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寂桐从未这般沉重地登上无忧山，无忧山弟子没有一个站出来和以前一样打招呼。
无忧大师闭门不见，苍寂桐没有任何的辩解和恼怒，一言不发地跪在门外的院子里，一跪就是一整天。
长乐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看着苍寂桐的背影，失神落魄了一下午。
这就是她爱了十几年的男人吗？
直到现在，她都爱着的人。
苍寂桐，你若是肯回应我的感情，我的手上就不会沾上同门师兄弟的血了，藏海不会死，吟风也不会死。
“你后悔吗？”
长乐失神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心里的话问出口了。
苍寂桐的心脏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莫名酸涩。
他不后悔遇见那个女子，不后悔喜欢那个女子，可是，他后悔因为要守护那个女子，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
“后悔了。”
苍寂桐的声音不大不小，飘散在夜风里。
无忧大师终于打开了门，因为苍寂桐的一句后悔。
“师父。”
“你有脸叫我师父吗？”
“无忧大师。”
往日的情分还在，却回不去了。
“你来做什么？”无忧大师道，“无处容身的时候才想起无忧山？”
这样的话听起来太讽刺，却也是事实。
“为了苍奡而来。”
“不是因为瑾兮背叛了你吗？”长乐问。
“我会用瑾兮的鲜血祭祀藏海和吟风的亡灵，祭祀所有死在瑾兮手上的无辜之人！”
“你如果能早些觉悟，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无忧大师叹气。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可惜，瑾兮的死也换不回他们的活！”长乐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苍寂桐沉默着，他的痛苦绝不比长乐少分毫。
“住下吧，你的院子一直给你留着。”
“谢无忧大师。”
苍寂桐恭敬地一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起来吧。”
无忧大师虚扶了苍寂桐一把。
“师父，随行的人带到。”致远带着封梓卿、落影等人上山。
“你叫月瑟？”
长乐上下打量着月瑟，颇为不屑。
“是。”
“你是沉香阁的人，有什么资格上我无忧山？”长乐的话毫不客气。
“我……”月瑟抿了抿嘴，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会害我们的。”封梓卿道。
“她是瑾兮的狗，心怎么会不向着瑾兮呢？”
月瑟脸色一僵。
“长乐。”无忧大师有些不悦，长乐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有失风度。
“我说的不对吗？”长乐反问，“谁知道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封梓卿和落影等人心里清楚，瑾兮对月瑟毫不留情，她甚至对自己的父亲都没有留情。
“那我走就是了。”月瑟道，她是瑾兮的人，与他们格格不入，多有尴尬。
“走？”长乐轻蔑地笑了，“你的主子杀了人，你不用偿命吗？”
“这与她无关。”苍寂桐道，“瑾兮做错的事情，不用他人来承担。”
“你还护着她？”
“我护着无辜之人。”
瑾兮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过！
“可是吟风死了！”
吟风师兄若是在天有灵的话，见到这么疯狂的长乐，会不会感到高兴呢？他这么喜欢的长乐，终于在他死后，肯护着他了。
“我会杀了瑾兮，给吟风报仇。”
长乐泪眼朦胧地看着苍寂桐，“当真？”
“我在此发誓，手刃瑾兮，以慰亡灵。”苍寂桐道，“若违此誓，万劫不复！”
众人皆知，苍寂桐这是彻彻底底地舍弃了对瑾兮的感情。
“好，那我放她走。”长乐让步，在苍寂桐面前，她从来没有坚守过自己的原则。
“我知道，事到如今，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可是，临走之前，我有些话要转告。”
月瑟还是心向着瑾兮，她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个人冷漠无情的人会是她追随的主子。
“在炎凉的时候，阁主说过一些话，虽然她没有叫我转告，可是，既然她告诉我了，应该就是希望我在合适的时机告诉王爷。”
“她说了什么？”苍寂桐希望自己足够坚定，能够听完月瑟的话。
“阁主说了很多关于前朝的事情，关于异族的事情。她说启家善蛊，秦家能摄魂，而武家主阵法。不久之后秦舜就能组建出一个庞大的鬼军，只要摄魂人不死，鬼军就不会死，这支鬼军会让天下生灵涂炭。”
异族的本事，当真让人心惊。
“阁主说，三国开国皇帝曾同心协力在各自的皇宫中设下了太衍神阵，这阵法可以压制异族的灵力。”月瑟道，“她说这世间若还有人能结太衍神阵的话，就一定是王爷你。”
“原来她说起过太衍神阵啊……”苍寂桐不知在感叹什么。
“那天阁主一股脑地说了很多很多事情，我闻所未闻，她……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她甚至说，武家的诛仙阵是唯一能够诛杀启家嫡女的方法，她说百年前扶苏就是被诛仙阵所伤才会重伤而死的。”
“瑾兮让你转达诛杀她的方法？”封梓卿皱眉。
“你们难道就这么轻易地动摇了？”长乐问。
众人沉默。
“阁主还提起了星辰石，三国各有一块星辰石，当初就是利用星辰石夺得了天下。星辰石只能由人族掌控和开启，但是启家嫡女可以毁了星辰石。”
“怪不得楚翼辰布下天罗地网也杀不了她，反而自己丧了命。”
“我该走了，日后王爷若是用得着沉香阁，也相信沉香阁的话，尽管差人来信，沉香阁定会倾力相助。”
月瑟的目光从所有人的面上走过，微微屈身颔首，和这些日子生死与共、并肩作战的人告别。
“我送你下山。”
月瑟笑了，带着女子的娇羞，“多谢相爷。”
封梓卿提着灯笼，和月瑟走在山路上。
“你为何如此相信瑾兮？”
“没有什么确切的原因，有时候我也会疑惑的。可是，莫名的，就是有一种感觉。”月瑟回忆起以前的事情，“阁主有颗七窍玲珑心，她把一切世事都看透了，把一切变化都算清楚了，好像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她，所以总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的确，好像没见过她输的样子。”
“她输过，输给了王爷。”月瑟道，“阁主输得心甘情愿，她为了王爷违逆了启家。”
“可是她，亲手杀了苍寂桐。”
“我总觉得，那不是阁主。她说是我们从未认清过她，可我觉得，我们看得很清楚，尤其是王爷，他看得最清楚，他最清楚阁主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回不去了，毒誓已立，他是真的要和瑾兮了断。”
“我们只是不知道阁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爷曾经等过她的解释，在大漠的时候，他一直在等瑾兮的解释，可是如今，他是不想等了，怕自己等不到，所以不给自己希望。”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山下，月瑟请封梓卿留步。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月瑟希望相爷能平平安安，实现自己的抱负。”
封梓卿牵着马缰，方便月瑟上马。
月瑟低头笑了，藏着女子的小心思。
“姑娘保重，路上小心。”
月瑟微微点头，转身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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