来到边疆?
进到城塞中最宽敞的营房中,迎面就是被炭火熏出的暖风,雷青放下手中的宗卷,几步迎了上来,略显洪亮的嗓音中是浓浓关怀:“妩儿,旅途是否辛苦,这场大雪可不要冻坏了你。”
身为名震西北的悍将,常年在外征战,雷青自然不是什么心细如丝的男子,只是这次为了迎接她的到来,特地在营房里铺了厚厚的绒毯,取暖用的火也吩咐人烧得比平时足了许多,足见有多么上心。
进了门就脱了长靴,褪掉身上的狐裘随手扔在一旁,在宽阔的房间里转了个圈,红妩才歪了头冲雷青笑:“雷将军这里还挺不错嘛,我还以为来了要住帐篷呢,那可要冻死我了!”
裘皮下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红纱褥裙,脚上更是连罗袜都未着,俏生生站在绒毯之上,就这么歪着头巧笑倩兮的样子,分外娇媚可人。
笑着看她,雷青的声音柔了又柔:“关内自然修有结实房屋,不然如何守得雄关?”边说边看着她笑了笑,“妩儿你怎么到了这里就叫我雷将军,难道是多日不见,生分起来了么?”
含嗔带怨地横过来一眼,红妩走到他面前,却也不去看他,只是拉住他一角衣袖,放在手心轻轻揉着:“这里是军营,我当然要叫雷将军,不然怎么衬得起你大将军的威仪……”
雷青轻轻扳起她垂下的头,看到那双一向盛着盈盈笑意的桃花眼中此刻蒙着一层水汽,忍不住微叹了一声:“妩儿,将你丢在京师那么久,是我不对……不过此刻边境着实不太平……”
侧了头避开他的手,红妩的口中还带着怨气,一双不住瞟向他脸上的眼睛却泄露了心事:“谁想你了?你不在,我过得快活着呢,我才不想你!”
知道她的性情就是如此,雷青也不跟她争,抱住她的肩膀:“妩儿……”
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仿佛是终究抵不过多日的思念,红妩把手撑在他宽阔的胸前,终于呢喃出一声:“十三郎……”
软语催开了两个人心中的火焰,下一刻雷青克制了许久的吻就覆盖眼前诱人的粉唇。被兵刃磨出老茧的大手扣上她的后背,灼人的热度透过纱衣传来,承受不住他的热情一样,低低呻吟从她喉间溢出。
拦腰抱起她的身子,雷青大步走向床榻。
这一夜军塞中的篝火催亮了天空,将军的营房中红烛消残,抵死缠绵。
雷青不知自己是何时爱上了这个声名并不好的舞女,虽然他出身世家,但却并不是纨绔子弟,家中数代名将,教养不可谓不严苛,他没有多少机会和身边的好友一样,常常出入烟花柳巷。
初见她,是那次新立了大功还朝,被好友强拉去青楼庆祝。毕竟是春风得意的时刻,他也没有怎么推辞,于是那一夜醉眼迷离的时刻,他见到了今生注定的那个人。
一身朱红衣衫的女子在台上跳了什么舞他已经不记得,只知道她红衣如霞,将一曲胡舞跳得如乱花穿云,引来阵阵喝彩。兴许是身段太过迷人,她舞罢退场的时候给一个富商拉住了衣袖。肠肥脑满的中年富商嘴上说着轻薄的话,一只手就要去摸她半露的酥胸。接下来发生的事,震惊了全场,响亮的一记耳光抽上了富商的脸,这个身份卑微的舞女眨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笑得狡狯:“哎呀这位大人,您脸上好大一只苍蝇。”
举着酒杯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只因他也觉得那个富商鼓囊囊的眼睛和双颊,实在很像一只大苍蝇。
接下来的事,就有些顺理成章,好友见他难得对一个青楼女子加以青眼,自作主张包下了她送到他房里,她屈膝坐在铺满锦缎的床上等着他,看他进来,就笑眯了眼:“今天运气真不错,遇到这么好看一个主顾。”
他第二次被她逗笑了出来,他相貌是算英俊,但每个见到他的女子都先给他满身的肃杀吓得退避三舍,走到床前故意露出胸前的狰狞伤疤,他想要恐吓她:“这样你也觉得好看?”
没想到她的眼睛反倒更加亮了起来,主动凑过来摸上他的胸口:“这些是给刀砍伤得么?会疼不会啊?”
这就是他的红妩,从未自怨自艾过身世的凄凉,也不见一丝颓唐哀伤,反倒是一双时刻藏着好奇的眼睛始终通透如山间的清泉,让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初相识的时刻,她不曾对他要求过什么,他越来越频繁地光顾那家青楼,有时候会包下她一夜,更多的时候,却只是叫上一壶酒,在台下静静看她旋舞一曲就无声离去。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个眉目俊秀的官宦子弟在她下台后揽住她的腰,手指为她擦去脸上淋漓的香汗。
蚀人的妒火将他烧得神智全失,他冲上去拉开他们,一拳打得那个男子直飞出去,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事情传扬出去,堂堂少将军为了一个舞女打架闹事,那次他被父亲打了二十军棍,在家中的祠堂里跪了三天,大病了一场。他躺在房中高烧不退,有次清醒过来,看到她坐在他的床前,指尖慢慢画着他俊挺的眉目,从不染半点愁绪的眼中含着泪光,第一次叫了他:“十三郎。”
他攒下俸禄,不顾父亲的反对要替她赎身,她却不许,只是抱着他靠在他胸前说他为她做的已经足够。她的性情是火焰一样的爽直真诚,在和他剖白心迹后就再也没有接过其他的客人,经过那一次,全京师的人也都知道了她的主顾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大将雷青,渐渐没有人再招惹上门。
他在边疆奋战,她就在京师中等他,每一次的相聚都那样短暂,却又足够燃尽彼此的相思。直到这一次,因为边境告急,他几月不归,她含着淡淡嗔怨的书信送到雁门关来,他终于按捺不住,不顾一切让心腹去京师接她前来。
汗水浸透了的纱衫被扔在宽大的床榻一角,春情暂歇,雷青轻揉着她铺洒在枕上的秀发,英挺的脸上柔情似水:“妩儿……军情实在紧急,我真怕让你涉险……”
温热的手指抚过他峭直的薄唇,红妩笑:“十三郎……我愿跟你……生死与共。”
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言语,雷青俯身紧紧拥住她的身躯,这一刻,此生无憾。
第二日清晨,雷青在隐约的喊杀声中醒来,身边锦衾冷透,红妩已经不见了踪影。门外的骚动实在太过异样,瞬间讶异后,多年练就的本能让他翻身取过床头的长剑,来不及穿戴整齐铠甲,他裹上棉袍就冲出门外。
仓惶的士兵和他一样衣衫不整,提着兵刃四散逃窜。他仿佛置身在噩梦之中,只有额角不住突突的抽痛,提醒他眼前景象却是真实。
副将满身是血,提着长矛拨开人群冲来,看到他就大喊:“将军!敌军进城了,快逃!”
他尚自能保持一丝冷静,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出口了才知道咬牙切齿:“逃?往哪里逃?”
他就是雁门关守将,关隘被敌军攻破,他却犹自酣睡,这已不是一死所能谢罪。
劈手夺过身旁一个小兵手中所牵的战马,翻身上马之前,他仍不忘交待副将:“昨晚在我房中的女子,你找到她,带她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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