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吟风生前伺弄的植物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开了花。
长乐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
她倚在窗沿上，沉默地看着阳光下盛开的花。
“他都死了，为何你还活得好好的？”长乐叹气，抬手去摸植物的叶子，“他活着的时候，你不肯开花，他死了，你却开得这么热烈。”
植物的花有着好闻的香味，长乐舒展了眉头。
“你真是狠心啊，不解风情。”
长乐恍惚间看到了吟风的身影，多少年的时光里，他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写字，看书，喝茶，摆弄花草，有时候他也会发呆，在书桌上，也在窗户边。
“我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想你……”
吟风在的时候，长乐从来没有思念过他。
“师兄，我二十岁的生日到了。”阳光照在长乐的背上，是冬日里难得的暖阳，“今年你给我的礼物，就是这好天气和这美丽的花吧。”
“师姐。”与吟风同一个院子的弟子来给屋子里的植物浇水，“你来看师兄吗？”
“他走以后，这屋子里的花草都是你在伺弄？”
弟子点头，一边给花浇水，“师兄可宝贝这花了，只是这花太傲，养了十几年都不肯开花。”
多像她啊……
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自私，一样的狠心……
“他为什么把这棵野草带回来？”如果长乐没有记错的话，这盆所谓的花一开始只是长在无忧山里的野草。
“师姐不记得了吗？”弟子有些疑惑，“听师兄说，这是你喜欢的花。”
“我，喜欢过这样的花？”
“不然师兄怎么会对它这么上心呢？”
吟风喜欢长乐，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好像，很久以前，她的确说过那样的话……
“吟风师兄，你觉得这野草好看吗？”
“你喜欢？”
“它若是能开花就更好了。”
“如果，我能让它开花，长乐会喜欢我吗？”
八岁的女孩子抬着头看十六岁的吟风，眼睛里亮晶晶的。
女孩子点头的时候，风带来了漫山遍野的芬芳……
“我想一个人待会。”
弟子放下水壶，退出了房间。
长乐沉默了很久很久，安静地湿了眼眶。
如果，我能让它开花，长乐会喜欢我吗？
会的。
长乐会喜欢吟风的。
长乐一直喜欢着吟风，像妹妹喜欢着兄长。
……
长乐捧着那盆花，去了这花做野草的地方。
“你还是做野草罢。”长乐打碎了花盆，将盛开的花种回大地，“我不值得被你这样喜欢着。”
阳光突然黯淡了很多。
长乐在一棵大树下坐着，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她还记得吟风在这里埋了一坛酒。
“你喜欢的人是吟风该多好。”
无忧大师来找长乐的时候，只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虽然吟风无权无势，不像苍寂桐，是王爷，是帝星，但是吟风会对你好，舍不得你伤心。”
苍寂桐……
如果你喜欢的人是我，那我就不会沾上吟风的血了……
“父亲别再提他的名字了。”长乐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今天我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无忧大师叹气，罢了，吟风值得长乐去长久地怀念。
“师兄，你在埋什么东西啊？”
“酒，我在山下酒家里最喜欢的酒。”
“喜欢，所以要藏起来吗？”
“是啊，我想藏起来，给我喜欢的女孩子。”
“师兄有喜欢的女孩子？”
“嗯，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二十岁的男子看着十二岁的少女，目光灼灼，“这坛酒，我希望在她成亲的时候，亲手送给她。”
“她会嫁给你吗？”
“不管她会不会嫁给我，这都是我要送给她的礼物。”
吟风的喜欢，浓烈而又磊落。
……
阳光彻底阴暗，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从淅淅沥沥变成倾盆大雨。
长乐把树下埋藏的酒挖了出来，酩酊大醉。
“师兄，我为什么要像妹妹喜欢兄长那样喜欢你呢？”
“我明明可以像女人喜欢男人那样喜欢你的……”
“那，既然我喝了你的酒，就做你的新娘好了……”
……
……
北山之巅。
秦修睿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观星阁的窗户边。
楚清推开了门，瑾兮摘下帽子，走进屋子，楚清放下伞，跟在后面，关上了门。
“你好些了？”秦修睿走到桌边，在瑾兮面前坐下。
“托秦公子的福，已经大好。”
瑾兮身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消失了，笑起来又是风华绝代的模样。
楚清给瑾兮倒了热水，“暖暖身子吧。”
“北牧太冷了，北山上的雪也下个不停。”秦修睿是南方人，受不住这北方的冷。
“委屈你来这受苦了。”瑾兮捧着热茶，轻轻吹走了上面的热气。
“若是嫡女能给出足够的报酬，我受些冻也不委屈。”
“秦公子想要什么呢？”
“嫡女笑起来可真好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启家也会摄魂术呢。”
瑾兮的笑容越发明艳，“秦公子这次代表的是秦舜，还是自己呢？”
“嫡女希望是哪一个？”
“我只是觉得，秦家家主之位是不是应该换个人坐坐了？”
“嫡女说笑了，家父身子骨硬朗着。”
“久居人下，秦公子也心甘情愿吗？”瑾兮将茶杯放下，像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一般，“据我所知，秦公子的名字还没有被写在族谱之上吧？”
秦修睿冷了脸色，他的出身是他抹杀不掉的污点。
“这东西只有被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才算是自己的东西。”瑾兮给秦修睿的茶杯倒满了热水，“权力也是一样的。”
“嫡女聪慧，可愿意站在秦某这边？”秦修睿正色。
“秦公子不远而来，救我一命，我自然是站在秦公子这边的。”
“可是秦某不才，而家父的摄魂术已经大成。”
“这世上多的是活人，秦公子想要修炼摄魂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瑾兮说得云淡风轻，“至于秦舜的命，我会帮你的。”
“那嫡女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你我合作，共谋这天下如何？”
瑾兮挑眉，胸有成竹地看着秦修睿。
“好。”
秦修睿也跟着笑，提了茶壶给瑾兮倒茶。
“秦某还有一事好奇。”
“你问。”
“星辰石是专门用来克制异族的，嫡女是怎么毁掉北牧皇帝手里的那颗星辰石的？”
“看来秦舜对你还是有所保留啊。”
秦修睿脸色一僵，又想起暗格里的那封信来。
“启家嫡女的鲛人之力是唯一能够抗衡星辰石的力量，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够摧毁星辰石。”
“原来如此。能与嫡女共事，这天下尽在囊中了。”
秦修睿端了茶杯，“秦某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瑾兮举杯以应，“合作愉快。”
“北山太冷，嫡女可愿意随我去南陵？”
北山不仅仅是冷，已经没有人气了，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好啊。”瑾兮道，“不过，我若是去了南陵，北牧就会向南陵开战，这样一来，南陵既要对抗沈疏狂，又要对付楚黎，不会输吗？”
“秦家的鬼军即将开赴战场。”秦修睿得意洋洋，“有鬼军在，嫡女还怕什么？”
“你希望借我的鲛人之力养活鬼军？”
“是。我需要依仗嫡女的鲛人之力，而嫡女不也要依仗秦家的鬼军吗？”
“如此说来，你我岂不是生死相依？”
“自然，嫡女若是助我拿到家主之位，这南陵的半壁江山，我拱手相送。”
瑾兮低头喝茶，一笑生花。
秦修睿突然记起，他第一次见瑾兮的时候，就动了心。
以前他不敢争，如今，江山美人，他都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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