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陡然变色,墨云翻卷,风声含悲。
碧霞本悠然立于泰山金顶,吞吐霞光,怡然自得。突然见到这种异象,也不由汗毛倒立。这是怎么了?正纳闷间,碗大的冰雹狂暴地从九霄而降。它们夹带着尖利的啸声穿过金顶厚实的云海直奔人间。
碧霞有金光护体,不惧这些冰雹,但她惦记着元君祠里的那些小精灵小地仙,忙缩地而归。果然,这些寄居于元君祠内的小家伙们没有护体的本事,被那些碗大的冰雹砸得正抱头鼠窜。碧霞一回来,他们开心得叫嚷起来。
冰雹落了足有一个时辰,然后骤然停止。但天色不见好转,反而愈发阴森。银紫色的闪电一道追着一道,像锋利的尖牙撕咬着天穹。震耳欲聋的雷声猖狂地撼动天地,如凶猛的野兽咆哮着向惊惶的人们扑来。
那些小精灵修行尚浅,被吓得一个个早露出原形,逃又无处逃,钻又无处钻,在元君祠内乱窜。小地仙们虽然还好些,可也是惶惶不安,神识摇动。碧霞看着不妥,便念动真言,把元君祠沉入地下,令他们好好躲藏于内,自己便奔上泰山行宫去。
泰山行宫里也是一片惶惑。舒卉面色发白,依偎在匡俊的怀里瑟瑟发抖。匡俊见到碧霞进来,忙说:“你来得正好。你和舒卉在这里等着,我上天去看看究竟。”舒卉一听他要走,眼泪就淌下来了。碧霞上前挽住她,对匡俊说:“此情状非同小可,你当心点。”
匡俊安慰了舒卉几句,便招来云朵,腾空而去。自他走后,人间足足落了一个月的冰雹。而这一年,寒冷来得特别早特别凶,泰山上的积雪直埋到腰间。行宫在山巅上,寒冷就更甚了。那些服侍的小地仙们都无法忍受这等奇寒彻骨。舒卉只好搬到半山腰的元君祠里来。
一直等到了第二年的仲夏,寒冷都没有消退。积雪还到膝盖处。而匡俊也没有回来。看舒卉等得心焦,碧霞亦是无奈。她知道牵挂的滋味是何等难受。
等着等着又过了一年,但天上只不过是两天。碧霞和舒卉也知道这个道理,但碧霞可以若无其事,只应付眼前的生活,而舒卉却做不到。匡俊是她的天,天都不在眼前,她怎么安之若素。
到第三年上,天气渐渐和缓了一些,开始有了轮转的明显迹象,但天上已经过完了五百年的仲夏,开始进入五百年的清秋,自然人间也没有了那么燥热的日子。碧霞真爱这难得的清秋五百年。它虽然不似长春五百年那么温和,但它没有冰雪消融时的水患,比仲夏五百年多了许多清凉,又这般干爽怡人,真是四处游玩的好时节。
只是,她不能像这五百年来那样潇洒,想走就走。舒卉憔悴得触目惊心。她不能留舒卉自己在这里枯等。
不能让舒卉这般忧愁下去。碧霞开始拖着舒卉出门,在泰山上到处走走,到金顶上一同吐纳霞光云气。可惜,舒卉意兴阑珊,做什么都懒懒地。碧霞看不下去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说:“你不能老这样,万一匡俊不回来,你可怎么办?”话犹未落,舒卉已经抽抽噎噎起来。
碧霞忙道歉:“我错了,我说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万一匡俊要很久才回来,你得打起精神来等他呀,是不?你也知道的,咱们这里日子短,天上日子长。咱们这里过了虽久,他上面可没觉着久。你得忍耐点儿。”
舒卉勉强拭去泪水,可还是悲戚满面。“我何尝不懂这些?只是,没了殿下在跟前,我就没了主心骨,乱糟糟得难受。你也瞧见这些异象了,这都不是什么好征兆。我怕??????一千年前那时候的变故,你也在扶桑离宫内,见过那种场面的。我真怕!”
碧霞看她原本银盘似丰润的脸颊枯瘦出尖尖的下巴,明白她这三年的煎熬。刚想安慰她一番,却听到元君祠的大门被叩得脆响,忙出去看看究竟。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碧霞的家人。叩门的就是鸦女。她一见到碧霞便又哭又笑地去扶毗蓝婆,对着耳背日重的老太太喊道:“老夫人,是大小姐!”碧霞忙过去扶住颤巍巍的毗蓝婆,把大家往里头让。又见家人里头没有父亲的身影,愈发不安起来。
二娘指挥着家下人把细软贵重先放到一处,才过来对碧霞说:“是老爷让我们来这里避一避的。”碧霞看她腰身粗重,挺着个大肚子很是吃力,忙搀扶着她坐下,命人看茶做饭。又拉过碧涛,让他依着自己也坐下。
“天上呀,大乱呐!一百多年前玉帝封的那个什么齐天大圣,哎呦,造孽呀!听你父亲讲过,那个齐天大圣深得陛下宠爱,很是胡闹。看看闹得不像样了,最近被陛下贬下凡间去了。可谁知道那只妖孽委实有能耐,一下凡间就收服了魔界,带了比虱子还多的妖魔鬼怪又杀了回来。大闹天宫呀!许多人家都被吃光了。三天前,那只妖孽不懂用了什么妖术,竟然把玉帝钉上了剐龙台,把玉帝给??????”
在旁边听着的舒卉“咕咚”一声跌倒地上。原来她虽然是坐着的,但人晕倒时往后一仰,竟然连人带椅一起倒了。碧霞忙和鸦女把她扶起来,狠狠掐了一顿人中才救醒过来。
舒卉一醒来,口口声声嚷着要上天宫去找匡俊,就算死也要死在一块。碧霞略一沉吟,点点头,说:“你在这里也是等得心烦罢了,我陪你走一遭吧。”一面吩咐二娘等人在元君祠安心住下,又宽慰二娘让她静养胎息。
二娘诺诺答应着,脸上却显出些不自在来,迟疑了又迟疑,才腆着脸说:“碧霞呀,你上天的时候,若可以,你回家一趟,去看看家里头的东西有没有被那些妖怪糟蹋了。咱们出来得匆忙,也不敢多带东西,很多宝贝没有带出来。原先太子殿下给咱们家送来的好多宝贝都还在家里头那屋里锁着呢。你回去瞧瞧啊。”
虽然还是绑着丫髻做童子打扮,可已经有了少年模样的碧涛厌恶地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道:“娘!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姐姐回去定是寻父亲为上,怎么反倒去看东西?”
碧霞摸了摸碧涛的肩膀头,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慨:这个小弟弟真活脱脱是父亲的心性。她拉着碧涛到门外,让他摊开手,把东皇当年赐予她的镇威金光罩凝成一个金灿灿的铃铛,放到他手里。“若有危难,摇动铃铛即可催动护罩。无事之时勤加修炼,护罩会随使用者法力增强而强大。姐姐离你们越远越难护你们周全。你是家中男子,要保护好一家人。”
碧涛郑重点头,扬着脸恳切地说:“姐姐,此去凶险,你不要记挂着我们,分散法力。来时我已看过一路,妖孽志在天界,这人间界无暇顾及,可保一时安宁。”
碧霞笑了,忍不住捏了一把碧涛的脸颊,嗔道:“你才多大呀,别那么深沉老成,行不?倒像你是哥哥了。我才是姐姐,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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