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退去，瑾兮慵懒地站起身，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手指勾了一小坛子酒，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清晨的时候，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瑾兮走过昨夜他们一同走过的路，转过街角，愣住。
苍寂桐听到脚步声，转身就看见了瑾兮。昨晚苍寂桐愤然离席后，就走到了忠义侯府，在这里站了一整夜，吹了一夜的风，想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过，只是在等她而已。
瑾兮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握着酒坛子的手紧了又松。
“苍寂桐愿求娶瑾兮，无关阴谋算计。”苍寂桐向瑾兮走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的神色，“你若要自由，我愿意给。”
苍寂桐没有再自称“本王”，他愿意和瑾兮站在同一个位置上，瑾兮要的不过是尊重和自由，他为何给不起？
“王爷？”
“你若是喜欢，可以连名带姓地叫我，当然，叫夫君大人更好。”
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可是瑾兮明白他们很难再回到在南陵那时候的状态了，瑾兮似乎没有勇气去那么自然而亲昵地唤他“夫君大人”。
“王爷……”瑾兮的手心里全是汗，终究她只能称呼他一声“王爷”，徒劳的，叹息着，有些不甘心。
“你知不知道，在南陵有个说法，伞，取庇护之意。”苍寂桐郑重道，“我撑着伞走向你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愿给予你一生的庇护。”
“原来，花朝节你送我的那把伞……有这样的承诺。”
“随我去一个地方。”苍寂桐吹了一记口哨，转角处响起一声鸣叫，马蹄声声，穷奇跑到苍寂桐面前停下，摇晃着尾巴，苍寂桐抓住马缰，一手揽住瑾兮的腰，不由分说地带瑾兮上马，苍寂桐将瑾兮圈在胸前，驾马前行。
大街两旁的商贩正在摆摊，远远地就听到清脆的马蹄声，抬头一看，纷纷自动让行，目送着那对璧人远去，才交头接耳地议论了几句，大多说的是美言。
……
瑾兮没想过苍寂桐会带她来这里。
瑾兮愣愣地看着那块墓碑，苍寂桐伸手扶她下马，即使落了地，瑾兮还是觉得如在梦中。
穷奇每年都会来这里，知道哪里有丰美的草，摇头晃脑地走到边上的草丛里去了。
“父皇母后，儿臣又来打扰你们了。”苍寂桐牵着瑾兮的手走过去，自然得像是他们并未过世，“住在儿臣心上的人也来了，忠义侯的女儿，名唤瑾兮。”
瑾兮也不知道如何称呼苍寂桐的父母，脑子里闪现了许多称呼，但没有一个能够被叫出口的。
“其实，她是个话痨。”苍寂桐知道瑾兮在紧张，因为她手心里都是汗，“以往每年来这，都觉得凄苦，这次却觉得欢喜。母后以前总说，生女玲珑，瑾兮便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瑾兮随着苍寂桐上香、敬酒。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带她来给你们看看。”苍寂桐抬手扫落墓碑上的尘土，之后是静默，但是瑾兮知道，苍寂桐默默地说了很多很多话给他的父母听。
回去的路上，穷奇走得很慢，阳光已经很盛大了，有了浅浅的暖意，苍寂桐将瑾兮送到忠义侯府，相顾无言，便转身离开。
“苍寂桐。”瑾兮站在侯府门口，等着苍寂桐拉着马缰转过身来，瑾兮重重地舒了口气，她正名为忠义侯女那天的阳光一如今日，她还记得苍寂桐说三生有幸时的语调和样子，瑾兮目不转睛地看着苍寂桐，眼角眉梢都是欣喜，“找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们成婚，可好？”
苍寂桐低头笑了，抓紧了马缰又松开，他再抬起头时，眼睛里盛满了天光，又如澄澈的湖水落满了星辰，“谨遵夫人之命。”
一声“夫人”让瑾兮红了脸，笑靥如花，又因为害羞而极力克制，瑾兮抿着唇，看着苍寂桐，装着自然大方的样子，随意地摆摆手，便下了逐客令，“累了，王爷慢走。”
瑾兮依旧称呼苍寂桐为“王爷”，但是不再疏离刻意，甚至有了娇俏的味道。
“夫人好好休息。”
瑾兮轻轻地应了一声，目送苍寂桐离开，才转身回了侯府。
青遥展翅，在忠义侯府盘旋了三圈，飞向大漠。
瑾兮站在院子里听着青遥振翅和鸣叫的声音，兴许在收到美人师父的消息之前，她就有了决定——她那么向往自由，怎么会容许美人师父左右她的爱情？美人师父纵然有苦衷、有理由，也无济于事，瑾兮已经把心落在了苍寂桐那里，以后余生，除了他，再无风景。
……
苍寂桐的心情很好，回到瑞王府后，就留在马厩里给穷奇和白泽喂草。
“主子。”暗一无声无息地来到苍寂桐身后，“您找我？”
“去查查死牢里季夫人的情况。”
“主子要动手救出季夫人？”
“嗯，按理应由父母主婚，本王不希望瑾兮有所遗憾。”苍寂桐的父母和忠义侯已经离世了，但是季夫人还活着，虽然瑾兮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苍寂桐知道瑾兮希望大婚之时，季夫人能够在场。
“属下明白。”
“通知管家一声，等救出季夫人以后，再定婚期，聘礼先别急着送过去。”
“是。”
……
……
瑞王在求娶忠义侯女之后，迟迟不肯定下婚期，惹众人非议，百姓纷纷猜测忠义侯女是不是被瑞王抛弃了，如此一来，怕是没有任何人敢娶忠义侯女了。
封梓卿正陪着老太爷在院子里下棋，聊起瑞王和侯女的婚事。
“这样一来，人人都说，瑞王当初求娶忠义侯女只是为了给她撑腰，为了平息情丝绕一事。”封梓卿落下一子，“但是谁能想到，瑞王用情至深，为了救出季夫人而不惜以身犯险。”
“瑞王重情，向来如此，旁人看不清楚。”封老太爷拿着棋子思索了许久才落子，显然他的心思不在棋盘上，“封、季两家交好，侯女对你又有救命之恩，封家理应在此事上出力，为瑞王断了后顾之忧。”
“孙儿正有此意。想来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新婚之礼了。”封梓卿低头，隐去了脸上的落寞。
封老太爷打量了封梓卿许久，这个大孙子可以说是他亲手带大的，自然能够明白封梓卿的心事，封老太爷索性丢开棋子，与封梓卿谈心，“我也不想拐弯抹角，就直接开口问你了。”
封梓卿知道老太爷要问什么，他也没有躲闪，丢掉棋子，坦然地与老太爷对视。
“忠义侯女风姿卓越、惊才绝艳，你可有心于她？”
“她与南陵公主的四场笔试让孙儿钦佩她的才华和胸怀，后来相交，便知道她这人直率，虽然都说她精于算计，但是孙儿却觉得她真挚。明明只是欣赏，后来却成了喜欢，许是她以命搏命、倾力相救的时候，孙儿才动了心。孙儿以为，这样的喜欢基于救命之恩，可是瑞王开口求娶她时，孙儿……”封梓卿微微叹气，有些不甘心，“有缘无分，大抵是如此。”
“造化弄人。”封老太爷感叹，“当年先皇酒醉赐婚，瑞王也在场，你满心欢喜却因为心疾在身不想耽误瑾兮而极力克制自己，可是瑞王，他从未正眼看过瑾兮。可是如今，瑞王眼里就只有瑾兮一个人了。”
“孙儿有时想，若是先皇的赐婚不是戏言，或许孙儿和瑾兮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封梓卿的笑有些苦涩，但也坦然，“这样也好，时间久了，也就释怀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封老太爷看着这个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孙子，劝道，“以前因为心疾，你不肯求娶任何女子，如今心疾已好，即便错过了瑾兮，还有其他女子。”
“孙儿明白。”话虽如此，但是封梓卿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下瑾兮。
……
……
宣勤殿。
“朕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皇上，有些眉目了。右相受瑞王之命彻查沈家，不仅仅是因为辛野，也是因为当年战场上有叛军。”大司马道，“臣觉得，沈老将军瞒了皇上很多事情。”
“叛军？指的是沈家？”
“王楚黎这几日一直在茶马古道走访，似乎掌握了沈家谋反的罪证。”
“似乎？谋反之事，你敢说是似乎？”
“听闻瑞王的人在追查当年沈家的一个帐房先生，是专门管理茶马古道生意的帐房先生。”
“去抓，在瑞王以前，一定要抓住这个帐房先生。”
“是，皇上。”
大司马离开后，皇上招来锦衣卫指挥使君易。
“这几日，帮朕注意点沈家和王家的动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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